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任的武林盟主是喬蒼柏,一個成名江湖二十多年的人物。會成為武林盟主的人,如果不是甚么幫甚么派的掌門,那大概就是俠名傳遍江湖的大俠,而喬蒼柏屬于后者。
喬蒼柏俠名在外,義薄云天,江湖中人盡皆知,而喬蒼柏不論長相還是風度,也確實都很“大俠”。
“哈哈,俞樓主,果然英雄出少年,年紀輕輕就有這等成就,實在叫老夫自嘆不如!”喬蒼柏坐在主位上,豪爽地笑道。
而以常人的目光看來,俞驚瀾的反應實在是有些不識抬舉,他只是略微提了提嘴角,道:“喬盟主謬贊了,在下不敢當。”
“哉,有甚么不敢當的,”喬蒼柏言談親切,舉止爽朗,十足的盟主派頭!袄戏蚯靶┨觳鸥浊f主說,當今武林,俞樓主的身手可算是頂尖了,再過幾年,恐怕老夫就該讓賢了。”
話音剛落,卻聽“嗤”一聲輕笑從旁傳來。
順著聲音望去,任未傷扯著唇懶洋洋地坐在椅上,神情嘲弄。
“喬盟主,”不知為何,明明是敬稱,聽她說來卻只覺嘲諷!耙杂針侵鞯穆暶屬t’這兩個字不覺可笑么?閣下要留下胸懷過人的名聲,也該看看對象是誰!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而且又是出自任未傷之口,在場之人不由變色,連喬蒼柏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唯一神情平定的是俞驚瀾,他只是略微瞇起眼,掃向她,眼中若有所思。
“未傷!”望了她一眼,他淡然道:“你若有甚么不滿,回去說便是,犯不著對著喬盟主來!
聽他如此說,任未傷臉色變了變,盯著他半晌,最終卻只是哼了一聲,甚么都沒說。
她自然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在他人面前說這樣的話,一則顧全喬蒼柏的面子,二則表示他們關系非比尋常,讓那些想對她下手的人顧忌。
哼哼,真是好心!
喬蒼柏畢竟是只老狐貍,這時反倒笑著勸俞驚瀾!坝針侵,算了,任姑娘也不過遇是快人快語!
俞驚瀾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淡笑道:“讓喬盟主見笑了!
“哈哈,年輕人嘛,老夫明白的!
你明白甚么?任未傷沉著臉坐在一旁,冷笑未收。
喬蒼柏,這些年除了沽名釣譽,你還會甚么?
*
在喬蒼柏的盛情之下,俞驚瀾一干人等被留了下來,安排住進別院。
表面上看來,喬蒼柏似乎是極為欣賞俞驚瀾的才能,所以刮目相看,但事實上……哼,不就是怕俞驚瀾成了她的靠山,以后難收拾她嗎?武林盟主?不過是一個假惺惺的老頭罷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溫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任未傷仍趴在窗前,懶懶地看著夜空中的一彎明月,動也不動!吧趺丛趺椿厥?”
俞驚瀾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望著她的眼冷靜得直透人心。“今天你不該對喬蒼柏說出那樣的話!
她的眸光沉了一沉,手心暗暗收攏,想如以往漫不經心地撇清,最終卻收不住冷笑!拔冶揪褪强跓o遮攔的人,有甚么奇怪?”
“是嗎?”他的眼中閃過奇怪的光芒,幽深幽深。
被他這樣的目光瞧著,任未傷微惱地撇開臉,下巴支在疊在窗臺的手臂上,望著樓前小湖倒映著的一輪明月,冷聲道:“俞樓主在懷疑甚么?何不干干脆脆地說出來?”
他只是望著她,半晌,才輕輕嘆了一聲。“未傷,你有事瞞我!
這一聲輕嘆,飽含著無奈與憂思,與他平日平淡的語氣大相徑庭,令任未傷不由地怔住,許久,慢慢地咬住唇。
“你個性懶散,有時會說不輕不重的話嘲弄別人,但卻不會這般明明白白地諷刺。今日你的表現,分明是對喬蒼柏心有怨恨。到底為甚么?”
沉寂良久,她緊緊握住掌心,冷笑。“我跟他有仇,你信不信?”
“有仇嗎?”他慢慢重復,停頓了片刻,最終只是道:“我不管你與他之間有甚么仇,但是留在喬家的這幾天,你不能亂來,知道嗎?”
“你又想對我下令?”任未傷僵扯唇,目光仍停留在湖中的明月上,笑得不見一絲暖意。
“這不是命令!庇狍@瀾伸出手,慢慢握住她擱在窗臺上的手掌,感覺到那份冰冷徹骨。
“是請求。”
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顫,卻仍然固執地想要掙脫,然而他卻不放,緊緊握住。
“你該知道,他們雖然對我沒甚么好感,但還不至于想與我為敵,你卻不一樣,未傷,你的過去我沒有辦法改變,但是你的未來,我要參與!”
她陡然因這一句而胸腔起伏,半晌無法開口。
他怎能用這樣堅決的語氣說出這一句?要知道,要知道她真的很想……當真……
任未傷撇開眼沉默著,直到心緒慢慢平復下來,才漠然道:“抱歉,我的未來,不想讓你參與!
“那又怎樣?”俞驚瀾望著她,目光在這一刻溫柔了起來,溫柔得令人震顫。
“我說過,我要的人,便一定要得到!
“你……”她又忍不住氣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轉開臉。
“俞驚瀾,你一向是這么一廂情愿的嗎?”咬了咬唇,接著說道,“除非你廢了我的武功,否則,別以為我是乖乖認命的人!”
俞驚瀾微微一笑,抬頭望天。她自然不是,否則又怎會逃了兩年?如今終于再次將她留在身邊,他又怎么肯放手?
“你與喬蒼柏之間的仇,非要性命相拚不可?”
他的問題讓她倏然沉下目光,抬頭望月的臉龐蒙上一層寒霜,冰冷的夜風中笑意森寒。
“殺母之仇,你說,我是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這個答案讓俞驚瀾略微吃了一驚。“喬蒼柏殺了你母親?”
她卻不回答了,倚在窗臺上,伸出自己的手細細地瞧著。
這雙手有著蒼白的膚色,淡青的脈絡通過幾乎透明的肌膚顯現出來,手骨十分纖細,關節處有著薄薄的繭,皮膚雖柔軟卻不細嫩,看來與一般女子相差不多。
誰料得到就是這樣一雙手,揮起劍來卻勢如奔雷,劍氣如虹?
她是極有天資的,年紀輕輕便能憑藉一柄天傷劍橫掃江湖,然而,這個極有天資的劍術高手,卻有著極度孱弱的身體,在驚世絕倫的劍光后,那個青衫飄揚的女子,悠閑的笑臉每每蒼白如雪,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到底從甚么時候開始過這樣的日子,變成這樣一個人的?
本以為清晰無比的記憶居然開始有些飄渺,她閉上眼,連曾經刻骨銘心的那一幕也模糊不清了。只記得一道白光閃過,母親往下墮落的臉龐,笑得那么悲哀而凄涼……
喬蒼柏!如果不是他,今日的她怎會變成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兇手?她的生命,她的生命怎會變得這么可悲?
“未傷!”誰的聲音?是誰在叫她?
“啊——”又是誰,又是誰叫得這么悲傷?仿佛野獸被逼入絕境,無法承受的那種凄涼……
“未傷,未傷,你醒醒!”
誰,到底是誰在叫她?她現在又在哪里?為甚么都聽不清了?為甚么她甚么都聽不清了?娘親……
“青兒,青兒……”
娘親?娘親是你嗎?是你來找我了嗎?
“啊——”好慘的叫聲,到底會是誰?為甚么讓她的心這么痛?
“未傷,未傷你別這樣,你看清楚,我是俞驚瀾,你看到了嗎?”這么溫柔焦急的聲音,又是誰?未傷?他在叫誰?
俞……驚瀾?好熟悉的名字啊,到底是誰呢?為甚么她覺得,好像對她很重要?
腦海中卷起巨浪,席卷了所有的理智,終于……終于只剩下瘋狂。
最后的意識里,那三個字慢慢浮了上來,漸漸清晰。
俞……驚……瀾……
。
“樓主!”周斐急忙趕了過來,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任未傷拔劍在手,眼神狠厲如鬼,幾乎不要命地向前猛攻,玉石俱焚般的招式就算是俞驚瀾,一時也只能狼狽躲閃。
怪事,她現在不是重傷在身么?哪有內力動劍?
她的劍招中確實沒有多少內力,俞驚瀾躲過劈刺之后,迅如閃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她吃痛,不得不松手棄劍。趁這個機會,他的指風拂過她的睡穴,發狂般的任未傷頓時軟了下來。他極快地伸出手臂,將她抱住。
“俞樓主!”此時,樓梯口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喬蒼柏匆忙沖上來,被眼見這一大片狼藉嚇了一跳。
“這是怎么回事?”
俞驚瀾懷抱著任未傷,對他點了點頭,說了句“抱歉”,就徑自將她抱進了內室。
“周先生!眱仁覀鱽硭穆曇,周斐聽了,向喬蒼柏拱了拱手,也進去了。
喬蒼柏與易高等人都是驚疑不已,然而畢竟還要避諱,只有站在外面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