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陪伴,海凌逛得更是起勁,一雙又大又亮的水眸,一會兒看那、一會兒瞧這,興奮的情緒溢于言表。
“晏大哥,這是做什么用的?”眨著眼,她好奇的盯著攤販上顏色有紅有粉、用著漂亮的盒子裝著且散發著香氣的東西,問著身旁的晏生。
他低頭一看,笑了笑,“這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怎么?你沒瞧過?”
雖覺得海凌連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都不知道有些夸張,但她失了憶,也或許是因為她家里窮,才會連見也沒見過,因此他也就沒多想。
海凌搖頭,又問:“姑娘用的?那是用來做什么的?”
晏生隨手拿了一個,解釋著,“這是擦在臉上的,涂上這些,會讓姑娘們的肌膚滑嫩,變得更加漂亮!
“真的?會變漂亮嗎?”愛美是女人的天性,海凌當然不例外,只見她一雙眼兒亮晶晶,直盯著他手上那盒胭脂。
“當然!鼻扑瞧诖挚释哪樱瑔渭兊镁拖駛娃娃,晏生失笑,由懷里掏了幾文錢,買下手上的胭脂,遞給她,“來,送給你。”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拿嗎?”海凌瞠大水眸,珍惜的接過,既興奮又好奇的直盯著瞧。
“為什么不行?”幫她掀開蓋子,他說:“擦擦看,這顏色很適合你。”
看著那粉嫩的色彩,海凌興奮地點頭,用手沾了些,直接往臉上抹去。
她先是往雙頰上抹去,然后期待的問著晏生,“晏大哥,我變漂亮了嗎?”
聽著她天真的問話,晏生笑答,“漂亮,漂亮得不得了。”
其實她已經夠美了,根本不需要這些庸俗的玩意加強,但她想要,他便當是還她救了整個船隊的救命之恩,送給她。
“真的?!”海凌一聽,開心得不得了,于是抹得更起勁,五指全下,一古腦的沾上胭脂往臉上抹去……
“海凌,你……”瞧她無節制的在臉上東涂西抹,晏生傻了,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白凈的小臉被她自己摧殘成一張大花臉。
“晏大哥,有沒有變得更漂亮?”她忙問。
看著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臉,晏生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能憋著苦笑拚命點頭。
“美,美極了……噗!”
得到稱贊,她可開心了,扔下晏生,便往旁邊的雜糧行跑去。“司馬大哥!”
早在他們兩人有說有笑時,到雜糧行買好物資走出來的司馬如風一雙眼便已盯著他們瞧,而且莫名地因為她和晏生兩人融洽的相處感到有些煩躁,這會兒見她跑來,他那陰沉的臉色非但沒轉好,反而更加冰寒。
“司馬大哥,我漂亮嗎?”頂著張花臉,她來到他跟前,期待的問著。
黑眸依舊淡漠,他只看她一眼,然后冷冷的說:“去洗掉。”
冰錐般的冷言讓她笑臉一僵,雙眉微微攢起,小臉寫滿失望,“不好看嗎?”
司馬如風臉色微變,正要開口,晏生已來到兩人中間,截去那他連猜都不必猜便知道的難聽話,對著她說:“海凌,將軍的意思是……你現在穿著男裝,卻擦著姑娘家用的水粉,有些不太妥當。跟我來!晏大哥帶你去洗掉!
海凌卻沒跟上,雙腿仍定在原地,睜著雙眼,凝視司馬如風,怯怯的問:“司馬大哥,是這樣嗎?”
“走吧!”見她還問,晏生擔心將軍會不高興,于是伸出手,扯住她的袖口,半強迫的帶走她。
敵不過晏生的力氣,海凌只能懊惱的被帶走。
看著兩人親昵的動作,司馬如風倏地皺起眉,心頭那股煩悶更甚,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煩,更不知自己正繃著俊顏,一雙黑眸緊鎖著那抹被晏生拖著走的纖細身影。
待采買完所有物資,已經是兩個時辰后,天空覆上點點橘紅,再不久,夜晚便至。
清點完所需物資數量無誤,司馬如風揚聲道:“辛苦了,大伙兒先回船上,協助副將軍將物資分派到各船,我要辦些事,一個時辰后回去!
“是,將軍!”
眾人齊聲應答后,他轉身向晏生交代自己的去處,接著便要離去,然而衣擺卻被一只手抓著。
皺眉,他沉聲說:“放開!”
“我也要去。”小手的主人不放,反而揪得更緊。
黑眸微瞇,嗓音更沉,“我說,放開!”
小手的主人扁著嘴,仍然不放。
“你——”司馬如風沉下臉,冷聲斥道:“我已經很后悔救了你,別再增添我的困擾,讓我更后悔!
這話很傷人,讓眾人全停下動作,瞪大眼看著兩人,就連海凌也傻了,身子一僵、小臉黯然,半響才沉默著,緩緩地、一點一點的放開那小手緊揪的衣擺。
話一出口,司馬如風就后悔了,尤其是當他看見她那受傷的表情,那神情讓他胸口的煩躁又起,頓時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但他不得不這么做,與其讓海凌繼續對他懷抱希望,不如趁早讓她死心,這樣對他或她都好。
旋過身,不再看她那彷佛下一刻便會滑下淚的小臉,他硬著心腸,邁步離開。
直到司馬如風走遠,她仍傻站在原地,盯著那身影早已消失的方向。
“別看了,海凌,走吧!标躺鷵跞ニ哪抗,對她說。
仰起小臉,海凌露出一抹像是要哭出來的笑容,啞聲問:“晏大哥,司馬大哥他……真這么討厭我嗎?”
她不知道該怎么取悅司馬如風、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喜歡她,她只知道要緊緊的跟著他、纏著他,因為她想看見他、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她一直以為只要她聽話,不做他不喜歡的事,他便會慢慢喜歡上她,但……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么簡單,她沒想到,她會成為他的困擾。
胸口,好悶。
因為他一句話,一股熱流涌上喉頭、涌上眼眶,酸澀得逼著她宣泄。
“不……”晏生嘆了口氣,不忍的說:“海凌,感情不能勉強,將軍他……雖然不喜歡你,但他絕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他這么做,其實只是想讓你對他死心,不讓你白白浪費了心力!
他跟在將軍身旁也有六年的時間,隨著他出生入死、南北征戰,對將軍的個性不敢說十分了解,但至少也能懂個七、八成,他很明白將軍樣子看似冷漠,可其實比誰都心軟。
將軍在救回海凌時便知道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麻煩,但卻沒將她扔在海上,反將她給帶回來、親自照料她,這就代表將軍并非像外表般無情,這點他知道,所以他才明白將軍為何要故意說這些話來刺傷海凌。
他的安慰讓海凌抬起螓首,眼眸閃過一抹希望之光,“是嗎?但是,不管他怎么對我、怎么傷害我,我……還是喜歡他,我絕不放棄!
像是為自己打氣,那句絕不放棄,她喊得極大聲。
聽見她傻氣的告白,晏生一怔,露出苦笑,喃著,“你這丫頭怎么就這么死心眼?你這么執著,到頭來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晏大哥你說什么?”
“沒,”他回過神,笑著說:“沒什么,走,咱們回船上去!
“嗯!焙A杪犜挼狞c頭。
然而每走一步,她便回頭望上一眼,最后她索性停下腳步,對走在前頭的晏生大喊,“晏大哥,我要去找司馬大哥,不和你們回去了!”
“什么?!海凌、海凌?!”他一回頭,她那嬌小的身影已鉆進人群,消失在集市里,他臉色倏變,低咒出聲,“該死!大頭!這里交給你,我去帶她回來!”
司馬如風每年的初秋都會來汀風港。
不是因為它有什么特別之處,相反的,汀風港不過是個普通的港口,所屬的城鎮也沒有特別繁榮,若真要說,那就是它的漁獲量特別豐富,在翼國,一十幾處大小港口里稱得上是首屈一指。
他會來此,是因為五年前他落海后,便是在汀風港被人發現,而第一個發現他的人,便是他的未婚妻——管靜悠。
據她的說法,是她和她的丫鬟發現在海上飄浮的他,請人將他給打撈上岸,然后帶他回家照料。
但,在她救起他之前,又是“誰”救了他?
他知道管靜悠救了昏迷的他,那么在之前呢?他是怎么活著來此的?
這些,他都記不得。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他落海之后發生的事,且只要他試圖回想,便頭痛欲裂。
他最后的記憶是停留在和那綠妖雙雙落海時,接著他便陷入昏迷,再次醒來他人已在管家。
起先,他沒多想,然而當他聯絡晏生,得知自己竟失蹤整整一個月時,他才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先別提他是如何由遠在百里之外的琉璃之境飄流至汀風港,就說時間。
他失蹤一個月,若是一直在海上飄流浮沉,在沒有食用任何食物、沒有飲用一滴水的情況之下,他的身體怎么可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就連當初和那綠妖對峙時,被它給抓傷和咬傷的傷口也吊詭的消失無蹤,除了身子有些虛弱之外,他彷佛沒事人一般,詭譎得讓人不解,再來便是……
一雙眼。
他想不起那像是平空消失的一個月里發生了什么,但在他的夢境中,卻總是浮現出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眸,一雙有著藍紫色的美麗瞳眸。
然而每回只要他企圖回想,他的頭便會開始抽疼,他愈是刻意去想,那疼痛便愈是加劇,痛得他冷汗直流、渾身顫抖,最后被迫放棄回想。
他直覺認為他能活著飄至汀風港和那醒來后莫名的頭痛,這些事與那雙美麗瞳眸的主人一定有關聯,因此每年的此時,他都會來到汀風港,打聽那人的下落。
只不過港口進出的人口復雜,幾乎都是外來客,土生土長的居民竟是少得可憐,就算找到,他們卻很排外,不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因此他打聽了四年,得到的訊息卻幾乎沒有。
今日,他好不容易聯系到當地的包打聽,而他也愿意和他見上一面,這讓他精神一振,加快腳步,想趕緊到約定之處。
依著手中地圖,他鉆著一條條彎曲狹小的巷子,在集市里穿梭,來到了約定之地。
當他抵達時,那人已等著他,一見他便快步迎上,笑著問他,“您就是司馬大爺?”
司馬如風淡漠的頷首,尚未開口,就見對方朝他伸出手,一臉的諂媚。“大爺好,小的姓陳,您叫小的阿偉就行了,那個……您是不是可以先……”
他也不啰唆,直接由懷中掏出說定的銀兩,放在對方手上。
“貪財貪財!”見他如此大方,阿偉眉開眼笑,忙將到手的銀子收進懷里,搓著手,討好的問:“大爺您想打聽些什么?盡管問,只要小的知道,絕不隱瞞!
銀貨兩訖,既然付了錢,司馬如風也不客套,直接將自己想找之人告訴他……
聽完他的敘述,阿偉臉色古怪,眼神隱隱浮出一抹懼怕的低聲問:“大爺……您確定您沒看錯?那人……真有雙藍紫色的眼睛?”
“沒錯,是藍紫色!彼抉R如風堅定的說。
“那個……”他吞了吞口水,像是不敢說,猶豫了半天,才終于怯怯的開口,“大、大爺,您恐怕……永遠都找不到您要找的人!
司馬如風擰起眉!斑@話是什意思?”
“因為……”阿偉又咽了咽唾沫,壓低了嗓音,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量道:“您說您在海上飄了一個月……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有人救了您,也沒人有那能耐在海上待上一個月,所以我想……救您的恐怕不是人,而是魚——”
“將軍!”
兩人的對話突然被打斷,阿偉一見有人來,便連忙壓著帽子,對司馬如風說了句要他放棄之后,便倉皇的離開。
司馬如風本想追去,可當他見到來人是晏生,且臉色凝重,不得不止住腳步,沉聲問:“發生什么事?”
撫著急喘的胸口,晏生著急的說:“!A璨灰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