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未傷,快快束手就擒!”
長劍揮過,任未傷冷然肅立,凜凜劍光下帶著病態的臉龐妖異詭譎。
“束手就擒?我任未傷縱橫江湖七八載,就憑你們能讓我棄劍?哼,可笑!”
細雨打濕了衣衫,身形如風而起,劍光閃過,鮮血灑落。
喬蒼柏,你看到了嗎?這就叫青出于藍騰于藍!來看看當年你贊嘆不已的筋骨在嚴重受創后還能練到甚么境界吧!
喬蒼柏臉色又青又白?吹饺挝磦湫Φ纳袂,任憑他心性沉穩,也不由惱怒,當下劍勢一換,攻勢頓猛。
研習劍術幾十載,他就不信會輸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手里!
任未傷不敢大意,天傷劍法當即使出,瞬間二人織起劍光如芒。
“嗆!”二人配劍相擊,忽聽破空之聲傳來,擊在劍身之上,當下各自退開。
喬蒼柏瞧見俞驚瀾出手,沉聲道:“俞樓主,你可是要以身相代?”
細雨中,俞驚瀾靜立一旁,道:“喬盟主,她重傷未愈,你身為一代宗師,不會占這等便宜吧?”
此話已是出言相激,然喬蒼柏并不理會。
“俞樓主此言差矣,今日我若是與她決斗,自當念她年少又身上負傷,讓她三分,然而,此番卻是要給死于非命的易莊主一個公道,自然擒下再說!
其余眾人見喬蒼柏與俞驚瀾相談,也紛紛停了手。
俞驚瀾聽他此言,眼中閃過難以察覺的殺意!斑@么說來,喬盟主今日是非要逼在下出手不可了?”
喬蒼柏持劍而立,須發因風而起,凜然道:“我本該相讓晚輩,但閣下一定要護任未傷,恐怕只能如此!
“好!”俞驚瀾的衣袍在風中獵獵飄飛,神情剎時沉如寒潭,戾氣瞬間聚集!敖袢盏挂垎堂酥髦附獭
“啊——”
他“指教”二字方才出口,就聽身旁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痛叫,一轉頭,卻見任未傷雙手抱頭,痛苦至極的模樣。他一時大驚,迅猛如電地伸手扣住她持劍的手,將她拉入懷中。
“未傷,未傷!你醒醒!”心知任未傷舊病復發,恐怕神智迷失,傷人傷己,此時不免焦躁。
喬蒼柏見狀,眉頭疊起。此時的狀況讓他想起那日在小樓里見到的狼藉模樣,頓覺情況有異。
周斐匆匆上前診脈,長天樓其余眾高手護在他們身前,防得滴水不漏——能訓練出這樣一群反應迅速又忠心不二的下屬,難怪俞驚瀾即使不出江湖,也一樣聲名在外。
“啊——”
又是一聲慘叫,仿佛凝聚著最深最重的悲傷凄涼,聽到的人無不心中一顫。到底要經歷甚么樣的事才會發出這么悲慘的聲音?那叫聲中的哀傷,竟令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不忍去聽。
“未傷,未傷!”
俞驚瀾奪下她手中的劍,免得她又像那晚一般發狂,卻見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聽不聞,只是緊閉著眼,雙唇咬得死緊。
。
閃電劃過,落雁崖上鮮血淋漓。
“青兒!”驚慌失措的婦人見到從馬車座墊底下爬出來的小女兒,大驚失色。“你怎么在這里?”
小女孩眨著晶亮的大眼。“我只是好奇娘親要去哪里……”
話未說完,小小的身子已教少婦一把抱住,慌亂道:“傻孩子,娘只是去看外公,你甚么時候不調皮,偏挑這次?”小心挑開布廉一角,瞧見外頭刀光閃閃,不禁急了。“這下怎么辨?如果娘一個人,死就死了,怎么把你帶上了……”
眼看著外頭隨行家丁已經支撐不住,少婦一咬牙,將女兒重新推進座位下。
“青兒乖,千萬別出來:不管發生甚么事都別出來,知道嗎?”
“娘……”女娃兒望著母親,反而像小大人似的出言安慰。“青兒會保護娘的,娘親別怕!
少婦聽了,眼中閃爍著淚意,溫聲安撫:“好青兒,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現在你要聽娘的。青兒乖乖的躲在這里,絕對不可以出來,記住,記住!”
說罷,放下座位布廉,強自鎮定。
馬車門立刻被踢開了,座墊下的小女娃聽到一個粗魯的聲音!鞍堰@娘們拖出來!
“住手!”婦人厲聲喝道:“我是山下喬府的夫人,如果你們敢對我無禮,我丈夫不會放過你們的!”
“哈哈哈哈……”眾多漢子的笑聲傳來,十分嘲諷!澳銈兟犚娺@娘們說甚么了嗎?她丈夫,哈哈……”
“都給我住口!”威嚴低沉的男聲,一出口便喝止住了笑聲。“給我放尊重點!”
躲在馬車里的小女孩心中一喜,爬出座位。爹爹來了,娘就不用怕了。
那幫漢子像是極為恐懼,連連應聲,一人道:“是是是,喬大俠,她畢竟是您的夫人,我們尊重點,尊重點!
“相公!”喬夫人驚訝至極!澳恪阍趺丛谶@里?”
“轟隆!”一聲雷響,女娃挑開廉幕一角,小手一顫。
接下來甚么話都聽不清了,她只看到,只看到閃電下父親絕情的目光,只看到母親難以置信的眼神。
“喬蒼柏!”婦人凄厲至極的聲音在雨中徊蕩。“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無情的男子立在她面前,沒有半分動容。
“為甚么?我們夫妻一場,我哪里對不起你?為甚么你要這樣對我?”
喬蒼柏睨著她,冷冷道:“因為你的存在已經成了我向前邁進的阻礙,所以你不能再存在。”
這是甚么理由?喬夫人哀痛至極,望著丈夫無情的臉!澳恪
“我們夫妻一場,我不會讓你死得痛苦。”細雨中,只見喬蒼柏慢慢地拔出劍來,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
“爹……”
童稚的聲音傳來,喬夫人轉過頭,卻見小女兒愣愣地站在馬車前,看著父親手中的長劍!澳阋缮趺?”
任憑他再絕情,這一刻也陡然震動,臉色大變。“青兒,你怎么在這里?”
“我……”她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慢慢退了一步。“爹,你要對娘做甚么?”
他語塞。
“青兒,青兒!”喬夫人凄聲叫道:“快走開,忘掉,今天的事要通通忘掉!知道嗎?知道嗎?”
“娘……”
小女孩哭喊著向前跑去,卻見母親縱身一躍,身體往萬丈懸崖墮落,唯一來得及捕捉的,是她臉上悲哀的笑容。
“青兒!”父親喝道,緊盯著她小小的身子在崖邊晃動。“快回來,快到爹爹這邊來!
“不要!”她大聲叫喊,望著父親,慢慢后退了一步!暗菈娜耍菈娜!”
“青兒,別胡鬧,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她再度后退一步,在崖邊搖搖晃晃,慢慢搖著頭!安灰,我不要這樣的爹爹,我爹是個大英雄,大俠客,他才不是壞人,他才不是!”
“青兒!”眼看著女兒退到崖邊,身形晃動,喬蒼柏向前掠去,想要將她拉回。然而,她卻被嚇了一跳,腳下不穩,頓時踩不住實地,天旋地轉。“啊——”
“青兒!”臉色煞白地沖到崖邊,他卻拉不住女兒墮落的身體。
落雁崖,這回落的是人。
。
往事,便是如此。
那天,她失足掉下了懸崖,摔在落雁崖下面的水潭里,幾乎喪命。
然而,終究沒有死成,她被人救了。那個人,說自己是個刺客,專門殺人的刺客。
后來,她也成了刺客。
從來沒有人用天傷劍法用得像她這么隨心所欲,她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用虛弱的身體創造了奇跡。
所謂驚才絕艷,絕艷易雕,練就了驚世的劍術,卻無法改變孱弱的身體,也許只要一埸風寒,這條命便到頭了。
初出江湖的時候,她便聽說那個叫喬蒼柏的大俠成了武林盟主,聽說他在喪妻后娶了南宮世家的一位小姐,從此得到南宮世家的助力,很快聲名雀起。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她曾經視若天神的父親!
不是沒有想過替母親討回公道,可是,想到那時哥哥的處境,便去了這個念頭——她不在乎弒父,可是,卻在乎哥哥的未來。
然而,終于又來到了這個地方,她的父親,因為她一時沖動出口的一句話而設計殺她!多么……可笑……
往事紛亂,她閉上眼,克制不住地頭痛起來。
“啊——”
“未傷!”俞驚瀾死死扣住她,深怕她此時狂性大發。“周先生!”
周斐搖頭!皼]辦法,除非點了她的穴,讓她先睡過去。”
聽他此言,俞驚瀾更是深鎖眉頭,正要伸指點穴,即因她嗚咽而出的話語而停了下來。
“不要……”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她抱住頭,艱澀地低喃:“爹,為甚么……為甚么你要殺娘?為甚么?”
喬蒼柏因這一句話而陡然間如遭雷擊!
“爹……”她斷斷續續地叫道!盀樯趺础銥樯趺匆@么做?就為了娶……南宮世家的小姐?你怎么……怎么可以因為這個理由殺了娘?怎么……可以?”
“喬盟主?”有人驚疑地望著他。
喬蒼柏沉著臉,神色變幻不定,看到他人懷疑的目光,頓時心口一堵,深深吸了口氣,狠心叫道:“任未傷,你以為這樣就能逃脫罪責嗎?快快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