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懶懶地望著警戒的眾人,手中長劍陡然抬起,身形如電,向前急奔而去!疤靷麆Ψǖ谝皇剑瑴婧IL,以攻為主,直擊胸口,破綻在右臂!
兵刃未曾相交,她一擊即走,旋身一轉,劍式又變!疤靷麆Ψǖ诙,風云變色,破綻在肩井穴……”
每出一招,便把破綻說一遍,眾人只覺眼花繚亂,明知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言,卻仍不知怎么破招。而身處其中的易高,更是如此,即使知道她的破綻在哪兒,正要攻去之時,她馬上又以新招相抗,竟是半分便宜也占不到。
轉眼間,劍法已演示大半,任未傷抽身而出。“天傷劍法第三十六式,也是最后一式,天毀地滅!”她的面容倏然一冷,出語如冰!皼]有破綻!”
易高一驚,正要出擊,卻見她的劍已至眼前,電光石火間,瞳仁中映出她如鬼魅般陰寒凌厲的眼神,瞬間殺意直透胸背,驚駭至極,竟是動彈不得!
眼看著寒冰般凜冽的劍尖就要刺進他的眉心,觀戰的數十人竟然個個手腳冰冷,反應不及。
“叮!”鐵器相擊聲清脆響起,待眾人回神,方才殺氣騰騰有如修羅的青衣女子已笑吟吟地收了攻勢,手中長劍劍尖垂下。而死里逃生的易高身旁,閃電映出一張年輕而溫淡的臉龐。
任未傷笑了笑,空著的一手負于身后,悠閑地望著他!坝針侵鳎憬K于還是站出來了!
圍攻的眾人中,有人看了一會兒,隱約認出那男子,驚呼了一聲:“長天樓的俞驚瀾!”
“甚么?俞驚瀾?這人就是俞驚瀾?”一時紛紛私語。
百年江湖,八門派、四家族,三莊二堡一樓。
俞驚瀾,便是名列其中的長天樓樓主,獨來獨往正邪難辨的人物,性情陰沉冷厲,卻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之一。傳聞俞驚瀾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至今不曾有敵手,也不知是真是假。
被人識破身分,俞驚瀾全無驚訝,平淡地掃了任未傷一眼!叭喂媚,刺客所為,不過殺人而已,閣下是不是玩心太重了點?”
與一身的陰冷之氣不符,他的聲音竟是十分溫淡,聽來有如秋風過耳,舒心至極。
任未傷微微挑眉,伸手懶洋洋地撥過散落的幾縷發絲,道:“任未傷雖是血手林第一刺客,首先還是一個人,而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的日子,只是如此。
聽到她這番話,俞驚瀾的眉微微地皺起。
像我這樣的人,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要每天過得順心如意,如此,就算突然死了,也不留遺憾。
這句話來來回回地在他心里滾動,一時竟是難言。甚么樣的人會用如此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
一身病痛,卻以殺人為業;風吹欲倒的身體,卻擁有那樣狂暴的力量;平常之時漫不經心,拔劍出鞘卻狠厲如鬼……他竟摸不透這個女子心中所想,她究竟是在嘆惜自己命不長久,還是報復世間幸運之人?
抑或,她甚么也不在乎,僅僅只是隨興而活?
“俞樓主,”易高狠狠地瞪著任未傷,對俞驚瀾道:“你若早去至誠莊一步,就知道這妖女如何心狠手辣,史門主前來為老夫賀壽,竟被她一劍斷頭,著實可恨!”
“妖女?”俞驚瀾未答腔,任未傷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寬大青袍,轉頭對兩個仆從得意洋洋地道:“十三,婆婆,他說我是妖女耶!”
名為十三的年輕車夫嘴角抽動了一下,最終咬牙忍下破口大罵的沖動,婆婆則氣惱地瞪著她!靶〗,人家罵你妖女,你還得意!”
“可是真的很稀奇啊,”她臉上笑容逐漸擴大,說著,沉思似的摸著下巴!澳阏f,我是不是應該做點甚么來驗證這句話?嗯,妖女該做甚么?”
十三忍了又忍,終于克制不住,一腳踹過去!靶〗悖隳懿荒苷浺稽c?”
“我很正經啊,”她俐落地閃過,說出讓人吐血的話!爸皇菦]試過做妖女,做做看也不錯。”
“你這個……”十三話說到一半,已教人打斷。
“任未傷,不必廢話,你既然敢在老夫壽宴上殺人,就該有膽受這后果!”
任未傷驚呼:“咦?我甚么時候沒膽了?剛才不是給你機會破我劍招了嗎?是你自己沒抓住機會,可怨不得我。”
涼涼的諷刺讓易高陡然變了臉色,在這么多人面前,豈不是倒他的面子?
“任未傷!”易高怒吼出聲。
她懶得再理這個道貌岸然的老者︱︱那張老臉發起火來實在不好看,要看也看俞驚瀾,好歹人家年輕,長得也頗為養眼,嗯,其實正好是她喜歡的那種……
“俞樓主,你既然也是要去至誠莊,看來與易莊主交情不錯,今日也要在下的命嗎?”
她的悠閑令俞驚瀾微微瞇起眼。“你不怕我與他們聯手殺你?”
“怕,我怎么不怕?”她懶懶地勾唇,神色間卻無半分駭然之色!安贿^,傳聞俞樓主的身手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死之前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這個女人……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嗎?見她如此閑散的神色,再想到她方才殘酷的模樣,眾人不由地暗暗倒吸口涼氣。
俞驚瀾沉默了許久,而后淡然揚眉!叭喂媚,這話可是向在下挑戰?”
“挑戰?”她撫著下巴,眉眼彎彎的!斑恚w下說是就是吧,如果俞樓主不吝賜教,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想到傳說中未逢敵手的冰火掌,她確實有些躍躍欲試。
天底下能擋過天傷劍法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冰火掌是不是有這威力?
聽她如此回答,易高眼神沉了一沉,隨即豪氣干云地對還未來得及開口的俞驚瀾道:“俞樓主,雖說老夫希望閣下能出手相助,但是,這妖女劍法厲害,若閣下心有不愿,大可不必勉強,老夫拚了老命,與她同歸于盡便是!”
話音剛落,一旁的俠客們已紛紛叫道:“易莊主,我等必然隨莊主斬妖除魔!”
“對,同歸于盡!同歸于盡!”
場面立時沸騰起來,一伙人叫囂不已。
任未傷只覺好笑,垂劍負手,偏著頭望著鬧騰著說要與她同歸于盡的幾十人,唇邊笑意未減。
唉,這種正義凜然的把戲,怎么他們就是玩不膩呢?
哄鬧中,只聽輕輕一聲冷哼傳來,待眾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后,俞驚瀾冷冷開口了!耙浊f主,不必說這種話激在下出手,在下此番前往至誠莊,要見的是東方先生,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這話完全不給易高面子,一時令易高老臉又紅又白,亦讓其他人等心中生了不平,紛紛氣惱,卻敢怒不敢言。
“所以,”頓了一頓,他慢慢地接著說。“今日我出手,只是我一人之事,不管勝負如何,都由長天樓來承擔!
易高眼睛一亮,隨即笑得可親。“俞樓主要為江湖除害,老夫自然不會阻攔。若是有甚么地方用得著老夫,盡管說便是!
俞驚瀾只是隨意哼了一哼,看也不看他一眼。易高打的甚么主意,他當然知道。
任未傷劍法驚絕,他們幾十人聯手也不是對手,恐怕她殺到性起,他們會全數覆滅,如今他出手,贏了,“易老英雄”依然得個主持公道的名聲;輸了,是他長天樓的事,到時任未傷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幾十人要了結她,省時又省力。
任未傷眼中掠過快得來不及捕捉的光芒,只是微微一笑!凹热蝗绱耍針侵,請吧!
眾人紛紛退開,立刻騰出一塊極寬敞的地方來。
輕嘯一聲,任未傷抬劍垂眼,目光投到雪亮的劍身上,鐵器反射出來的白光照入她的瞳仁,微瞇的眼剎時凜若晨星,殺意立現,唇邊卻仍然笑意悠悠。
“這把劍已經跟了我十五年,殺人無數,它的鋒芒,全由鮮血萃練而出,我倒真不希望斷在它之下的,還有你的肢體!
俞驚瀾雙手負后,靜靜地站著,依然是溫溫淡淡的語調!拔疫@雙手跟了我二十五年,想砍掉它的人也是無數,可惜沒有人成功過,今日倒是可以看看,血手林第一刺客任未傷的天傷劍法,是不是能把它砍下來!
任未傷揚眉一笑,目光悠悠地望入他黝黑的眼眸。“有趣!俞樓主,你果然是我遇見的最有趣的對手!
說罷,伸指在閃亮的劍身上一彈,長劍立時龍吟,綿綿不絕。龍吟聲中,她眼眸一瞇,身形如鷹掠起:“動手吧!”
劍光化水,流月般沖擊而去,目標正是他的胸口!
俞驚瀾身形未動,眼見她劍尖抵至眼前,才側了一側,右臂如電般探出,握住她的手腕。
任未傷訝然挑眉,隨即微微一笑,纖細的手臂立時滑開,劍身一沉,又是一道劍光如雪。
天傷劍法原是以快制敵,任未傷的反應能力又是快中之快,所以,當她將劍法全力使出時,便劍光如網,有如水銀泄地、懸崖飛瀑,只見劍芒不見人。
而俞驚瀾亦非等閑之輩,輕功更是精絕,一時之間,兩人的身影融為一團,全然分不出誰是誰。
易高等人心急不已,見他們二人的隨從都是平靜的神色,心中更急。
百招過后,兩道人影倏然分開。
俞驚瀾站定,仍是平靜淡然,然而,垂下的右手卻染上了殷紅︱︱一道細細的紅色河流從他寬大的袖口處流出,匯集在指尖,一滴滴地濺到地面上。
“樓主!”
他抬起未受傷的左手,阻住了下屬。天傷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他已有數年未曾見血,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人傷到了。
對面的任未傷,劍尖早已垂下,本已病態蒼白的臉龐此刻已成慘白。
“冰火掌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只是三分力道,就……咳咳……”她突然嗆住,伸手捂住嘴,皺眉咳嗽。
“小姐!”婆婆出聲叫道。
她橫劍,阻住兩個仆從,慢慢放下手,目光飄忽如霧,語似嘆息!澳且徽疲憧梢圆槐亓羟!
俞驚瀾的眼神未動,平靜地道:“那一劍,你同樣可以殺我。”
四目相對,她忽然笑了出來,懶懶撥過散至額前的發。“如果今日非死不可,便由你來動手殺我如何?如果最后是死在你手里,任未傷這一生,也算不枉了!
注視著她笑意悠悠的眉眼,聽她這一句出口,對面的男子眸中閃過瞬間的動蕩,轉瞬即逝。
這時,她抬眼望向天外,唇邊淺笑卻是一剎那的黯然。
大雨瓢潑而下,敲打著泥濘的路面,那一聲聲,他卻覺得像是敲在自己的心上。濕漉漉的空氣中,狂風漸冷,揚起她青衫如云,黑發如夜,閃電劈開雨幕,白光映出她臉龐上那飄渺的黯淡。
然而,在他乍然看去的那一眼,悠閑懶散的笑容下,那女子眉目深深,深得如此悠遠,深得如此寂寞,深得如此──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