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兩人聊完一個段落,相偕從內室走到前店,崔尚緹準備要送裴大人出坊門時,他的背脊突然莫名的一寒,像是被什么奇怪的東西給盯上一樣,整個人瞬間不自在起來。
他困惑的朝門外望,驚見江寒露就站在坊門旁的大柱子后,鬼鬼祟祟的直盯著他瞧,那眼神居然還有種說不出的……熱烈?!
熟悉的雞皮疙瘩又爬滿全身,但崔尚緹還是力持優雅的將裴大人給送走,直到對方所乘的轎子離開夠遠,他才臉一沉,直接殺到柱子后頭,恨不得把那一雙眼珠子給挖起來。
“江寒露,你躲在這到底是想干什么?”
這個家伙平常根本就不會踏上東市,更是不屑來到珍寶坊的,怎么這會卻是偷偷摸摸的出現?奇怪了。
“嗄?”沒想到他會直接沖過來,江寒露嚇了一大跳,完全沒時間逃跑,還不自覺的喃喃出聲,“學、學長……”
啊……學長還是和以前一樣帥……不對不對,是比以前那一個更帥了,多了一股貴公子的高雅之氣,難怪會是風靡長安城的話題人物呀!
“江、寒、露,快給我閉上你那一雙眼!”發現那一雙眼散發出的熱情越來越明顯,崔尚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咬牙切齒的威脅,“信不信我等會就叫人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讓你無法再對我……”
江寒露勉強讓自己鎮定,轉而一臉無辜的詢問,“對你怎樣?”
“……”
這叫什么?用眼神意淫他?沒錯,就是該死的意淫!
他不得不懷疑,這個江寒露是吃錯藥了,還是那一日落水之后神經錯亂的腦袋還沒恢復過來,所以才這么……奇怪?
眼前這個家伙真的和他印象中的江寒露相差太多,所以他忍不住想問,“江寒露,你真的知道我是誰?”
“知道呀,你是學……啊,不對不對,是崔尚緹嘛,我的……死對頭!
江寒露苦笑著搔搔頭,只覺得自己還真是苦命,好不容易能夠重新開始一段戀情,結果沒想到,兩人之前居然是不打不爽快的死對頭,對彼此的印象簡直是差到極點,這樣她得花費多大的心力才能扭轉乾坤,讓他對她的印象改觀呢?
雖然聽她順利回答出他的名字,但崔尚緹還是覺得她全身上下都怪,像是整個氣質都變了一樣,“那你怎么會來這里?”
只見江寒露有些害羞、扭捏的回答,“我是想來和你……和好的!
“和好?和我?”
她馬上點頭點頭再點頭,又合起手,一雙汪汪大眼瞧著他,就像是在問:可以嗎?
她不要再和他當仇家了,所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兩人盡釋前嫌,這樣她才有機會讓他愛上她。
那一雙眼所散發出的熱力實在是太可怕了,逼得崔尚緹不得不往后退,開始把江寒露當成瘟疫。
他一邊幫她解釋這一切怪異的行為,一邊繼續往后退,“我知道,你的病還沒好,既然都生病了,還是乖乖回去躺著休息,別出來亂跑,免得病情更嚴重,是吧?”
江寒露困惑的跟上前,不懂他一直往后退干什么,“我沒病,我真的沒……”
“江寒露,你給我站。 贝奚芯熁鸫蟮呐叵雎,“別再靠近我了!”
她嚇了一跳,乖乖停腳,“為什么?”
“你還敢問我?”他忍不住質問,“你老實回答我,你現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很老實的回答。“就……想你呀。”
“……”
這下崔尚緹也懶得再和她說話了,他直接進坊、關門,連生意都可以不做了,硬是把江寒露給關在外頭,好來個眼不見為凈!
“嗄?等等!”
眼睜睜的看著大門砰的一聲關起,江寒露只覺得好委屈,不懂自己剛才到底說錯了什么話。
她馬上進攻旁邊還沒關起的窗戶,依舊不死心,“學……”
那個“長”字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見崔尚緹像一陣風的來到窗邊,伸手就要關起窗,她趕緊制止他的開口。
“我到底做錯什么了,你也總得讓我死得明白點吧?”
“很簡單,等你‘病好了’,什么時候想來挑釁我,我都奉陪。”
他毫不留情的彈開她的手,再度當著她的面將窗戶給砰的關上,害她連吃兩次閉門羹,還碰了一鼻子灰,完全就是灰頭土臉的。
沒想到和好的第一步就這樣破局了,她沮喪的輕嘆了口氣,有種強烈的無力感襲上身,讓她的動力都沒了。
“唉,現在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
她好茫然、好無力喔……
結果,江寒露不死心的再接再厲,繼續找接近崔尚緹的機會,但她又怕他會對她生氣,因此只敢躲在一旁看他,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引得大家議論紛紛,事情被她越搞越糟了。
沒過多久,長安城內馬上傳出流言,說江寒露自從摔到湖里去醒過來之后,突然性格大變,居然轉而喜好男色,有了斷袖之癖,還對原本的死對頭崔尚緹虎視眈眈的,他要小心晚節不保呀。
面對這樣的流言,就算修養再好的人,也會忍不住抓狂的,崔尚緹當然是覺得受夠了,他不想再繼續成為眾人茶余飯后的話題,所以他決定要讓江寒露徹底清醒,不再對他有任何非份之想。
但說也奇怪,之前都是他拚命想躲開江寒露的跟蹤,現在換他想主動找上那個家伙,結果卻怎么找都找不到人,簡直是邪門到了極點。
或許是因為江寒露非常清楚被他碰到的話,他會說出些什么話來,為了不想面對那殘酷的事實,干脆避而不見,跟他玩起躲貓貓的游戲。
“該死,他還真會躲,到底又躲到哪里去了?”
走在熱鬧的西市里,崔尚緹真的有種想掐死江寒露的沖動。
那個家伙倒是非常厲害,總是有辦法激起他的火氣,每每讓他無暇顧慮自己的形象,只想將他給碎尸萬段!
“但他何時變得這么窩囊了,只會一直躲,而不敢和我正面對決?這個江寒露簡直越來越不干脆了……”
走著走著,他突然被身旁一個不起眼的飾品攤販給吸引住目光,忍不住停下腳步觀看,他看到一支精致的小花簪,不由得眼睛一亮,像是發現寶物一樣。
那支小花簪非常典雅秀氣,只用幾朵五瓣小花鑲成半圓形狀,下頭垂了兩條小流蘇,小花的花心是天藍色的圓玉,四周包裹著銀雕的小花瓣,在他看來,價值并沒有多高,但卻讓他印象深刻。
他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回憶,不自覺的輕喃出聲,“我不會記錯的,很像這一支花簪……”
伸出手,想要拿起這支小花簪,沒想到卻有另一只手一起湊上來想和他搶,他馬上俯過頭看是誰想和他搶東西,結果卻讓他逮到那個一直逃避他的家伙。
“江寒露,你可終于出現了!
“呃?”同樣看著這支花簪看到入迷的江寒露終于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暴露行蹤了,她只能尷尬的干笑著,想要粉飾太平,“啊哈哈……真是湊巧,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你少給我裝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跟蹤我!焙貌蝗菀捉K于逮到人,崔尚緹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隨即開門見山的要她死心,“江寒露,你還是早點放棄我吧,別再鬧笑話下去了。”
“為什么?”
“這種問題你還需要問為什么?”崔尚緹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這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定律,所以你可以死心了!
聽到他的回答,江寒露只能很無奈的看著自己的男裝,試探性的詢問,“那如果……我是女的呢?”
他非常斬釘截鐵的回答,“就算你是女的,我也不會喜歡上你的!
“為什么?”她不由得拔高嗓音詰問。如果不是性別上的問題,那會是什么問題?
只見崔尚緹拿起剛才看中的那支小花簪,對著它微揚起淡笑,“因為我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
他還記得遇見那姑娘,是在兩個月前的上元之夜,當時他獨自一人在街上看花燈,結果就在人海中發現了她,她柔美的側臉讓他的心一陣悸動,就這樣將她給放進心里了。
即使是兩個月前的事了,但他對她的裝扮印象還是非常深刻,他記得她的發髻上插了支天藍色花簪,就和他現在手中所拿的這支非常像。
“什么?!這不可能!”江寒露馬上反駁,“這一陣子我根本沒看到你對哪個姑娘有好感的,你一定是在騙人!”
“我并沒有在騙人,我的確是有心儀的姑娘了。”
“那好呀,你說她現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只說一句要我等她,然后就消失不見,事后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他和她只有上元夜那一晚的邂逅而已,而且接觸時間很短,她一下就消失在人海之中,在她離開前,她要他等她。而他因為沒有機會問出她的姓名,只好就這么等著,希望她能信守諾言,趕緊出現在他面前。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兩人就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對她卻有種情不自禁的眷戀感,那種感覺隨著分開時間越來越長,不但沒有減弱,反而還有越來越強的傾向。
他一直在等著她出現,所以對其他的女人都不屑一顧,是男人的江寒露就更不用說了。
他此刻的笑容帶有一種醉人的感覺,就像是把小花簪當成他心儀的姑娘,所以才會釋放出那樣柔和的笑容,這讓江寒露幾乎要看呆了,卻也讓她微微心痛起來。
難道她已經遲了?崔尚緹的心中已經擺了其他的女人,所以她再如何努力也都沒有用了?
但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說,天曉得這會不會只是他要她死心的一個借口,好讓她乖乖打退堂鼓?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得不說他的演技真是好,好到她幾乎就要信以為真,然后失落的窩到墻角去舔傷口兼畫圈圈了。
有句話說得好,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所以她也不會這么快就放棄的,除非崔尚緹將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女人帶到她面前,要不然她打死不退!
她看了看身旁來來去去的女人,再看看自己。那些女人都身穿美麗衣裙,有的高高綰起發髻還插朵牡丹花,女人味油然而生,反觀她卻被逼打扮得像是男人一樣,被認定是帶把的,也難怪崔尚緹會避她唯恐不及。
都是這一身男裝惹的禍,她不想再照著原來的那一個江寒露的模式活著,她要活出屬于自己的另一番人生,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徹頭徹尾的改頭換面!
一打定主意,她馬上轉身離去,不再纏著崔尚緹,這讓他有些反應不及,慢半拍才出聲詢問,“江寒露,你要干什么?”
她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宣告,“相信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絕對要讓你刮目相看!”
說完之后又轉身離去,那背影居然帶有種孤寂失落之感,讓崔尚緹第一次感到……有點不忍。
他到底是在不忍什么?他馬上搖晃腦袋,要自己別像江寒露一樣不正常。他們倆可是死對頭,現在他又害得他淪為笑柄,對江寒露,他根本就不需要惻隱之心。
但一想起剛才那家伙落寞中又帶些惆倀的眼神,他的心隱隱一抽,又忍不住感到罪惡起來。
尤其,江寒露剛才的那一個背影,居然有點像……上元夜的那個她……
“該死,我現在到底在發什么神經!”
江寒露是江寒露,她是她。∷趺磿褍扇寺撓朐谝粔K?一定是江寒露把精神錯亂的病癥傳染給他了。
“沒錯,就是這樣……”
找了個合理的解釋,崔尚緹在付完小花簪的錢之后,就趕緊回到東市去,想要快點拋去這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