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不知,這個女人就是被你慫恿,才敢如此大膽與我們吳老爺斗。”劉琨指著坐在他身邊的林紫萱。
譚步平冷然掃他一眼。“縣尉看好了,這個女人是在下的妻子!
“謊言,她早與吳老爺有契約在先!钡烂舶度坏膮悄芘踔柰肜溲缘馈
“契約?哼,那是你們一手主導的騙局!弊T步平雙目銳光一閃!叭粽嬗衅跫s,你們?yōu)楹尾蝗菟龘舻锹劰?為何不敢開堂審案?”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對銅陵縣令說:“胡大人,自晉以來數(shù)百年間,歷朝君王均以‘詣闕上書’(即告御狀)為安邦之策。本朝自太祖起,更是設置登聞檢院,以確保百姓可訟不公、告無德。此次,青陽縣令趁水患蟲災之際,以權謀私,強占民女,更可惡的是不許喊冤。因青陽縣告狀無門,在下唯有攜妻上京,今日本無意在貴境久留,不料被青陽縣尉、主簿諸人連番追擊,在下因此落江傷腿,受羈于此,還望大人體恤下情,依法留人!
“想留?絕對不行,她得跟我們走!彼钢肿陷鎸笕舜蠛。仗著有池州知府的暗助,劉琨對銅陵縣令毫無敬意。
胡大人冷淡地看他一眼,轉向譚步平!白T公子可有訟狀在手?”
譚步平問身邊的林紫萱!霸敢饨o胡大人看看狀子嗎?”
從他眼里得到鼓勵,林紫萱立刻從懷里取出他重寫的狀子,起身遞給胡大人。
胡大人接狀子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展開紙讀了起來。
起先,他的聲音很小,后來越請越大聲!啊敵熳有裘瘢坑鏊到悦赓x租放賑糧。可青陽縣令卻利用天災,以不實之文蒙騙災民賣女,以逞私欲,實為不仁不義、不忠不誠。如官開此例,則天下父母官皆可祈天之災,遂一己之愿,那樣,百姓何苦以堪?國何由以安?”
“好、好!”胡大人目光閃閃,連聲稱道:“不愧是神筆判官,筆力雄健,字字珠璣,好文章!
他的贊美讓林紫萱滿臉喜悅,卻讓青陽縣的兩個官吏跳了腳。
“胡大人別忘記自己的身分!眳悄芊薹薏黄降鼐嫠
“你有心偏袒他們?”劉琨瞪著雙眼在胡大人和譚步平身上轉,似乎想發(fā)作。
“兩位莫急,本縣所贊不過是篇文章,無關是非!焙笕饲裳园矒嶂鴥蓚失控的縣吏,將狀子折疊好還給林紫萱,似笑非笑地問她。
“請姑娘實話告訴本縣,狀上所述可否屬實?”
“句句屬實!
“姑娘的爹爹如今是否仍在青陽縣牢房?”
“沒錯!
“姑娘果真是譚公子的夫人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一句快過一句,聽到這一問,林紫萱紅了臉,語氣滯了滯,但還是在稍微猶豫后果斷地回答。“是!
胡大人笑了,青陽縣吏怒了,咒罵連連。“找死的女人!
胡大人望著林紫萱說:“瞧,雖然你和譚公子都說‘是’,可是看來青陽縣官們不信,是吧?”后一句他問的對象是坐在一邊的吳能和劉琨。
“鬼才信!”劉琨粗聲粗氣地說。
吳能則陰陰一笑,以鄙棄的目光看著林紫萱!安荒芄治覀儾恍,只因譚公子學富五車、才華過人,姑娘雖貌美如花,卻是繡花枕頭滿腹空,怎敢不知羞恥撒此彌天大謊?”
他的言辭如刀,林紫萱頓時羞愧得無以對答,但她身邊的譚步平可不會讓她蒙受羞辱,當即冷笑道:“聽說吳主簿博聞強識,既然如此,何不與在下娘子比試比試,看到底誰的腹中空空?”
他的提議一出,胡大人立刻擊掌稱贊。“好好好,本縣可做仲裁人!
林紫萱則急了!拔也蛔R字,如何能答題?”
譚步平用眼神鼓勵她。“別擔心,如果他出文字題,為夫自會代筆!
他的話當即讓林紫萱安下了心。
然而吳能說道:“我不要她寫字,公子也不得代答。”
“既然如此,在下絕不開口!弊T步平很樂意的配合。
得到他的保證,吳能得意地看著林紫萱,搖頭晃腦地說:“本吏考你三題,如得解答,就信了你們的話,今日且放你離去,否則——”他陰險的目光一黯。“你就得跟隨我們回青陽去。”
面對那雙算計的目光,林紫萱心里不安,回頭看看譚步平,見他老神在在地飲著茶,一雙慧眼望著她,雖然一字不說,但那眼里傳遞的訊息給了她勇氣,她立刻對胡大人點頭。“好,我答應!
胡大人輕拍桌子!皡谴笕顺鲱}吧,姑娘仔細答,本縣自會公正仲裁!
吳能站起身,在屋內踱著步,眼睛死死盯著林紫萱念道:“我說你是——風流浪女河邊站,楊柳身子桃花面,上天注定她無子,兒子一出娘不見!
他那邊話才剛說完,這邊林紫萱已經(jīng)給他行禮!爸x官爺贊美!
屋子里除了譚步平微笑不語,劉琨茫然不解,其他兩人皆驚訝地看著她。
“為何是贊美?”吳能不信這個目不識丁的村姑會識得這既罵她風流下賤,又咒她命中無子的詩文真正涵義。
林紫萱淡淡一笑。“大人贊美我是桃花,我自然要謝大人。”
胡大人笑道:“呵呵,姑娘贏得第一題,吳大人是否還要繼續(xù)?”
“自然要繼續(xù)!眳悄苄乃家粍,指著房間說:“此有空房一間,我有銅板一文,交給你去購物,將此房一夜填滿。你能做到否?”
“我能做到!绷肿陷嫫届o地說,然后走到燈臺前,取下燈燭,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你是說買蠟燭?”吳能瞪眼鼓腮!斑@算什么東西?”
林紫萱道:“就是燈光,當燈燭點亮,燈光不是填滿了整間空房嗎?”
“很好,姑娘贏了!辈还軈悄苋绾尾桓吲d,胡大人已經(jīng)大聲宣布。
吳能惱了,卻無法發(fā)作,只得咬牙切齒地說:“還沒有贏。”
“對,還有最后一題!焙笕思泵m正,聲音里帶著愉快。
吳能眉頭一皺,在房內各人身上轉了一圈,冷笑道:“姑娘能否坐上譚公子此刻坐著的地方?”
林紫萱轉向譚步平,因為腳傷,從進來后他一直坐在這把不大的椅子上,她如何能坐上去?
可是靈光一閃,她面露羞色,但仍毫不遲疑地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立刻看到他眼睛一亮,隨即感到他的胳膊環(huán)在她腰上給了她鼓勵、贊賞的一握。
吳能的臉色一片慘淡,他真沒想到自己輸給了一個小村姑。
“哈哈,好個絕妙回答!恭喜啊,公子果真娶了位聰明絕頂?shù)哪镒!焙笕嗽僖踩滩蛔〉卮笮ζ饋恚B聲稱贊林紫萱,完全被這個聰明的女子吸引了。
林紫萱從譚步平腿上站起來,認真地問:“各位大人,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胡縣令爽快地改變了對她的稱呼!翱梢,既然夫人三題都解了,吳大人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本縣這就派車送兩位上路!
隨即,不理會劉琨的咒罵,他準備差役安排馬車。
“怎可放他們走?”看著他們從眼皮下走出去.劉琨大叫起來,卻只換來胡縣令的一個笑臉!叭思掖饘α巳},兩位大人想言而無信嗎?”
吃了軟釘子,他們非常失望,但在別人的地盤上,又發(fā)不了威,只能看著到手的肥鴨又飛走了。
不過他們絕不會罷手,從讀了林紫萱遺落的訟狀后,他們就被譚步平犀利的文筆震懾了,那樣的訟狀絕對不能流出青陽,流出池州,更不能落入“二府”之手。
“天啊,那小子怎么這么難纏?”倉惶離開銅陵衙門的劉琨憤怒地咒罵。
吳能皺眉附和道:“是很難纏,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不要惹他!
“可是那女人死死纏著他,一步都不離,不惹他又如何抓到臭女人呢?”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死在一起吧!”吳能陰狠地說。
“可是就怕胡老頭派兵保護他們,那我們如何動手?”
“不會,胡老頭不敢公然對抗知府大人!
“那就好,反正半道上有的是山谷,正好給他們修墳墓!
。
過長江往北,天氣越來越?jīng),廬安道曲曲彎彎的山路上,一輛馬車跑得正緊。
“譚大哥,過了這座山就可以看到汴梁了嗎?”車上,林紫萱望著窗外綿延的群山間。
今天她穿了一身符合身分的錦緞新衣,緊身窄袖短衣?lián)Q成了夾懦,以應付日趨寒冷的天氣,舒展的長裙為了行走的方便,不再是流行的褶襕裙,而是舒適端莊的直長裙。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女性的嫵媚和嬌艷。
“差不多!弊T步平慵懶地回答。他同樣換過衣裳,此刻正靠著車椅,腳高高搭在對面的車板上,經(jīng)過醫(yī)治和休息,他的腳已經(jīng)好了。
“你每天都是這句話!绷肿陷孓D身抱怨!叭烨霸诶咨侥憔瓦@么告訴我,昨天在舒柳坡你也這樣說,現(xiàn)在你還是這么說,你就沒有句正經(jīng)話嗎?”
譚步平胳膊一伸,摟著她的頸子將她拉近.幾乎臉貼著臉地問:“看看我哪里不正經(jīng)?鼻子還是眼睛?告訴你,我說的句句是正經(jīng)話,那可是當年佛祖布道時,訓練小徒毅力的法寶咧!”
“是嗎?那你說給我聽!绷肿陷娴呐d趣來了,跟他走了這么多天,從他嘴里聽了好多比五娘說的還好聽的故事。
“還不行,今天的字還沒認!
“認了,不就是‘主人’嗎?”林紫萱興致勃勃地翻開他的手掌,用指頭在他手心寫著:“三根竹竿一木穿,頭頂歪歪帽,這就是‘主’。一撇一捺齊出頭,這就是‘人’,合起來就是‘主人’,對不對?”
“對,我的娘子真是聰明!弊T步平慷慨地贊美她,她得意地仰起臉。
“什么?”譚步平裝傻地問。
“這兒……”林紫萱面色紅紅地指指自己的額頭。那是每次她做對事,特別是認字進步時,他都會給她的親吻,她渴望得到這樣的獎賞。
他發(fā)出一聲只有他倆能聽到的笑聲,然后俯身接近她。
當熟悉的熱度靠近時,她微微閉上了眼睛,期待著品味來自他的贊美與珍惜?墒亲屗@訝的是,那熟悉的熱度并沒停留在往日停留的地方,而是越過她的額頭及面頰,落在了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地方——嘴巴。
當他的嘴覆蓋住她的時,他們同時像被火燙到似的一顫。
林紫萱陡然睜大了眼睛,想抽身,可是他不放她走,他的手臂收緊,將她緊緊抱到身上,他的嘴完全占有了她的,那火一般的熱流竄過她的全身。她不是第一次坐在他的大腿上,卻是第一次敏感地意識到他的火熱軀體。
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因此而變得鮮活,她的手無意識地舉起摟著他,并滑向他的頸背,像他正在做的那樣撫摸他的肩背。
自從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后,譚步平知道地點不對、時機也不對,因此一直克制著自己奔騰的感情?墒,當她仰起無瑕的臉龐索求他的親昵時,當她用渴望與快樂的目光注視著他時,他又如何能遏止住滿腹的激情而不碰她呢?
于是他做了這幾天他早就想做的事,品嘗她動人的芳唇,而那出乎意料的美好感受使得他拋棄了自己的理智,放棄了堅持,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而她的回應更加啟動了一簇無法抗拒的愛火,將他們一起點燃。
一聲幸福喟嘆從他們相連的嘴內逸出,他們不的而同地分開了,注視著對方。
他用拇指揉揉她紅艷的雙唇,再次為她的美麗和熱情驚嘆。她雖然沒有大家閨秀、金枝玉葉般的嬌貴,卻有著聰慧賢良和勇敢堅毅的個性。他相信,她正是他所渴望的、能終生陪伴他并帶給他快樂與滿足的女人。
林紫萱看著他,心里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愛,身外所有的事都離開了大腦。她摟著他,將臉貼在他的頭部,不愿與他分開。
好一會兒,他們都沉醉在無言的溫存中,車里洋溢著柔情與窒息的甜蜜氣氛。
譚步平知道這樣的甜蜜氣氛是短暫的,只要吳德良不受懲罰,林家的官司一天不了結,林紫萱就一天不能脫離危險,因此他急切地希望能早日抵達京城,親自敲擊登聞院的大鼓,為林家喊冤。
看著窗外的山林,他的心再次沉重起來。
京城的路還很遙遠,從胡大人派人護送他們離開鋼陵后,他們的旅程變得很順利。這么多天來,他們沒再遇到青陽縣令的爪牙,而這正是他所擔心的。
回鄉(xiāng)三年,他接觸了太多案例,知道吳德良是個貪得無厭,善于偽裝的惡官,如今在烏紗帽受到威脅,吳德良一定會不揮手段地消除威脅,因此他絕不能掉以輕心,F(xiàn)在他不僅僅是為正義而戰(zhàn),也是為他的幸福而戰(zhàn),所以他得萬分小心。
想到這,他摟在林紫萱腰上的手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