一日的喧囂過去,慕容翎也離開了,整個縣衙安靜下來,彷佛一首詞里所寫——人靜,人靜,風動一庭花影。
孫柔嘉沐浴后卻睡不著,到園子里納涼。
若在現代,像這樣的夏夜,她會吹著空調,吃炸雞喝可樂,看韓劇或者跟同學聊天,在網上買東買西……不會像此刻這般無聊,且她還有爸爸媽媽,是家里的寶貝甜心。
這些從前司空見慣的人和事,此刻在她心里卻彌足珍貴,因為不復相見,再不可得。
孫柔嘉眼圈不禁紅了。
“孫小姐!焙鋈唬砗笥腥藛舅。
孫柔嘉回眸,竟發現蘇篤君走過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沒有睡。
“方才在廷毓的房中與他議事,廷毓送縣主回客棧,剛剛才回來。”看見她眼中的詫異,他微笑著解釋道。
呵,這么晚了還在廷毓的房中,難怪別人會誤會他倆是一對。
孫柔嘉沒多說什么,只施禮道.?“蘇公子辛苦了,但愿廷毓這孩子能幫上一點忙,沒添亂就好!
“孫小姐也辛苦了!彼蜌獾溃骸奥犅効h主還傳了孫小姐去訓話?真是委屈了你!
“也沒什么!睂O柔嘉擺擺手,“縣主遭遇意外,就算拿我撒撒氣也是合理!
“孫小姐放心!彼鋈坏。
她一怔,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
蘇篤君語氣鄭重地說:“縣主將來若再刁難孫小姐,在下自有辦法,不會因為我的事,便連累了小姐全家。”
孫柔嘉只覺得這是在安慰她而已,“能有什么辦法?說實在的,從前蘇公子似乎并沒有得力的辦法可以應付她!
她看得出慕容縣主這百般糾纏,讓他無奈得很。
他答道:“從前,我以為縣主只是鬧鬧脾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現在發現事態嚴重,便要仔細應對。但凡在下仔細應對之事,沒什么化解不了的。”
他這話說得自信,倒讓她有些驚訝。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是謙謙君子,碰上慕容翎那般耍賴撒潑的,他必束手無策。但此刻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心頭隨之怔了一怔。
“蘇公子打算怎么辦呢?”她不由得問道:“縣主畢竟是慕容將軍的女兒,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被她拿住了把柄,想必……不太好應對!
“暫時沒想好!碧K篤君依舊淡然而笑,“不過總會想到的,慕容將軍雖在朝中勢大,但京中也不只他一個權貴,又有何妨?”
孫柔嘉聞言頓時想到,對了,他的姑母是豫國夫人,且聽聞皇上對他頗青睞,想來此番應也是氣急了,等皇上氣消就好了。
蘇篤君提起另一件事,“我已審問過蔚子,他們都說,沒在任何菜色中放過魚露!
“那就奇怪了!睂O柔嘉蹙眉,“若有人承認了倒還好,若沒人承認……”
“你覺得是有人暗中故意為之?”蘇篤君反問。
孫柔嘉頷首,“這就擺明了是想陷害我等!
“此人會是誰呢?”蘇篤君亦凝眉,“能隨便進入縣衙廚房,又了解慕容縣主忌口的東西,在下這里不該有此等暗藏的高深之人!
孫柔嘉點點頭,對啊,她宴請縣主也是一時起意,不過兩天的功夫,別人就算想謀劃,時間上也來不及吧?而且,這縣衙里也就一些衙役隨從,普通得很。蘇篤君一個小吏,也不值得誰派花大力氣派高手潛伏于此吧?
若說這是一樁意外,反而可信些。
“待我再審審廚子,也許是誰做錯了事,卻不敢承認,想辦法讓他們招供就是了,孫小姐大可放心!碧K篤君道。
其實他的處境并不比她好多少,但一再寬慰于她,讓她心安,這一刻,孫柔嘉覺得他真是一個負得起重擔的男子。
雖然她想拆散他和孫廷毓,但他的誠懇與體貼一再地感動著她,她真覺得就算他真有龍陽之好也沒什么所謂,這跟他是不是一個好人并沒有什么關系。
她忽然向他盈盈一拜,“多謝蘇公子了!
古代的這些禮儀,她一直沒有學習得很好,只懂得一些普通的日常之禮,但這一次,她用心向他表示自己的敬意,希望他能感受到。
蘇篤君看著她,亦抱拳對她躬身作揖。
叩拜與作揖,孫柔嘉總以為是客氣的敷衍,但此刻,她終于從中體會到這一舉動中的心意。
明月自流云中緩緩而出,蘇篤君立在樹影處,一襲白衣,身形修長,忽然給了她一種如山脊般可靠的感覺。
她知道方才的話,他想必不只是說說而已,承諾過會想辦法,他就一定會辦到。
“蘇公子,”孫柔嘉道:“我想著,這兩天便與父親和弟弟回家去了,在府上打擾了這么久,還出了這許多事,我想鄭重跟你道個別。”
并非因為惹了禍端才想逃避,只不過,她發現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里了。
起初是想從中破壞、阻曉,所以故意接近他,但現在她并不想再給他增添麻煩。
他點頭,“孫小姐箭傷雖愈,但還是要多加休養,回家自是更好,來日我回染川城,定去府上拜訪!
“歡迎公子隨時來小坐!彼Φ。
等回到家中,她一定會向鞠夫人說些關于他的好話,至少不要讓鞠夫人那般反感他。
“來日孫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我定會幫忙的。”他又道。
孫柔嘉莞爾,幫忙?除了慕容縣主這件事,她想不出還有什么需要他幫忙,只怕他現在自身也難保,但他在困境中還能想到說上這么一句話,實在讓她覺得溫暖。
認識他這些日子,今夜她算是真正的接納了他。
難能可貴的,與他談話之間,竟有一種如春陽般融融的感覺,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回到染川城,晚上用晚膳時,桑夫人也赫然在席。孫柔嘉很驚訝,但想想也對,難得孫仲堯在家,桑夫人再怎么鬧脾氣,也該從庵里回來。
鞠夫人牽著孫柔嘉的手,遠比她娘親熱得多,“咱們大小姐這趟去清縣真是多災多難,還好平安回來了,都怪廷毓,沒照顧好姊姊!
桑夫人卻刻薄地道:“哪里能怪廷毓呢,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家到處亂跑,不出事才怪呢!
“確實怪我,”孫廷毓老老實實地在一旁說:“要不是我攛掇長姊去清縣,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好了好了,”孫仲堯開口道,“一家子就別多說了,坐下來用膳吧!
孫柔嘉微微一笑,挨著孫廷毓坐下。
孫仲堯是一家之主,坐在主位,桑夫人與鞠夫人分坐他的兩側。不得不說,真是大家之儀,吃飯的位子都偏差不得。
仆婢們端上熱毛巾,給他們擦了手,方才上了菜。眾人第一口要喝各自碗里的湯,之后,待孫仲堯動了篌子,夾了第一道菜,方可各自用膳。
“有一件事情,想與夫人們商量商量。”孫仲堯忽然道。
桑夫人與鞠夫人擱下碗筷,看著夫君,孫廷毓本在不停地吃,但被鞠夫人瞪了一下,只好默默抹了抹嘴,停下動作。
孫仲堯道:“朝廷有規矩,為官不能為商。但城南咱們那鋪面原先租的古玩店家不做了,店里的東西急著脫手,我給盤下了,眼下把這事交給你們去打理,如何?”
鞠夫人聽罷,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立刻道:“廷毓雖然年輕,可是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能幫上老爺的忙就好!
孫仲堯并不贊成,“廷毓還是要好好讀書,過兩年還指望著他考科舉呢,哪能兼顧這個?”
“那老爺的意思是……”鞠夫人頗疑惑。
“柔嘉,”孫仲堯竟看向孫柔嘉,“你去打理,如何?”
此話一出,四下皆是愣怔。
“我?”孫柔嘉難以置信,“父親,我沒聽錯吧?”
“你愿意接手這事嗎?”孫仲堯道。
孫柔嘉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彷佛哐當一下,天大的餡餅就砸在她的頭上,把她砸得暈頭轉向的,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言語。
“老爺,”桑夫人皺眉開口,“柔嘉畢竟是女孩子,哪里能擔此重任呢?何況,她也沒做過生意!
孫柔嘉頓時有些失望,對啊……她從來沒做過生意,讓她去當狀師或許她還在行些,可惜這里沒女人做這職業。
孫柔嘉抬頭瞄了一眼鞠夫人,此刻鞠夫人的臉色也有明顯的不悅,想來,若搶了孫廷毓的這份差事,會得罪了鞠夫人。
孫柔嘉不愿得罪鞠夫人,在這府里,鞠夫人對她還挺和善,遠比桑夫人可心。
孫柔嘉于是道:“女兒確實不精通這些,還請父親三思!
“為父看你倒有些能力,”孫仲堯的回答出乎意料,“這次在清縣,你與慕容縣主周旋,為父都看在眼里,與之相比,經營一間小小的店鋪倒不算什么了!
孫柔嘉呆了一呆,想不到父親竟然會這樣說。的確,與朝堂上的風云詭譎相比,經商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不會丟了性命。
孫仲堯卻道:“雖然你沒有經商的經驗,但你有腦子,拿出一半的聰明才智,也夠用了。”
父親這可真是夸獎她了,她倒沒察覺自己有什么聰明之處。
若說比起古代的這些大家閨秀,她大概邏輯思維清晰許多,畢竟是學法律的,從前那些條款也不是白背的,雖然與古代的律法大不相同,但好歹學到了一些基本的條理。
鞠夫人也開口了,“大小姐畢竟是女子,哪有女子拋頭露面的道理?”
“夫人此言差矣,當今太子妃也是做過生意的,還得過皇上的嘉獎!睂O仲堯反駁道,“柔嘉雖然不敢與太子妃比肩,但我蕭國的風民向來沒那么保守,沒有不讓女子拋頭露面之說!
鞠夫人發現孫仲堯面帶慍色,不得不識相地閉了嘴,一旁的桑夫人自然更是無話可說。“長姊一定能勝任的,”孫廷毓倒是樂呵呵的,“父親,你放心吧!”
“就這么定了!睂O仲堯不容分說地道。
孫柔嘉起初還有些猶豫,此刻真的無法拒絕了。她想反正閑在這府里也是閑著,找些事做消磨時光也不錯。
即使做錯了也不要緊,比起她得罪慕容縣主的那件事,這是小巫見大巫了。
還不知道慕容縣主回京后會怎么整她呢……算了,別去想了,老是提心吊膽的,還不如做做生意,當散心。
城南的慧品軒,不過是一家不大的古玩店,孫柔嘉四處看了看,覺得里面的東西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不過是一些字畫而已,她打聽過后知道這些也非出自名家之手,幾件玉器品相亦不太好,莫怪原先那店東家急著脫手。
孫柔嘉不太明白,為何父親要盤下這樣一間古玩店,這里的地段倒還不錯,若改租給別人,或許更能有賺頭。
店里的伙計奉上帳簿與貨品的清單,“請大小姐過目!
孫柔嘉隨意翻了翻,瀏覽之下,卻大為錯愕。
“隋安玉瓶是什么?”她不由問道:“竟有客人付了十萬兩紋銀的訂金?”
“哦,那玉瓶在庫房里。”伙計答道。
孫柔嘉大為好奇,“店里還有此等稀罕物?拿來讓我也瞧瞧!
分明擺在柜臺上的東西都不太值錢,這庫房里竟有價值連城的寶貝嗎?
“這……”伙計猶豫地佇足,半晌也沒有動彈。
“怎么了?”孫柔嘉催促道:“快把東西取來!”
“是!
伙計終于點了點頭,不情不愿地去了,去了好半會兒,這才捧來一只錦匣,吞吞吐吐地遞到孫柔嘉面前。
他這副奇怪的模樣,更讓孫柔嘉感到蹊蹺。
打開盒蓋,孫柔嘉眼中一片疑惑,雖然她不是古玩行家,但這些日子為了當好這個掌柜,也惡補了一些古玩知識,眼前這只隋安玉瓶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上等貨色,甚至不如孫家廳堂里擺的那些。
付十萬兩紋銀當定錢的究竟是什么客人?瞎了眼的冤大頭嗎?
“這玉瓶用的是什么玉?”孫柔嘉問伙計道。
“好像……是岫玉!被镉嫶鸬馈
“岫玉?”孫柔嘉更為詫異,“還以為是羊脂玉呢,岫玉似乎不太值錢啊。”
“是不值錢!被镉嬛坏玫馈
“那客人為何會付這么一大筆錢下訂?”孫柔嘉側睨道:“該不會是你們眶騙了別人吧?”
“沒有!沒有!”伙計連忙擺手道:“大小姐,我們真沒有。錢是客人主動付的,過幾
天他來取貨,還要再付二十萬兩銀子呢!
“什么?”孫柔嘉簡直不可思議,這么個破爛值三十萬兩?那客人失心瘋了嗎?
她逼問道:“還說沒有騙人?你們不騙人家,世上有誰會這么傻?”
“大小姐……”伙計難以啟齒,“是真的。其實這花瓶、這花瓶……”
“三十萬兩銀子很尋常啊。”忽然身后有人說。
孫柔嘉意外回眸,竟看到蘇篤君不知何時踏進店來,他依舊一襲修長白衫,與清縣時無異,可他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宛如幻影般不真實,就像她第一次在河灘上遇到他,他騎著白馬,光芒映照的模樣,他總給她這般恍若天人的感覺。
“蘇公子?”孫柔嘉叫道。
“孫小姐,好久沒見了。”蘇篤君施禮道。
這店中的伙計居然認識他,熱情地招呼,“蘇公子,難得你來,請坐,快請坐!”
“趙四,去沏杯茶吧,”蘇篤君對那伙計道,“我與你們小姐先說說話。”
“是!被镉嬋缬鼍缺w奔著去了,逃命一般。
孫柔嘉心下的疑惑更甚,“蘇公子來過本店?”
“不瞞小姐,從前跟孫大人來過!碧K篤君答道。
想不到他與她父親交情竟不淺,從前怎么沒看出來?
孫柔嘉索性問道:“方才公子所說是什么意思?難道公子覺得一只尋常的岫玉花瓶,竟值三十萬兩紋銀?”
蘇篤君莞爾道:“花瓶很尋常,不過,這花瓶舊時的主人卻不尋常!
“哦?”孫柔嘉一怔,“倒不知這原先的主人是誰?”
“朝中的楚太師,”蘇篤君答道,“太子妃的父親!
楚太師……她再孤寡陋聞也聽說過這人,何況她的父親孫仲堯是楚太師的門生。
“所以客人花重金購買這只花瓶,是因為想收藏名人的舊物?”孫柔嘉怔怔地問。蘇篤君瞧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蘇公子,我哪里說錯了嗎?”他這般反應,讓她不禁有些羞惱。
“并非收藏這么簡單,”蘇篤君道,“說討好更妥當些!
這剎那,孫柔嘉再不諳世事也明白了,除了“討好”之外,這幕后不會還有什么別的交易吧?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難怪父親會把這間店鋪交給她打理,一則她確實比整天傻樂的孫廷毓要精明些,能應付某些狀況;二則孫廷毓也確實比她“寶貝”一些,若真出了什么事,有她這個養女在前面頂著,犯不著讓孫廷毓涉險。
孫柔嘉本來還因為父親如此賞識自己而暗自竊喜,現在卻有些心寒了,畢竟不是親生父親……
“怎么了?”蘇篤君彷佛注意到了她的失落,瞧著她。
“只是覺得有些艱難……”孫柔嘉微微嘆一口氣,“我頭一次做生意,什么也不懂!逼鸪酰龘鷳n的是這間鋪子的生意不太好,萬一虧本無法向父親交代。現在看來,賺錢不成問題,可做這門生意暗藏的麻煩更大。
她這顆心,實在難堪重負。
蘇篤君突然道:“不懂沒關系,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可以來問我!
“問你?”孫柔嘉一怔,“這..也太麻煩蘇公子了吧。”
他這是客氣話還是認真的?平白無故居然肯出手相助,真讓她忐忑了。
莫非,他與這店鋪的內幕交易也有些關系?
“我說過,孫小姐以后不論有什么事都可以來找我!彼鸬,“這個承諾,不會變的。”
孫柔嘉頗意外,對了,在清縣的時候,他的確說過這話,當時她以為是因著慕容縣主之事,他出于感激隨口說說的。
“難道蘇公子懂做這個生意?”她試探道。
“其實這樣的生意很尋常,我雖沒做過,可見得也多了。”蘇篤君道,“比如我的姑母,從前求她辦事的人也很多,直接送禮也不太好,所以像這樣繞著彎去討好她的事情,我打小也見慣了!
“那……我若遇到了難事,就找公子好了!睂O柔嘉淡笑道,“不過公子遠在清縣,也不;貋恚赡苓h水救不了近火!
“不過半日路程,”蘇篤君道,“近日常會來染川城的,因為我姑母要來!
“什么?”孫柔嘉瞠目,“豫國夫人會來染川?”
“姑母說京城太熱了,這里涼快!碧K篤君笑道:“不過,我知道這是借口,她其實想來見一見你!
“我?”孫柔嘉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概慕容縣主回京之后對我姑母說了些什么,讓她對你有些好奇。”蘇篤君道,“若我姑母來了,孫小姐還請見上一見,不必擔心,我姑母不會為難孫小俎的,她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頭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看待自己,孫柔嘉全身有些不自在。
“真的不必擔心。”蘇篤君再次鄭重地道。
這一刻,她恍然大悟,他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里,大概就是因為豫國夫人的事,先行來告知她一聲吧。
不過,他的話確實讓她稍稍心安。其實她知道,不論是這間古玩店,還是他的姑母,都不是省油的燈,他也未必真能幫得上她什么,但他站在眼前,她的心底就溢出一絲溫暖祥和。
來到這個時代,她孤立無援,所能依附的哪怕只是一株浮萍,都會讓她欣喜,她很高興自己是幸運的,居然能碰上這樣一個真心想幫助她的可靠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