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別后,原本因?yàn)樗幑拗露鶃眍l繁的兩人,又幾個月不曾見上一面。而負(fù)責(zé)與他接洽的人,也變成了她十分信賴倚重的翠竹。
他想從翠竹那兒探詢一丁點(diǎn)關(guān)于她的事情,翠竹卻是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曾吐露。
這日,錦繡莊的伙計送來了一個大木盒。
他打開一看,竟是一件繡工精細(xì)、圖案絕美的嫁衣?粗稍谀竞欣锏募抟,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傅少爺,”錦繡莊的伙計拿出收帳單,遞給了他,“這是帳款明細(xì),你過目一下!
他沒接下,甚至看都沒看一眼,“你待會兒找?guī)し磕冒!?br />
那伙計微楞,吶鈉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青石,”他旋即喚來伙計青石,“拿到別院交給散舞小姐!
“是。”青石答應(yīng)一聲,立刻捧著木盒離開。
青石剛離開,香月夫人便到。
“天抒,娘有事跟你說!彼龑鹤永戒?zhàn)雍,覷著沒人之時,悄聲道:“家里出了賊。”
聞言,他一震,“賊?”
“今天你爹到了庫房想找一塊他年輕時配戴的王佩,可不止找不到,還發(fā)現(xiàn)庫房里少了好多東西!
“究竟丟了什么?”
“什么都有,但都是些平常不常注意的小東西,其實(shí)……”香月眉心一皺,“娘也掉了幾樣?xùn)|西!
“什么?”
“初時以為是自己塞到哪兒給忘了,但前兩天,娘最中意的那支鳳嘴咖珠也不翼而飛了!
鳳嘴咖珠是一支鳳形金簪,鳳凰嘴里咖著一顆光潔的白的珍珠。那是他爹送給他娘的定情之物,她視如寶貝珍藏著,若非重要場合,是不輕易配戴的。
“你爹要我來問問你,看你有什么想法?”
“這事除了爹跟娘,還有誰知道?”
香月夫人搖頭,“你爹沒敢讓你大娘知道,若她知道,必定大發(fā)雷霆,非得將這宅子翻個頂朝天,揪出那賊兒不可!
他斂眉一笑,“大娘確實(shí)會那么做!备读艘幌,他說:“這事暫時別聲張,爹跟娘究竟掉了什么,列張清單給孩兒吧!
香月夫人微頓,“你想——”
“不管那賊是誰,都是個識貨之人。爹娘丟的雖是小物件,卻也不是尋常東西,若那賊悄悄將東西拿到外面賣了,定會在店上留下蛛絲馬跡……清單列出后,我便到城里各個首飾鋪、當(dāng)鋪或是古玩店去問問,或許會有斬獲!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娘不必?fù)?dān)心。”他安慰著她,“那鳳頭簪,孩兒會幫您討回來的!
聽他這么說,香月夫人臉上有了一絲寬慰的笑,旋即,她像是想起什么,語帶試探地問:“天抒,你與沐月如何?”
傅天抒一頓,裝傻,“孩兒不明白娘的意思!
她斂眉一笑,“你這孩子還是這瞥扭的性情,眼為情苗,你瞞得了娘嗎?”
“娘,我與沐月已經(jīng)……”
“天底下沒什么不可能的事!毕阍路蛉诵σ曋皬那罢l料得到你這游戲人間的浪子會有奮發(fā)圖強(qiáng)的一天?瞧,如今你將這云水堂打理得多好,就連你大娘都無話可說了呢!
他神情懊喪,“娘,這兩件事哪能相提并論,不說別的,我身邊已經(jīng)……”
“你顧慮著花散舞?”她神情一凝!“天抒,你對她……是愛嗎?而她,又是否值得你愛?”
對于他跟花散舞的事,他娘向來是不插手干涉的,當(dāng)初他要替花散舞贖身,還是他娘幫忙才能成事,可如今聽他娘這番話,他驚覺到他娘對同是舞妓出身的花散舞似有異議。
“我絕非因她出身寒微而偏愛沐月,畢竟我的出身與她相同,比任何人更能體會遭人議論輕蔑之苦,可自她住進(jìn)傅家之后,我從旁觀察她,也聽不少下人談?wù)撈鹚彼抗庖荒,“天抒,她恐怕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他語氣無奈,“孩兒知道!
“知道你還……”
“我贖了她是事實(shí),也沒有拋棄她的道理,除非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否則這些性格上的瑕疵,我只能要求她改善,希望她變得更好!
聽他這么說,香月夫人沉吟片刻,像是理解了他的想法!昂冒桑热荒氵@么說,娘也不便再說什么!
姚沐月帶著翠竹剛從客人那兒收了幾筆款子,回程,她特地繞到萬寶樓想給她下個月過生日的娘親買個禮物。
還沒到,遠(yuǎn)遠(yuǎn)的便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花散舞。
她神色有點(diǎn)慌張,踏出萬寶樓大門之時還戒慎的看了看四周,這才放心的走了出來,然后離開。
“小姐,是花散舞!
“嗯,我看見了!
“云水堂的生意才剛有點(diǎn)起色,她就開始穿金戴銀了!
“別嚼舌根,那不關(guān)咱們的事!彼p聲制止,領(lǐng)著翠竹走進(jìn)了萬寶樓。
萬寶樓的大掌柜見了她,立刻熱情招呼,“姚大小姐,今兒個是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萬寶樓的大掌柜家中有一妻一妾,以及三位千金,都是錦繡莊的?,可姚沐月不愛打扮,也不喜歡奢侈品,因此從未光顧過萬寶樓。
今日得見她,大掌柜既驚又喜。
“大掌柜,下個月是家母壽辰,我想給她買件東西,討討她的歡心!
“姚大小姐真是有心了!甭犅勊獮槟赣H買禮物做壽,大掌柜立刻端出幾個盒子,一一打了開來!耙Υ笮〗阏媸钦覍Φ胤搅,咱們?nèi)f寶樓的貨色最是齊全,包你能挑到稱心的!闭f著,他開始介紹臺子上的珠寶首飾。
姚沐月看了看,都沒合意的!按笳乒瘢夷钙綍r鮮少穿戴首飾珠寶,倒是常用到簪子,你可有合適的簪子?”
大掌柜微頓,像是想起什么!棒⒆拥脑,我倒有個不錯的……”說完,他自臺子底下童出一方手絹,攤開手絹,里面是一支金簪。
他將簪子遞給了她,“這鳳頭簪手工極好,上面那顆珍珠也是難得一見的上等貨,一定適合姚夫人!
看著那鳳頭簪,姚沐月一震。
這簪子何以如此眼熟?她想了一下,終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兒見過這鳳頭金簪——香月夫人的頭上曾插過這支金簪,一模一樣。
“大掌柜,這鳳頭金簪可有一對?”她問。
“不,就這一支。”他說。
“這金簪是貴鋪所有,還是……”她這么一問,便看對方露出尷尬表情。
“其實(shí)這金簪是客人拿來賣的!彼蠈(shí)的說。
客人拿來賣的?難道是云水堂有資金上的困難,所以香月夫人只好賣了這珍愛的金簪?
“大掌柜,這金簪是云水堂的香月夫人拿來的嗎?”她疑惑的問。
大掌柜先是一怔,然后搖了搖頭,“不,是從前長樂樓的花姑娘剛才拿來賣的!
原來花散舞剛才不是來買首飾,而是來賣首飾。是香月夫人要她拿來換現(xiàn)的嗎?還是香月夫人送給了她,她卻拿來套現(xiàn)了?
“花姑娘可寫了贖回的條子?”她問。
“沒有!
聞言,她滿腹疑竇。若是一時困難,應(yīng)會寫張贖條,找機(jī)會將東西贖回,而不是賣斷,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掌柜,這金簪我要了!彼敛华q豫地掏出銀票。
就這樣,她買下了香月夫人的鳳頭簪,再幫她娘親挑了支鑲嵌著金珠的袱帽子。
“翠竹,”她將鳳頭金簪交給翠竹,“你待會兒就將金簪送到云水堂交給傅少爺。”
“小姐與傅家非親非故,何必……”
“多嘴。”她鎮(zhèn)視著翠竹,“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還有,別告訴我娘,免得她又要問!
“喔……”翠竹悶悶的答應(yīng)了一聲。
沒多久,翠竹便將東西送到傅家門上。
“這是?”看著翠竹拿來的、以手絹妥善包覆著的鳳頭金簪,傅天抒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我家小姐要我送來的!
“沐月她從何得到這支金簪?”他疑惑的問。
“剛才小姐到萬寶樓想給夫人買過壽的禮物,大掌柜拿出這支金簪,小姐一看是香月夫人的東西,便將她買下歸回。”翠竹機(jī)靈的看了看四周,悄聲的問:“傅少爺,云水堂是不是有困難?”
他微怔,“為何這么問?”
“不然為何要賣掉香月夫人的金簪換現(xiàn),連贖條都不寫?”
“賣?”他警覺的看著她,“大掌柜可說是誰拿去賣了?”
“是花散舞,我跟小姐都看見了!
聞言,傅天抒陡地一震,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娘親遺失的鳳頭金簪竟被花散舞拿到萬寶樓去賣了換現(xiàn)?難道說,花散舞便是家中那只偷糧的耗子?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shí)。即使是在傅家最糟的時候,他也沒讓她餓著、冷看,她要什么,他只要能給就給,從沒讓她缺少過,而她竟然這么做!
本該覺得氣憤,卻不知怎地,他突然想放聲大笑。
真是可笑,他憐惜她的出身、她的處境,一心只想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日子過,他以為她愛他,可她心里謀的卻不是他的人、他的情,而是傅家的財。
這只偷糧的耗子是他引進(jìn)門來,是他放縱了、視而不見才會養(yǎng)大的耗子。
“傅少爺?”見他唇角輕揚(yáng)的笑著,翠竹疑惑的看著他。
他回過神,神情從容淡定,“翠竹,這金警你家小姐用多少錢贖回?”
“這我不清楚!
“是嗎?”他一笑,“那我就親自登門拜訪,全數(shù)奉還……賣了也好,正好讓我尋了個借口見她一面!
翠竹微楞,不解的看著他。
“來,我送你出去吧!彼H切的親自將翠竹送到門口,并目送看她離去。
正要返回鋪?zhàn),卻瞥見對街站了一個身穿灰衣的男人,那男人朝他使了個眼色,便轉(zhuǎn)身走開。
見狀,傅天抒立刻跟了上去,并尾隨灰衣男人來到一條暗巷里。
“傅少爺,我已經(jīng)查到了!边@灰衣男人不是誰,而是傅天抒委托前去明查暗訪失物去向的私家密探秦飛。
秦飛原是官衛(wèi)之人,退職后便做起這一行。
“依著你給的清單,我找到了幾樣?xùn)|西,也查到拿去賣的人!鼻仫w說。
傅天抒心里雖已個底,還是想弄個明白!罢l?”
“是長樂樓的一個小廝!鼻仫w神情略顯嚴(yán)肅,欲言又止。
“說吧!彼桓毙钠綒夂偷哪樱八竺娴闹魇拐呤钦l?”
“是……花姑娘!鼻仫w有些遲疑的說道。
傅天抒并不厭驚訝,但他平靜的反應(yīng),倒是教秦飛有點(diǎn)疑惑。
“傅少爺像是早已知情?”
“不,我不比你早。”他斂眉一笑,微帶懊惱!靶量嗄懔,酬金我會派人送去給你。”
“謝謝傅少爺?shù)恼疹!鼻仫w顏首一笑,“那我先走了。”
說完,秦飛閃進(jìn)男一條暗巷,瞬間便不見人影。
傅天抒走進(jìn)別院,來到了寢間門口。打開門,只見花散舞還衣衫不整、懶洋洋的賴在床上睡著。
聽見他進(jìn)來的腳步聲,她急忙翻身坐起,滿臉堆笑的看著他。
“天抒!彼麓玻w奔向他,兩條粉臂一勾便抱住了他的頸子。
傅天抒動也不動,也沒說話。
察覺到異樣,花散舞用那狐媚的眼睛望著他,“怎么?鋪?zhàn)永镉行臒┑氖??br />
他看著她,還是沉默。
她又抱住他,將那胸脯猛往他身上緊貼看。“天抒,別煩,不如讓我給你解解悶吧?”
自白山回來之后,他已好幾個月不曾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甚至也不回這別院休息了,她頓時覺得自己像極了等不到皇帝臨幸的深宮怨婦般。
“天抒,你摸摸……”她拉著他的手往自己微微敞開的衣襟里放,“我的心跳得厲害!
傅天抒將手抽回,但沒推開她,而是將手伸進(jìn)自己的袖口,取出那支鳳頭金簪。
“你認(rèn)得這東西嗎?”他將鳳頭金簪往她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