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她已經來到酒廠西方,位于孟家村邊的樹林。
遠遠的,她便瞧見有輛馬車,而站在一旁的夏杰看似已等候多時。
“丹禾!币磺埔娝,他隨即快步奔來。
見他連斗笠都沒戴上,衣衫濕了大半,她立即道:“夏大哥,下著雨,你該躲雨才是!鼻扑郎蕚湮兆∽约旱氖,她不動聲色地以雙手握住傘柄。
“我要是離馬車太遠,怕你來沒見到我,以為我失約!毕慕苄χ忉。
聞言,她不由得垂下長睫,一股煩人的痛凝在眸間拉扯著,并不是后悔,而是一種她不太想面對的罪惡感。
“走吧,我特地準備了一輛馬車,你待在里頭就不用怕雨淋了!
丹禾舉步維艱,每踏一步就像赤腳踩在荊棘里,痛著卻也逼得她必須趕快做出抉擇。
然而,她并非如自己想像的那般冷靜而理智,面對從小關照自己、如兄長般的男人,她實在難以下定決心。
但是,馬車已經近在眼前,不容她猶豫不決。
“你先上馬車,我駕馬!毕慕艽蜷_了馬車后方的車門,催促她趕緊上去,卻見她動也不動地平視前方!暗ず蹋俊
“夏大哥。”她低喚,緩慢而沉定地將視線落在他臉上。
“嗯?”
“……你為什么要殺迎春?”
夏杰驀地瞪大眼,盡管沒有承認,丹禾卻已經能從這個表情證實他確實是殺了迎春的兇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焙冒肷,他才找回聲音,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
“是嗎?那么,可以請你脫下指間的玉戒環嗎?”不管傷口深淺,距離命案不過幾天,就算傷口痊癒也必定還有痕跡。
他擰起濃眉,而后恍然大悟!啊瓉恚阍谠囂轿?你根本就沒有變成花娘,根本沒打算要跟我走!”
“不,我沒有試探你,也無意試探,因為我根本沒想到兇手就是你!”丹禾惱火瞪去!拔野缁镏皇窍胍T兇手再犯,誰知道你的行為舉止漏洞百出,讓我無法視而不見!”
夏杰笑意褪盡,沉眸微露冷意!班,那你打算怎么做?”
“……押你進府衙!
“憑你?”他哼笑,在她還沒來得及防備的瞬間,近身將她擒拿入懷,提抱進馬車內。
丹禾掙扎著,卻發覺自己的力氣如泥牛入海,震愕之余,仍不容許自己示弱和表露恐懼。
“你為什么要殺迎春?”她不形于色,偷偷挪移著藏在袖里的短匕。
小時候和三爺、武師父的徒弟對打,她從沒輸過,但她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真是天下無敵,所以早就有所防備,而眼前的狀況,要是能在彼此身上留下傷,就能夠以此加重罪證將他送進府衙,還三爺清白。
“因為他糟蹋你!彼柯秲垂猓诨璋档能噹麅蕊@得份外爍亮。
丹禾直瞅著他,驀地明白,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尹于棠。
“三爺沒有糟蹋我!
“你和他共宿在撈月閣!”
丹禾怔愣地看著他,總算明白癥結!拔液腿隣斒莾汕橄鄲偅摇彼緵]想過夏杰對她竟是如此的心思。
“你被他給騙了!他常常窩在醉月樓里,和花娘左擁右抱,夜夜笙歌,如此放蕩的人又怎會將你給放在眼里?他不過是貪鮮,才不是情愛!”夏杰字句鏗鏘,帶著憤恨。
“這又與你何干?”
“當然和我有關,因為我不能忍受那樣的人占有你,他將你丟在撈月閣,在樓里被花娘簇擁著飲酒作樂!你清醒吧,他前一刻還和你廝磨溫存,后一刻就投進別人懷里,像他這種大少爺,得天獨厚,不知珍惜,又怎么可能會真的愛你?!”
丹禾緊咬著牙!爸灰蜻@樣,你就殺了迎春要嫁禍給他?!”她怒咆,難以接受他殺人的動機如此荒唐。
“那又如何?反正他尹府是仕紳之家,就算他真殺了人,官府也不可能真將他治罪的,挺多是拿些家產充公罷了,對他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我給的不過是個教訓!”
“不痛不癢?!那是死罪!而且你殺了人,手沾了鮮血,居然毫不在意,師父以往教的,你全都記到哪里去了?”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我想保護的只有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丹禾……”他喃著,俯近要吻上她的唇。
丹禾別開眼,死命掙扎,想要抽出匕首時,卻被他瞬間反手擒住。
“你想殺我?”他目光低垂,晦黯難辨。
丹禾心跳遂急,緊握的粉拳微顫——
離馬車約莫數十步外,宋元熙帶著數名官兵守著,他的身旁則站著沉眉不語的尹于棠。
馬車里頭斷斷續續傳來對談聲,讓尹于棠向來俊秀無害的臉龐顯露殺氣。
見他身形微動,宋元熙隨即抬手制止,以口形無聲地說:“等等。”
“還要我等什么?!”橫眼瞪去,他的目光冷鷙懾人。
“你沒聽見丹禾在套他話嗎?那等同認罪,咱們就可以將他定罪!彼卧踺p聲說著,要他冷靜!半y道你想讓丹禾功虧一簣?”
尹于棠神色陰晦,下顎咬得死緊。
那天和宋元熙談過之后,他將所有細節拼湊起來,早猜出兇手到底是誰。
昨晚,他以為聰明如丹禾也許察覺了什么,所以才刻意告訴她別胡亂起疑,為免她真的私下行動,他還差人通知宋元熙,要他帶官兵到這片樹林戒備。
原以為她會聽話的,誰知道她還是逕自行動,完全無視他的警告。
她自以為可以保護他,天曉得讓她只身前來,他心如焚焰,坐立難安,更窩囊的是,他的清白竟需要她用這種方式替他平反!
該是他守護她的,為何如今卻累得她涉險?
尹于棠懊惱不已,聽見馬車里頭傳來關鍵性的對話,他隨即抬眼看向宋元熙,只見宋元熙做了個手勢,所有官兵立即動了起來。
而他的動作更快,身影如飛,就在他逼近馬車時,聽見了——
“不要!”
那凄厲聲響霎時教他紅了眼,他腳步輕點,躍入馬車,單手擒住夏杰的頸項,一把將他扯下馬車,目光瞥及襟口被扯開的丹禾,隨即跳下車掐上他的喉頭,只是一瞬間,夏杰已經進吐一口血。
丹禾驚詫地看著這一幕,從縫隙中看著逆光的尹于棠,眸色無情而殘忍,額上青筋暴顫,唇角抿得死緊,對她而言,那是張陌生的臉,在他身上她從未見過的絕對狂暴,她震懾得說不出話。
直到宋元熙的聲音傳來,“放開他,于棠!”
她猛地回神,急喊,“三爺!”
瞧他無動于衷,她顧不得襟口大開,手忙腳亂的下了馬車,扯著他的臂膀。
“三爺,放開、放開他!”
她拼命地搖啊晃的,死命地喊著,總算讓尹于棠兇殘的眸色逐漸平靜,松開了手,任由夏杰無力地跌在泥濘上。
“三爺!鼻扑行o散,丹禾想也沒想地緊摟著他!皼]事,我一點事都沒有。”
尹于棠垂下濃睫,雙臂緊環住她。
雨勢驟急,猶如他失控而狂亂的心。
好一會,他調勻了氣息,才啞聲低喃,“你嚇死我了!
“對下起!
“別再嚇我!
“我知道。”
“兩位,先離開吧,雨勢愈來愈大了!闭驹趲撞酵獾乃卧鯖]好氣地催促,順便擺手要衙役上前押下夏杰!暗ず,你就不知道這小子一旦發狂有多可怕,讓你見識一下,你才會知道當初我被他打得多慘!
丹禾正要說什么,卻瞥見已經倒地的夏杰竟已站起,眼看就要一掌打向尹于棠的后背,她想也不想地將身前男人推開。
尹于棠一時沒防備的被推離數步,站穩身子后,竟見夏杰一把扣住她的喉頭,他立刻朝夏杰腦門一擊,夏杰隨即昏厥,也松開了對丹禾的箝制。
眨眼間的動作,官兵已經上前,將夏杰拿下。
“丹禾、丹禾,你沒事吧?”尹于棠緊抱著她疊聲急問。
她輕眨長睫,虛弱勾笑。“沒事!
“你這傻瓜,干么逞能?!”
“沒法子……”見他有難,她根本無法思考,身體便先動了起來。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