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刀由外頭走來,臉上的笑意未減半分。
“丫頭,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彼^就道,遭來母親白眼。
“丫頭是你喊的嗎?沒分寸!”
“娘你也聽聽,我想到一個法子,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辦喜宴了!敝芤坏督又谀赣H和明冬青好奇的探問下,把他適才靈光一閃的點子全盤托出。
“男人啊,你讓他覺得你跑不掉,他就不稀罕了……”
“一刀哥,你是在說你和鈴兒姊姊嗎?”明冬青忍不住取笑道。江鈴兒半年前和父親來到麒麟城,周大娘丈夫過世前,他們二家住在西方的鹿城,周一刀和江鈴兒是兒時玩伴。
“呸呸呸,沒事提那個男人婆做什么?我們現(xiàn)在說的是你和少爺!敝芤坏斗瓊白眼。
“你這主意是不錯,但你不怕到時真的讓大家誤會反而誤了小姐的清白嗎?何況少爺終究是咱們的東家,你就不怕到時咱們母子倆在元家待不下去?何況少爺?shù)男慕Y不解開,逼急了也許適得其反!”
“一手功夫在身還怕沒飯吃?”如果不是為了母親,他早就想出去自立門戶了,對一個有抱負的廚子來說,大戶人家的廚房跟籠子沒兩樣!爸攸c是,娘,你也不想看少爺和丫頭這么耗著吧?你當年幾歲嫁人?十四?丫頭都十八了!再說這方法由我配合,絕對比別人配合得好,因為我把丫頭當妹妹,要是找別的男人,沒準假戲真作,那才真的對不起少爺。”
周大娘嘆氣,總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再說,少爺實在有愧他‘皇商’的名號,男子漢大丈夫這么愛美……”周一刀突然想到什么,岔開話題,“對了,你知道你還沒到元家以前,少爺最喜歡照鏡子了,一天要照十次,早上起床照一次……”
話沒說完,周大娘已經一掌從他后腦拍下去,他笑著閃躲,連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們不覺得很好笑嗎?我真的記得少爺以前生得滿美的,難怪他會大受打擊,哈哈哈……”
周大娘這回連菜刀都拿出來了,周一刀只得正色道:“欸,我是說又不是真的要演戲,只要讓少爺覺得丫頭心思好像不再無時無刻都在他身上,甚至還有些他不知道的小秘密,這樣就行了,丫頭你覺得呢?”
明冬青當然點頭,周一刀的話和《御男寶典》里某一段不謀而合啊!看來是時候把那本書再拿出來復習了,“就照你說的!
“這就對啦!首先咱們要先從第一步開始,這絕對是成功的關鍵……”
“青兒人呢?”
最近元胤昀一回元府,老是不見明冬青人影,不只如此,她最近常常一個人傻笑著,問她想什么,她還不肯說。
“在廚房!钡紫氯硕贾烂鞫嘧罱[脫米蟲污名,以免將來成為當家主母卻啥都不會,所以完全不認為明冬青在廚房有什么不妥。
偏偏元胤昀對季白那番話,表面不當回事,心頭卻已起波瀾。一再發(fā)現(xiàn)明冬青得了空就是往廚房跑,他無法不聯(lián)想是和周一刀有關。
雖然總說要把她嫁出去,元胤昀對自己心里此刻的矛盾并不覺得不妥,周一刀不過是個廚子!青兒不可能嫁給廚子!
他神色陰霾,步履如風暴,連往來的仆人遠遠的一見他走來都能感受到那股隱而未發(fā)的怒氣,紛紛繞道閃避。
周一刀踏出廚房,眼角瞥見元胤昀,裝作沒看到,還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然后大搖大擺地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元胤昀幾乎想沖上去攔住周一刀,但心里更惦掛明冬青。
突然,他往廚房移動的腳步頓了頓。他聞到一股香味,很熟悉的香味,因為這道菜他相當喜愛。
明冬青開始下廚已經有一年多,今天差不多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周大娘夸她資質不輸周一刀,周一刀倒有些不服氣。
當然了,論基本功力她還差上一大截,而今天這道菜最注重火候上的用心,她可是緊張得如臨大敵呢!
元胤昀嗜辣,舉凡以辣著名的料理,幾乎都是他的偏愛。這道料理還著重食材的嚴選與處理,豆腐燙去澀味,肉末嘛……哈,周大娘幫她剃得細碎擱在一旁了,肉要炒得有點焦脆干酥,接著下豆瓣,直到香氣四溢,最后才是豆腐和花椒……明冬青擰著眉,覺得樣子有點難看,沒辦法,她盡力了,只希望味道不會太差。
明冬青轉身舀水洗手,才發(fā)現(xiàn)元胤昀呆站在門口,臉上的神情讓她想笑。
“你來得正好,幫我試試味道!
“你……”讓元胤昀驚訝的不只是她洗手作羹湯。
明冬青臉頰一紅。她只不過是換上女裝——沒有華麗的羅裙和披白巾,因為那太礙手礙腳,最大的改變是她盤上發(fā)髻,方便下廚,而且在周一刀的堅持下替上一朵花簪。
“發(fā)什么楞。俊彼行┬唪龅剜恋。
元胤昀不自覺地朝她走近,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明冬青本就是個美人胚子,還未學會女人的嬌柔,總是大刺刺又傻呼呼的,這一刻換上女裝,舉止神態(tài)總算有點女人的樣子了,大概也是因為她自個兒害蝶的關系吧?這讓他忍不住微笑,又有些悵然所失。
丫頭真的長大了啊……
明冬青心里想,早知道就照周一刀說的,就算不方便,也要換上漂亮點的衣服。她拿調羹舀起一口麻婆豆腐吹涼,喂到元胤昀嘴邊,“試試看?”
元胤昀簡直連看都沒看一眼她喂了什么,張口就吃了,這讓明冬青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里雀躍的笑意一閃即逝。
“好吃嗎?”他的答案對她來說,遠比周大娘的夸贊更重要,畢竟她學廚藝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他。
元胤昀這才回過神來,細細咀嚼嘴里的麻婆豆腐。
“好吃。”不是因為偏坦,也許比起他慣吃的名廚手藝還有些差距,但他吃到了她的心思,那種感動是單純的技巧無法蘊含的。
“是嗎?”她又舀起一口,沒有抬起手,示意元胤昀彎下身來。
他照做了,而明冬青卻沒把豆腐喂給他,反而傾身向前,吻住他的唇。
元胤昀呆住,心臟猛烈的撞擊聲連他自己都覺得吵,熱氣從心窩處竄了上來,甚至往下至腰腹下方。
她的唇好柔軟,氣息香甜,原本和他嘴里的味道不搭的,但卻誘惑著他,幾乎想伸出舌頭,品嘗更多。
明冬青若無其實地退開,咂了咂嘴,“好像不夠辣!
“你……”他想拿出兄長的魄力教訓她,卻說不出話,心跳依然紊亂。
“再吃一口?”她又把調羹舉到他歷邊。這回就算元撒昀強作鎮(zhèn)定,臉上的潮紅可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甚至在心里喝斥自己的期待,偏偏還是乖乖地張口吃了,并且無法克制地期待著……
明冬青接著自己吃了一口,元胤昀因自己的失落而羞惱,心里大罵自己癡心妄想,可這股氣能對誰發(fā)泄?他只好轉身,別說他忘了自己上一刻想說什么,就是他原本直搗廚房的目的也早就忘了。
“我……我回房去了!
明冬青在他身后笑得像貓兒偷腥。羞赧自然是有的,不過元胤昀不知道,其實每回他熟睡時,她早就偷親不只一次了。
這樣想起來,自己豈不跟采花賊沒兩樣?哈!
一回生二回熟,她開始不時做他愛吃的菜,當他伏首案邊時,她會像個賢妻一般送上一盤親手做的點心,而元胤昀也漸漸習慣她這么服侍。
這一切,當然是有陰謀的。
她端上兩碗核桃糊,自己捧著一碗坐到旁邊去,用眼角覷著元胤昀拿起碗喝了一口,眼沒抬地繼續(xù)忙于公事,接著似乎是那味道讓他頗滿意,他又喝了兩口,才贊許地看向她,“味道極好,你新學的嗎?”
“是啊,”明冬青笑容如糖蜜,握著碗的手指節(jié)都泛白了,但顯然元胤昀并沒有注意到,“我忙了很久,你可要好好捧場。”
“我哪一次不捧場?”他笑著說完,把那碗核桃糊一仰而盡。
明冬青心臟差點跳出喉嚨,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收走磁碗,讓門外的阿福取走,回到書房時,就見元胤昀已經有些坐立難安。她有點擔心,藥放了兩年多了,不知藥效還在嗎?她可是把當初剩下的半瓶都放進去了。
“哥……你……你到我房里,我有東西給你看!彼呓∷氖。
“不……”他推拒著,卻又一時想不出該用什么理由拒絕,意識開始迷茫如身在云端,半推半就下只能被明冬青牽著走。
明冬青知道自己膽大包天,把元攏昀拉回房的途中她就后悔了,但頭都剃了,哪有反悔的余地?幸好元胤昀沒有死命反抗,要不她也不用做人了!
一回到房里,明冬青立刻把門拴上。
“你……”元胤昀終于察覺不對勁,他體內翻騰的燥熱已經不只是一時沖動,好像有什么力量不停地讓那把火越燒越烈,不用低頭他都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明冬青把顫抖的手藏在身后,今天的計畫是太過膽大妄為了,她當然沒膽和任何人商量,要有什么后果都得自己認了。
元胤昀擰起眉,見她不安的神色,便知是她搞的鬼,“青兒,讓開!彼焓肿プ∷绨。
“疼……”她皺起小臉,故作無辜,元胤昀果然立刻松手,明冬青揪住他衣領逼他彎下身,像那日在廚房里那般吻上他的唇。
她知道,那媒婆又上門來了,哪怕元胤昀多么不友善,絲毫不能撼動那些想賺首富這筆大紅包的紅娘們越挫越勇的決心。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把握能等下去?女人的青春有限,有一天他依然是意氣風發(fā)的“皇商”,而她呢?
一股委屈像被壓抑到了極限,她吻著他,最后卻哽咽著。
他在她奮不顧身的吻中嘗到傷心欲絕的味道。
“青兒……”元胤昀嘆息,捧起她的臉,這才明白他的逃避讓她多委屈!她甚至得用這樣難堪的手段逼他就范。
“我追得好辛苦,你怎么可以這樣?你好自私!”她捶打他,元胤昀不閃也不躲,慢慢將她緊摟在懷里。
“是我不好,我錯了!彼吐曉谒蠂@息,她卻覺得他又用這種無奈的態(tài)度哄她,哭得更傷心了。
元胤昀嘆氣,橫抱起她往床鋪走,最后坐在床邊抱著她輕哄。
明冬青不知道元胤昀強自忍耐著有多難受,只是一個勁地耍賴撒嬌,發(fā)泄自己的傷心難過,臉埋在他肩上,直到她心情平復為止,而元胤昀全身肌肉繃緊,早已冒了一身汗。
她嬌憨地抬起頭看他,拿開他臉上的面具,元胤昀甚至忘了反應,任由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曾受傷的臉上游移,對此刻的他,竟也曖昧溫柔似愛撫。
她端詳著他臉上的疤,元胤昀竟然從未察覺,明冬青即便是看著他的真面目,眼里也總寫著迷戀。
“吻我!彼t唇微噘,有些使性子般地道。
此刻的他,愿意為她上刀山、下油鍋!一個吻算什么?他幾乎是渴切地低下頭,像鷹華狩獵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
那一瞬,他幾乎懊悔了,懊悔自己這一生都在扮演著懦弱的角色,他該給她的是個強壯無畏的依靠,而不是一個自卑自憐的懦夫!他該讓她往后回想起他們的第一個吻,是他熱烈的求愛,而不是她傻氣地送上自己卻遭他無視。
他吻她,像烈火紋身那般野蠻,甚至連扯開她衣裙都不自知。
……
她以后,再也不敢給哥哥亂吃藥了。明冬青只知道這是她意識渙散前最后一個想法。
麒麟城的媒婆們,在藤花盛開的六月天,一個個捶胸頓足不已。
“皇商”元胤昀娶了來依親的遠房表妹,迎親隊伍龐大到能環(huán)繞整座麒麟城。
而新娘子花轎前方開路的,則是頭頂上綁著大紅練球的小豬仔哩!
明冬青坐在花轎里,還是有點兒氣悶。她追元胤昀追得那么辛苦,生米煮成熟飯后還差點被他訓了一頓——還好她一向懂得在元胤昀面前裝可憐扮柔弱,當下元胤昀也就心疼地原諒她了。
但比起她的費盡心思,元胤昀好像根本沒花多大工夫就把她娶進門了,雖然這原本就是她的心愿……
明冬青哪知道,元胤昀這么大費周章,就是要她風風光光進他家大門、明正言順地坐上他元胤昀夫人的位置啊!
明冬青拿出那本《銷魂寶鑒》,大紅頭蓋早被她掀開了,她賊溜溜地笑著研究那春宮畫,有了一次經驗,以前許多“盲點”立刻豁然開朗,她決定今晚一定要她親愛的夫君哥哥好看!
只不過麒麟城里的老百姓在那天之后足足等了三天,都沒見到這位皇商夫人踏出元府半步——確切來說,明冬青連新房也沒踏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