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臨岈城到青陽郡,其間要停留在涵寧縣的驛館休息一晚,第二天傍晚才能到達。
雖然宮云深吩咐馬夫快馬加鞭甩開水落淺的馬車,奈何驛館所謂的良馬腳力還是難敵川沃國的千里名駒,才一眨眼工夫,就反被她甩得遠遠的,“叮咚叮咚”聲慢慢地消失在秋風之中。
他本以為應該很快就能再看到她的馬車,誰知天漸黑沉,風越吹越猛,已經進入涵寧縣的邊界,卻再沒有見過她,更沒有聽到那張揚的鈴鐺聲。
她的馬車真快,該不會已經到了青陽郡吧?
他心中如此猜測,可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心神越來越不寧。
他揉了揉太陽穴,每次一碰到水落淺,他就特別頭疼。突然——
“砰”地一聲,宮云深整個人摔到一旁,頭撞到了車廂壁。
“嘶嘶——”馬兒受驚,揚蹄嘶叫,馬車猛地煞住。
“何事讓馬兒驚慌?”他穩住身子,探出頭問,一手揉揉被撞疼的腦袋。
“前面有人!瘪R夫吃驚地指著前方,在月光下,一道幽紫的身影坐在路中央。
他應了一聲,馬上下車查看,隱隱約約覺得那身紫衣很眼熟,當他走近,瞧見此人面目,不禁大吃一驚。
“水落淺,你怎會變成這樣?”
紫色身影正是消失多時的水落淺,此時的她一身狼狽,衣衫不整,頭發散亂,面色蒼白,當她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抬起頭,無力地啟唇應道:“宮小賊,是你啊。”
他的嘴角不滿的扯動兩下,但念及她此時的特殊情況,決定暫不追究,先弄清楚發生什么事情比較重要。
“你的馬車呢?為何獨自一人在此?”樣子太狼狽、神情太凄慘,很難想象這是不久前還很張狂的水落淺,更猜不到她會變得如此落拓。
“唉。”她無奈地嘆氣,“我沒料到官道之上盜賊土匪竟如此猖撅,他們劫了我的馬車和財物,若不是我跑得快,說不定還會被抓回去當壓寨夫人。”遇到這種情況,囂張的本錢也被剝奪,她還怎么瀟灑得起來呢?
“跑得太匆忙,把腳扭到了,只能坐在這里聽天由命,等死了!彼錅\再次嘆氣,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
宮云深一聽她說明情況,臉刷地一白,膽戰心驚地看著她,心劇烈地跳動著,一種害怕的感覺不斷地在心中蔓延,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該說她活該嗎?
誰叫她出游的排場太夸張,豪華瑰麗的馬車,擺明是對天下盜匪發出“打劫帖”,這下子被劫,一點都不值得同情,該說是她自作自受吧?
但是,看到她慘兮兮的樣子,他無法小人地幸災樂禍,也無法視而不見,尤其是腦海會自動浮出她遇險時的畫面,嚇得他打了個冷顫。
若她沒有逃掉,后果可能更嚴重。
宮云深的思緒百轉千回,蹲下身,眼中充滿關懷之色,輕聲說道:“現在沒事了,我帶你走吧。”
雖說平時被她氣得夠嗆,但也不能在此時跟她計較,況且若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里肯定兇多吉少。
“你要帶我走?”她揚了揚眉,非常體貼地為他想好另一個辦法,“宮云深,我現在就像你說的,真的為我的任性付出代價了,所以你應該趁機奚落我、嘲笑我,然后神氣地坐著馬車離開,再回頭給我一個活該的眼神,任我在這里自生自滅,這樣,你就可以狠狠地出一口氣了,不然,以后可沒有這種機會嘍!”
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隨后一把抱起她,“你以為我是你嗎?”
如果是他落難,水落淺極有可能那樣對他,可惜他不是她,暫時無法滿足她對他的“邪惡”想象。
他是好人,當然不可能和她一般見識,也不可能趁機報復的。
水落淺的雙手勾住他的頸項,暗暗地吐了下舌頭,乖乖地任由他將自己抱進他那簡陋到慘不忍睹的馬車。
到處都是硬邦邦的木板,能坐嗎?
“好破。 彼滩蛔〕隹诒г,她的馬車鋪著柔軟的絲絨墊子,坐起來一點都不硬,舒服極了,跟這破車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個女人,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情況,竟然在他的地盤上挑三揀四?
宮云深臉上的肌肉抽動兩下,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想回到路上,盡管抱怨!
“唉,宮大人的馬車怎么會破呢?是我有眼無珠,才會把這古董馬車當破爛看的!彼R上諂媚地說道,真被扔下去,那她還有什么戲唱?
他點點頭,丟給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車廂內一下子變得安靜,兩人各坐一邊,他們很少有機會像這樣處在同一個空間內,水落淺因為暫時“寄人籬下”,也不好像以前那般挑釁他,或者對他冷嘲熱諷,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宮云深很少看到她乖巧的樣子,現在見她落難又受傷,好不凄慘,動了動唇,終于問出口,“腳還痛嗎?”
“你不提我都忘了!彼г沟乜此谎,皺了皺眉,“很痛!泵嗣杏X腳踝腫起來了,那一跤摔得真慘痛,她水落淺何時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過?
“你忍著點,馬上就到驛館了,到時候讓大夫看看!彼吐暟参康馈
“呵呵,宮小賊,沒想到你真是好心!”她死性不改,笑嘻嘻地喚著宮云深最討厭的稱呼。
他狠狠地瞪她一眼,決定不再理她。
“還有,你這輛馬車搖晃得好厲害!彼珠_始抱怨,“我的骨頭都要散了!
得寸進尺的女人,一點都不識好歹。
他懶得開口應她,看在她是傷者的份上,他只好忍住。
“還是我的馬車舒服!彼錅\不禁感慨,伸了下懶腰,打了個哈欠。
就是因為你的馬車太好,才會被搶。
宮云深在心里回道,只見她已經搖頭晃腦地打起了瞌睡,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今天發生了這么多事,也難怪她會這么累。
說老實話,見慣了她任性張狂的樣子,他有點不習慣眼前這個打著哈欠,像是隨時都可能倒下去的她。
“砰”地一聲,水落淺的頭撞到了車廂壁,清醒了一下,嘴里喃喃念著,“什么破馬車?這么顛這么搖……”
他額上的青筋跳動著。這個女人,這個時候還不忘挑剔啊,真是難伺候!
眼看著她昏昏沉沉左搖右擺的樣子,只怕待會兒會整個人栽倒。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自己怎么一時心軟,撿來這么一個大麻煩呢?
他挪動身子坐到她身旁,勉為其難地一手攬過她的腦袋,讓她靠著他的肩膀休息。
她滿足地吁了一口氣,眼睛緊緊地閉著,不知不覺地睡在他身上。
慢慢地,她的整個身子都倒向他,他只好伸出手扶住,可這種情況一再重復,他最后也懶得再去扳正她的身子,由著她倒在他的懷里。
看著安靜睡覺的水落淺,他發現只要她不開口,真的一點都不討人厭,明麗清艷的臉蛋,有著一絲絲凌亂的頭發,他深手攏了攏,把頭發別在她的耳朵后。
如果不是她落難,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和她有這么親近的接觸。
到了驛館之后,就安排人把她送回臨岈吧。
“大人,到了!”馬夫停車報告。
宮云深見她睡得熟,就直接抱著她進驛館。
睡夢中的水落淺,雙手牢牢地抱緊他,嘴角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