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在姜老太的一聲令下解散。
蘇勝雪回了與花院,馬上提裙前往書齋,雖然姜家男人若不開口,女人不能擅自去男人的書房,但書齋的下人又不是不長眼,二奶奶這樣得寵,自然不會擋她。
蘇勝雪暢行無阻的一路大步走進去。
姜少齊看見她來,高興中又有點詫異,“今天這么早起床,怎么不再回去睡一下?”
一旁,孫娘子很快的奉上茶——二奶奶有孕后,已經(jīng)禁了茶葉,書齋替她準備的是大夫開的養(yǎng)身茶。
“我現(xiàn)在興奮,睡不著!彼闷鸫笮欧馔郎弦环牛沧巫蔚卣f:“一萬兩!”
姜少齊瞬間懂她的意思,腦海飛快運轉起來,“你去求祖母的?”
“是啊,不過是祖母自己先提,我順著話講而已,她老人家真的很疼你,原先只說是八千兩,但我回院子從匣子取銀票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是一萬兩,怕是知道要給你,又添了。”
姜少齊有點感動,他的確很需要銀子,但也的確放不下身段跟姜老太要銀子。
眼見溫泉的地已經(jīng)圍起八成,里面的圖樣他也想好了,連人事都已經(jīng)想得七七八八,卻礙于資金遲遲無法動工,卻沒想到蘇勝雪替他找了錢,而姜老太添的數(shù)目可以讓他多面進行。
他親自把銀兩鎖在暗柜里,“要不要跟我過去看看?”
“就等你說這句話呢!
他買地圍地的時候,她在弄臨江飯館,等他那邊差不多了,她又懷上,為了安老人家的心,有孕后沒再出門,但想到前世夢想可以實現(xiàn),當然想去看一看。
大爺說要出門,下人就算見到二奶奶也不敢說什么,只不過馬車不跑了,改用慢走,省得顛到二奶奶。
車出城西,上了仙雀湖旁邊的竹紫山,又過了大約半小時,車子停下來。
隨行的如月很快放好小凳子,姜少齊一躍而下,扶著她慢慢走下來。
蘇勝雪一見眼前景色便喜歡上了。
原先的農(nóng)人用地熱在冬天種菜,所以地已經(jīng)整得十分平,又由于在半山腰,南西邊是山群的山戀迭翠,北邊則是仙雀湖的雅致景色,溫泉湯屋要是圍著蓋一圈,就有了最棒的風景,東邊是一棟舊宅,墻面斑駁,紅瓦上覆滿青笞,連大門上的銅環(huán)都變成黑色,看樣子至少是三五十年前的屋子,雖不到殘破,但肯定沒人住在里頭。
她轉過頭,“這主人是不肯賣,還是找不到?”
“是凌家賭場凌老太的嫁妝之一,凌大爺知道我想在這里蓋飯店,想加上一份,他雖然為人爽快,又一再保證對我姜家只有善意,但人心隔肚皮,大黎朝又沒金控公司,所以即使東邊臨江景色才是一絕,我也不想考慮。”
蘇勝雪一聽是賭場,也馬上打消念頭。
賭場老板若有人性,賭場還真經(jīng)營不起來,少惹為妙。
她很快轉換心情,“反正也得有下人住的地方,洗衣房,廚房,那一排就靠著東邊,東邊無景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也是這么打算!
眼前除了土地什么都沒有,但想到將來,蘇勝雪還是饒有興致的東看西看,“我們到時候要不要分邊,男客南方進,女客北方進,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實墻從中隔開,男人跟女人的錢都賺?”
她覺得自己給了一個好提議的同時,姜少齊輕戳了她的額頭,“你傻啦,分邊還是一座山,女人為了愛惜名聲,不會過來,你說,溫泉美容湯屋,女人多還男人多?”
喔喔,臥槽,原來夫君大人要做的是美容美體。
話說回來,他們好像沒討論過客群的問題,畢竟身在古代,女人諸多不便。
“兆天府所有的店鋪娛樂都是為了男人開的,別說青樓跟酒館本就只有男人能去,就連琴館,畫館這種清雅之地,女人也不能登堂入室,身為女子只能去布莊,繡房這種地方,最多去寺廟,你說,身為女人該有多悶。”
“是很悶。”她深有體悟,“在蘇家時,我可沒去過寺廟以外的地方,就連祖母這么不缺錢,也只能去遠一點的寺廟,吃貴一點的齋菜,買墨水加了金粉的經(jīng)書!
“所以,如果有一個地方,在門口的是守門婆子,在里頭的是接待娘子,吃飯的時候有琴娘有歌娘,溫泉跟按摩還能養(yǎng)顏美容……”
蘇勝雪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銀子。
蘇老太去寺廟,一個出手就是三十兩,姜老太雖不愛出門,但卓氏一出手可是五十兩起跳,小門小戶的卓氏都五十兩了,那要陳家蔡家那種門戶,百兩也不是問題吧。
姜家那間鄰近河港的小飯館,每日開店十個時辰,一個月也才凈賺一百多兩,兩個富太太來一趟就抵銷了。
“你當初把房間隔得這樣大,還以為你是要隔來做商人聚會呢!
“商人能花錢的地方多了,女人能花錢的地方?jīng)]幾個,到時候我在里面設一條精品街,賣異國織布,香料,再自己設計幾種首飾,陳家蔡家算什么,不用幾年,姜家就會是兆天府的首富了!
蘇勝雪一笑,“設計?”
姜少齊理所當然地說:“設計!”
“這種事情我來,我都記得!
說是設計,其實就是把現(xiàn)代產(chǎn)品畫出來,再讓工匠打樣子,整個大黎朝要說起“設計”,還真沒人可以抵得過他們的才華洋溢,憑她肚子里的料,設計個三十年都不成問題。
回程路上,兩人一路就應該先設計出紀凡希還是先設計出寶格麗討論了一番。
而才剛下山,隱隱聞到一陣寺廟特有的香火味道,蘇勝雪揚聲,“盧通,停一下。”
外頭的盧通聽到吩咐,將慢慢行走的馬勒住。
“剛才出門,雖然下人沒阻止我,但報告到漱石院是早晚的事情,既然經(jīng)過寺廟,那就順道去求個平安經(jīng),你晚點拿一份過去漱石院,就說我這幾天一直想吃廟里齋菜,你今日有空帶我去,我在廟中順道求的。”她跟姜少齊說。
依照宗族禮法,卓氏只是她伯娘,沒資格管她,但她覺得裝乖大吉,傻子才跟當家的對杠。
懷孕還出門,太待不住了,扣分。
想吃廟里齋菜?孕婦貪食那可沒辦法,不扣分。
也給大房求了平安經(jīng)?挺乖的,加分。
昭然寺的大佛蒲團前,蘇勝雪低眉念經(jīng),經(jīng)過多年訓練,她膝蓋已經(jīng)很耐跪,姜少齊不愛下跪,便讓如月陪著她,自己去外頭去等。
念完一遍祈福經(jīng),正把經(jīng)文合上,如月低聲問:“小姐今日抽簽嗎?”
“不抽!倍亲佑悬c餓,回家等開飯。
如月連忙扶她起來,替她揉膝蓋的時候,一個正在跟主持說話的男人突然看向她,皺了皺眉,很快大步走過來——
“是姜二奶奶嗎?”
唉?他認得自己?
蘇勝雪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三十幾歲,五官挺立,外表也很整齊干凈,而且有那么一咪咪眼熟。
是蘇家那些阿里不達的親人之一嗎?還是曾經(jīng)作客蘇家的人?畢竟她有個假仙八伯父最愛交朋友……
男人一笑,似乎也不意外,“看來,小八姑娘不認得我了!
小八姑娘?所以真是跟蘇家有關的人?
慢著,她想起來了!十歲那年,她爹趁她睡著,想抱她出去抵賭債,在角門上等著收錢的打手突然看到一個活人,愣住了,不但沒收,還把她爹揍了一頓,罵他不是人。
后來想起她還是怕,幸好是遇到有良心的討債的,不然只怕立刻收下,轉手賣給青樓換錢,那自己就完了。
是他!是那個賭場小子。
即使只有幾眼,但她記得很清楚,是這個人放了自己一馬,他的一念之仁給了自己一條生路。
蘇勝雪一陣搖晃,如月連忙扶住她,她定了定神,這才露出感謝的笑容,“當年真是謝謝您了!
“二奶奶記得我了?”
“記得,我娘到現(xiàn)在初一十五都還念經(jīng)給貴賭坊,希望上天庇佑讓好人多福多壽!碧K勝雪眨眨眼,深呼吸了一下,“不過您怎么還認得我?當時我還是孩子,又這么多年過去了……”
知道她丈夫姓姜,又知道她在娘家的排行跟輩分,這人對她很了解,蘇家不過是個沒落大族,誰會對蘇家的人有興趣?
難不成跟她爹是舊識?
應該不至于,當時他在角門怎么踢她那個沒良心的爹,她都還歷歷在目。
“怎么了嗎?”姜少齊的聲音傳來。
他雖然人在外頭,但卻是一直看著里面的,見到有人搭訕,她居然激動得站不穩(wěn),微覺得奇怪,馬上進來,走得近了,發(fā)現(xiàn)她神色不對,眼眶微紅,還以為她被欺負,聲音自然帶著威嚇與不悅。
蘇勝雪連忙拉住他的袖子,“我沒事,這位大哥與我有恩,人海茫茫也沒想過能再見,沒忍不住!彼芸彀研r候的事情交代過去。
姜少齊一聽居然是這種再生大恩,轉過身一拱手,正想道謝,卻沒想到眼前的是熟人,“凌大爺?”
凌大進拱手作揖,“姜大爺!
“凌大爺跟我妻子是舊識?”
“我說過,我對姜家沒有惡意,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我是怎么樣的人,姜大爺可以問二奶奶,不過即使姜家考慮過后還是不愿合作那也不要緊,人跟人之間各有緣分,勉強不來!绷璐筮M笑得高興,“今日路過昭然寺,不過一時興起,能見到故人,著實高興!
蘇勝雪心情雖然激動,但卻聽得清楚,凌大爺?賭場?對姜家沒有惡意?難不成那塊地的東邊宅子就是他的?
還有,為什么他見到她會高興?
見到對方似乎要走,她連忙追上去,“凌大爺還沒告訴我,怎么認出我來的?”
“小八姑娘跟六姑娘長得像,小時候像,現(xiàn)在更像了!绷璐筮M笑了笑,端詳著她的臉,聲音又低又感嘆,“你既然記得我當年恩情,那便好好照顧六姑娘吧!闭f完,徑自離開。
一旁的蘇勝雪卻是無法回神,連姜少齊什么時候跟上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