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了。
忙完“棠人”下半年度最大宗的企劃案,難得空閑下來,簡礎(chǔ)洋把手機翻來翻去地按弄一會兒,眉峰困鎖,表情若有所思。
他身為總經(jīng)理特助,即便手下有秘書過濾,每天接到認識不認識的人的電話,隨便抓就是一大把,但里頭沒一通是由她打來。
一切風平浪靜,靜得幾乎要讓簡礎(chǔ)洋懷疑,那天給她名片的舉動,是自己的錯覺了。
“叩叩叩,大助理,發(fā)什么呆?”陶蜜亞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這兒她熟門熟路,公司從上到下都認識她以前跟現(xiàn)在的身份,一點也沒受阻擋。
簡礎(chǔ)洋嚴峻神情因她的到來而緩和!疤品蛉!
陶蜜亞反倒一臉厭惡地翻了白眼,自動自發(fā)地找了個空位坐下。
從她頂著總經(jīng)理夫人頭銜,重回這棠人辦公大廈,受到的側(cè)目就沒少過。多數(shù)人知悉她的性子,有些話不敢當著她的面貿(mào)然挑釁,但背后的議論總是遏止不了的,尤其那一聲聲“唐夫人”,不管惡意好意,聽得她渾身都毛。
“你私下再敢這么叫,我就讓你整過型的鼻子變成龍鼻。”
簡礎(chǔ)洋哭笑不得!拔覜]整過型!敝皇潜橇禾α,挺得不大自然而已。
陶蜜亞常拿這事和他說笑,如今身份形象改變,倒也沒忘,簡礎(chǔ)洋隱隱松了口氣。
“湘邑在忙,我來你這兒休息一下!碧彰蹃喢撻_腳上跟鞋,袖子卷起,坐姿隨興,那副大刺刺的樣子,看得出在唐家壓抑了挺久。
她妝容雅致,原先垂散在腦后的發(fā)成熟綰起,身上服飾、配件皆出自名家設(shè)計,天知道以前她最常穿的是199的路邊攤!
簡礎(chǔ)洋眼底流露些許心疼,但很快斂去。良久,他問她!爸档脝幔俊
她一愣,僵硬地笑了笑!盀榱藧,值得!
簡礎(chǔ)洋沉默。
陶蜜亞不想在這事上打轉(zhuǎn),事實上……她和唐湘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不是男歡女愛這般純粹。
里頭太多算計,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展現(xiàn)自己很愛丈夫的模樣。她被迫得盡力按照他的意思表演,爭取自己能爭取的,其他的……她不敢多想。
兩人心思迥異,倒是不約而同逸出了一聲嘆息。
“好了,不談我了,你那天送茵茵回家了對吧?嗯?嗯嗯?”
她一雙眉眼賊兮兮地彎起,八卦意味濃厚,簡礎(chǔ)洋好氣又好笑!翱磥砦沂潜痪芙^了,她沒打電話給我!
“耶?那你不會自己打去?”
“……我沒她號碼!彼砬閷擂,將那天兩人在車上的對話,簡單描述了一遍。
陶蜜亞聽了,噗一聲笑出,笑得好不給面子。“簡礎(chǔ)洋,你這個白癡。哪有人像你這樣追女人的?”
這……算是追嗎?簡礎(chǔ)洋迷惑了半晌,不否認有些惱,但明白自己的確是沒那方面的細胞。“給我她的電話!
“不要。”
陶蜜亞干脆的口吻令他錯愕,還不及多說什么便聽她道:“茵茵那個人最不喜歡欲擒故縱之類的把戲,她沒給你就是覺得不必要,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也許她只是忘了……”
“不可能!碧彰蹃喼毖浴!八乃伎杀阮^發(fā)還細!
也不怪這么難捉摸。簡礎(chǔ)洋咂舌,那時他就隱約察覺她反應(yīng)不對,未料竟是如此。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遭遇女人這般“冷處理”,倒是新鮮了。
陶蜜亞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條斯理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在‘棠人’工作!
“喔,后門開這么大?”
“呸,當樓管需要開什么門,我當初倒是想找她來幫我,可惜她不要!闭f什么她的工作太棘手,工作環(huán)境不自由,沒自己的時間空間……還真是每樣都說對了。
簡礎(chǔ)洋意外,兩人先前共事,接觸頻繁,陶蜜亞的工作能力幾乎與他不相上下,能讓她說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嚴苛得很。
“真看不出來!
“關(guān)于茵茵,你看不出來的可多了。”陶蜜亞哼一聲!耙鹨鹂墒俏业膶,如果不是她對你有意思,我才不想撮合你們。奇怪,她明明就不是以貌取人的類型,那天怎會忽然‘煞’到你……”
簡礎(chǔ)洋撇了撇唇!霸瓉碓谀阊劾,我評價這么差。”
這話里的自嘲成分陶蜜亞沒意會,她笑笑!澳懵,當朋友是挺好的,當情人至少我是會氣死。”他們性格太近,都過于強勢,做不到在愛里奉獻,遑論各退一步,犧牲自己配合對方的步調(diào)。
“那你老公呢?”
“他嘛……”陶蜜亞正要說,口袋里的手機偏在這時傳來震動。她掏出來瞧,立即正襟危坐,理好打扮站起!跋嬉卣椅,該走了!
“好!焙喌A(chǔ)洋送她離開辦公室,良久才掩上門。
他坐回位子,斂眸思忖。陶蜜亞給他的線索并不難查,尤其他又將范圍縮小至樓管部門,他只需交付人事單位即可得到消息,但……
簡礎(chǔ)洋擱置在木桌上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去找她。
看得出來,她對他極有好感。
所以對杜樂茵,他最深的印象,便是她脈脈注視自己的方式。
那么坦白,如一汪春水,他倒映其中,仿佛占滿了她的世界,波動間教人被吸引。說真的,以他的年紀、資歷、外貌,被人愛慕的經(jīng)驗不可能沒有,可像她這般毫無掩藏,顯得真摯又純情的……少之又少。
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簡礎(chǔ)洋光憑一眼,就產(chǎn)生了和她在一起看看的念頭。
而她,似乎也不是沒那個意思。
既然你有情、我有意,后面的廢話也就不需要了。她沒多啰唆比他還干脆!一聲不吭,隱沒得徹底。他原想算了,不過男歡女愛,又不是愛得要死非她不可……
他自嘲一笑。不過再這么單身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和“那個人”是早就知道不合適,現(xiàn)今更是不可能。
簡礎(chǔ)洋眼神微黯,既然如此,總歸是該找一個人把日子過下去,而杜樂茵,無疑是眼前最適切的人選。
所以他只想了一會兒便拿起了電話!叭耸虏繂?我這兒是總經(jīng)理辦公室,想麻煩你們幫我查一個人——”
杜樂茵做這份工作已經(jīng)五年了。
大學剛畢業(yè)時,她選擇的是辦公室工作,偏偏那種過于窄小拘束又規(guī)律的生活不適合她,便興起了轉(zhuǎn)職念頭,這時恰好看見某知名百貨公司的招聘訊息,就去應(yīng)征,成為樓面管理人員。
盡避薪資少、雜事多,但上班時間相對彈性,又可以接觸到各種不同的人,她的理想曾經(jīng)是開間小小的咖啡店,無奈世道不好,生意難做,相較之下她寧可穩(wěn)穩(wěn)地領(lǐng)一份薪水,日子過得踏實一點。
她沒野心也不貪心,只想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窩著,安適地看盡人生百態(tài)。社會是一個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她不想出頭,任那些人去,自己從不攪和,卻也沒傻得讓自己成為異類,該怎么交際就怎么交際。
“茵茵,你來得正好,幫我簽名好不好?”杜樂茵在樓面被負責的專柜人員叫住,那男生打扮新潮,一頭金發(fā)以發(fā)蠟定型,往上飛竄,很是囂張。
平日白天里百貨公司生意清淡,他們這層尤其清冷,大伙兒戲稱“空城”,不過閑暇之余,臨柜之間插科打諢,倒也不寂寞。
“不行喔,你這個月第三次了!倍艠芬鹨娝么蚩ㄆ瑏,上頭已經(jīng)有兩次漏打而她幫忙注記的痕跡。
對方一聽,垮下臉來。“拜托啦,那天晨會點名是你……”
看來是被其他樓管拒絕過了。杜樂茵嘆一口氣,接過卡片。“那下個月的扣打就少一次嘍!
“耶!茵茵我愛你!”
多數(shù)百貨公司早上開店前都會有晨會及點名,日系百貨甚至附帶做操、喊口號,每層樓面管理方式不一,他們這兒是三次為限,再來就開罰單。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只要情節(jié)不嚴重她都會睜只眼閉只眼,盡量不開鍘。
但也因為太包容,導致她在上司面前一直評價不高,去年過來“棠人”時,和她同期的不是升了組長,就是轉(zhuǎn)換部門或跑道,唯獨她,要上不下地在這位置。
店員開心地走了,杜樂茵含笑轉(zhuǎn)身,不料竟撞見一個男人站在前頭,一雙犀利眼眸緊瞅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心跳一時漏拍,過分的驚訝使她全身動作都定住,隨后鎮(zhèn)定下來,揮了揮手!班恕!
簡礎(chǔ)洋擰眉,表情古怪。他這么突如其來“殺”到她面前,她就一聲“嗨”?
好歹也該來一句“你怎會在這兒”吧?
“徇私?”他挑眉,指方才看見的那一幕。
杜樂茵噗地笑出!鞍Γ麄兊男剿植皇翘娜嗽诎l(fā),響當當?shù)目偨?jīng)理特助日理萬機,厲害得很,何必跟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
她口吻很輕,把人柔柔捧上了天,教人想追究都不行。
簡礎(chǔ)洋笑了,故意想逗逗她。“樓面一旦疏于管理,人員就會不知本分,客人受影響不想再來,生意肯定下落,雖是小人物,牽一發(fā)足可動全身。”
“樓面一旦管理過嚴,照本宣科,就會引發(fā)不滿,真正有實力又懂做業(yè)績的人不肯留下,新人又鎮(zhèn)不住場。人員流動頻繁,客人受影響不想再來,生意肯定下落——殊途同歸!
簡礎(chǔ)洋詫異地看望她,只見她說完了,表情懊惱!鞍,我忘了問你現(xiàn)在是用什么身份過來的……”
“有差嗎?”
“當然有。 倍艠芬鹦ξ。“如果你是用棠人總經(jīng)理特助的身份來巡察,我肯定會邊鞠躬邊說:‘對不起,我會再加強樓面管理!
“如果不是呢?”
“那就是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嘍!
簡礎(chǔ)洋聽了,也不知道眼下是怎樣的心情。所以她的意思是,她第一反應(yīng)就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了,是吧?
見她瞅望自己的眼依舊那般熒亮,透著掩藏不住的情韻……簡礎(chǔ)洋松口氣,確信了她對他的情感還在!敖裉焱砩嫌袥]有空?”
杜樂茵一愣,直答!皼]有耶!
什么?簡礎(chǔ)洋差點嗆到,她剛才那副眼神明明就是等著他搓圓捏扁的樣子,盡避自知貿(mào)然,可他本以為……她沒道理拒絕。
隨即冷靜一想,是他躁進了,這樣一聲不吭跑來,即便知曉她今天早班,也不代表晚上就一定沒事。簡礎(chǔ)洋攢眉思索自己接下來哪天有空,杜樂茵軟軟的嗓音便透著笑意傳來!耙灰黄鹑?”
“什么?”
杜樂茵笑了,眼眸彎彎的!鞍茨Α!
簡礎(chǔ)洋瞪大了眼。
“推拿的那種。”她解釋:“我今天……和師傅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