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雙方皆應對本契約之所有內容及條件盡保密之義務及責任，若任一方違反本條款之約定，經查證過失確實在該方，則他方得請求損害賠償……」
這是文昭昭改過的契約條款，陳樂安將契約拿給康偉業(yè)，雙方就合約內容再做討論。
「原條文只要求我保密，太不公平。」陳樂安將文昭昭教她的話轉給康偉業(yè)，「如果是你把消息放出去，卻反過來向我索賠兩千萬，我不是虧大了？」
「我干嘛要做這種事？」康偉業(yè)苦笑，「這件事是我提議的�！�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龟悩钒矆猿郑溉绻悴荒芙邮�，我就不簽約。」
「我接受�！箍祩I(yè)立刻道。
「那還有，」陳樂安翻到后面，有幾條附加條款，指著其中一條道：「除了你我各自結婚外，還有一個情況會導致契約中止，就是『動了真情』，這個條款非常含糊，完全是自由心證�！龟悩钒舱裾裼性~：「如果有一方動了真感情，卻始終不說，另一方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康偉業(yè)想了想，「被蒙在鼓里有什么具體損失嗎？」
「當然有。」陳樂安繼續(xù)搬出文昭昭的觀點，「在從事比較親密的行為時，如果雙方都光明磊落心胸坦蕩，那大家的得失當然就相當；可是如果有一方的思想不單純，那他就多得到了快樂，這對另一方來說，是無形的損失�！�
「關于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你占我這個便宜，我不會跟你計較，畢竟這是我提議的……」
陳樂安一怔，隨即上火，康偉業(yè)一副「歡喜做甘愿受」的表情，好像吃虧的是他！
「可是我計較！」陳樂安捍衛(wèi)自己的權益和尊嚴。
康偉業(yè)皺了皺眉頭，「不然你說該怎么辦？」
「量化�！�
「這種事怎么量化？」康偉業(yè)傷腦筋。
「以親密舉動的頻繁程度作區(qū)分，」陳樂安提出她和文昭昭討論出來的法子，「像小學生集榮譽卡點數一樣，譬如說牽幾次手相當于一次擁抱；擁抱幾次相當于一次親吻；幾次親吻相當于……」陳樂安含糊帶過，「總計之后按周作報表，如果劃出向上曲線，表示你的心態(tài)可議�！�
康偉業(yè)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這對我不公平耶！如果是你主動怎么辦？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各人的報表各人劃，如果你擔心吃虧，也可以劃你自己的報表。不過你放心，」陳樂安信心十足，「你的報表上永遠只會有一條水平線，而且那條線永遠只停留在『零』的位置�！�
「嘆～為～觀～止�！箍祩I(yè)頻頻點頭，「你要這么做我也同意，不過如果連對方是不是真的動心你都看不出來，還要借助報表，那你也夠狀況外了�！箍祩I(yè)忽然靠近她，「感情，應該是用心來感受，而不是靠計算。」
他的逼近讓陳樂安嚇得停了呼吸，「你……你想干什么？」
康偉業(yè)一笑，「放心，我現在還不打算撒錢。」又退回原位。
陳樂安被他的話哽得一口氣難以下咽�！敢院筮@種行為，也要列入收費！」
康偉業(yè)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我需要收驚！」陳樂安火大補充。
康偉業(yè)對她展露甜笑，陳樂安將之解讀為「你輸了，我贏了」。
簡直讓她火冒三丈！
「還有，」有些話陳樂安本來打算不提的，但看他如此得意，她決定假情侶明算帳，不再客氣——
「在我假扮你女朋友的這段期間，你的boy會不會來殺我？或是毀我容？」
「我保證絕對不會有這種事。」康偉業(yè)立刻舉起右手。
「口說無憑，要白紙黑字列在契約書上�！龟悩钒惨徊讲蛔�，「我爸我媽我弟都靠我照顧，如果我因為這個合約而出了什么意外，他們以后的生活都靠你了。」
「你不是待業(yè)中嗎？怎么『照顧』令尊令堂令弟？」康偉業(yè)立刻質疑。
「照顧有分很多種，親情是無價的。」陳樂安對答如流。
「OK，關于這一點很容易解決，我?guī)湍阗I意外險，受益人寫你家人，這樣不管你發(fā)生什么意外，不管與我有關無關，保險公司都會理賠。這樣你算賺到了耶�！�
這種錢，誰想賺啊……陳樂安非常不滿意，卻又想不出反駁的話，只得含恨接受�！改阌浀昧性谄跫s書上。還有，」陳樂安又提出新的要求：「關于約會所衍生的一切費用……」
「我會全部負擔�！箍祩I(yè)立刻道。
「是你說的喔！包括買適合約會的衣服鞋子包包化妝品……」這一點是文昭昭要求的，本來陳樂安不想提這一點的，干嘛便宜文昭昭呢？不過比起康偉業(yè)，文昭昭似乎也沒那么可惡了。
「當然�！箍祩I(yè)笑道：「如果你想去做做微整形，或上些美姿美儀課程，我也會贊助�！�
有沒有這么體貼的男朋友��！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女人聽到男友建議她去整形或改善儀態(tài)會開心的吧？
「還有，」陳樂安壓抑火氣，繼續(xù)進逼：「我假扮你女友的這段期間，等于蹉跎了我自己人生中最寶貴的時光，等你和你的boy修成正果的那一天，只怕我也老到沒人要了……」
「在我們合作的這段期間你還是可以繼續(xù)相親，找你的長期飯票，我不會干涉�！箍祩I(yè)善解人意道，「只是有一點，我麻煩你低調一點，我的家人不會想看到康家未來的媳婦到處找飯票……」
「未來的媳婦？」
「名義上的，放心�！箍祩I(yè)立刻安撫她：「只是跟老人家交代用的。」
「所以這么說來，我還得見你家人？」陳樂安嚇了一跳。
「必要的時候。」康偉業(yè)釋出誠意：「我會盡量挑非正式場合。」
「你們家是做什么的？」陳樂安忽然想到，文昭昭如此看重康偉業(yè)，只怕他不光只是個副總經理而已。
「必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箍祩I(yè)提醒：「別忘了合約中有一條，你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不能問我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搞什么神秘��！」陳樂安不甘心，「那你也一樣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不能問我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OK，我保證只會問與『我們』有關的問題�！�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陳樂安猶豫三秒鐘，終于還是決定說出來：「如果發(fā)生了合約中未載明的親密行為，你要怎么處理？」
「合約中未載明的親密行為？」康偉業(yè)翻到列有「收費細則」的那一頁，皺了皺眉頭，「牽手、擁抱、親吻，全都列了啊�！闺S即恍然大悟——
「喔！你是說『做愛』��？」
陳樂安差點被口水嗆到，臉脹得通紅�！改阋欢ㄒf得這么白嗎？你沒有其它詞可以用嗎？」
「抱歉，用詞不精準一點不行�！箍祩I(yè)一點尷尬的樣子都沒有，繼續(xù)就事論事，「『炒飯』本身就是個代稱，原意是指一種烹調方式；『上床』不代表一定會做那件事，蓋棉被也可以純聊天嘛！至于『嘿咻』這個詞就更奇怪了，是在表現聲音嗎……」
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陳樂安臉紅到耳根，真想找個地洞鉆下去。她想，這應該算是種性騷擾……
不知道是因為看到她困窘，還是他終于分析完了，康偉業(yè)笑了笑，作出結論：「如果你覺得用中文講太刺耳，我可以用英文，make——」
「stop！」陳樂安立刻舉起手制止他，「不用再說�！�
「那這條要列嗎？」康偉業(yè)又是一臉無辜，「這條絕對用不上。」
「當然要列！我不能讓你白占便宜。」陳樂安氣急敗壞。
「那你……開價多少？」康偉業(yè)小心翼翼。
「我……」陳樂安簡直氣瘋，「康偉業(yè)，你當我是什么？！」
「是你自己說要列的啊�！箍祩I(yè)眉頭皺在一起。
「你拿出點誠意來啊！」陳樂安對他簡直失望透頂。
「抱歉，這件事我沒辦法負責。」康偉業(yè)一臉歉意，「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你都有了喜歡的人，還來蹭蹋我！」陳樂安似乎已經看到慘劇在眼前發(fā)生。
「所以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啊�！箍祩I(yè)無奈。
「口頭保證是沒有用的，萬一你真的做了……」陳樂安瞪著他，眼中釋放綿綿不絕的恨意。
「那我白紙黑字列在契約上：我康偉業(yè)保證絕對不會跟陳樂安做——」
陳樂安立刻捂住他的嘴巴�！改愀艺f那兩個字試試看！」
「那要怎么寫啊……」康偉業(yè)頭痛。
在陳樂安強烈的反對與抗議下，那條條款最后成了「甲方保證絕不與乙方發(fā)生□關系(*1)，反之亦然。若任一方違反本條款之約定，經查證過失確實在該方，則他方得請求損害賠償(*2)�！�
兩處「*」號用小字附注在合約最后——
*1、□指「性」。
*2、損害賠償內容由他方依實際情況另定，過失方不得拒絕。
臨睡前，看著亂七八糟又落落長的合約，陳樂安暫時松了一口氣。對于訂契約這種事，她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有的，還好有文昭昭幫忙給建議；經過這一次，她也算是長了點見識。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她應該就知道怎么處理了吧？
不過，還有下次嗎？這種經驗對未來有幫助嗎？
陳樂安真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當然，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爸爸媽媽知道，他們一定無法理解，她是懷抱著多么偉大的情操想要向老板證明她是一個有用的員工……
她很有用……
「咕溜咕溜、咕溜咕溜、咕溜咕溜……」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把陳樂安從睡夢中叫醒，她不甘愿地接起手機——
「喂。」
「樂安，早！」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
「你哪位��？」陳樂安沒好氣，瞇著眼睛看了看鬧鐘，才七點哩。
「你這樣不行喔！要早點習慣我的聲音。」電話那頭的男聲笑了，「我是偉業(yè)，你的男朋友�！�
陳樂安腦子里的瞌睡蟲霎時嚇得連滾帶爬，跑得一干二凈。「有什么事嗎？」
「沒事不能打給你嗎？」
陳樂安氣不打一處來。「康偉業(yè)先生，依據合約內容，你的確對我有『隨時傳喚』的權利，但這并不表示我就得時時刻刻接聽你的電話�！�
「你不接電話，又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說什么？」
康偉業(yè)的反駁很有力，陳樂安無話可說，只好忍下這口氣�！刚垎柨迪壬惺裁捶愿�？」
「跟男朋友說話不用如此卑微，不需要用『吩咐』這個詞，」康偉業(yè)一派輕松，「你要學著改變你的口氣�！�
「我剛被嚇醒，還來不及刷牙，所以口氣不好�！龟悩钒裁头籽邸�
「喔，所以是被我嚇醒的？那我真不夠體貼�！乖掚m如此說，語氣中卻聽不出一絲歉意。
「康先生有何指教？」陳樂安表面從善如流，私下握緊拳頭。
「晚上陪我吃飯�！�
「晚上吃飯，你現在打電話給我干嘛��？」陳樂安上火。
「讓你準備�。 箍祩I(yè)理所當然地道：「雖然我知道你其實沒什么事，不過這是我的禮貌�！�
陳樂安無言，他……還真有禮貌！「時間地點？」
「七點，在萊茵河西餐廳�！�
「等等！」陳樂安連忙道：「你不接我去？」
「餐廳位置靠近捷運站出口，你先坐公交車到火車站，再轉捷運就好了。」康偉業(yè)聲音帶笑，「我是為了你才特別挑這家餐廳，因為我公司附近沒有捷運站，不然就叫你到公司跟我會合了�！�
還真體貼哩！接一下女朋友會死嗎！「我知道了，地址給我�！�
「我等下傳到你手機里，」隨即熱心道：「你白天可以先找找你家附近的公車站，一定有到火車站的，再轉——」
「我可以自己google�！龟悩钒擦⒖檀驍嗔怂�。
「好，那晚上見。」康偉業(yè)話說完立刻切斷電話。
她還來不及說再見，他就切斷電話，陳樂安忍不住發(fā)火，這是對女朋友該有的態(tài)度嗎？他的「體貼」為什么都用在不該用的地方？
陳樂安邊刷牙邊火大，叫她坐公交車、坐捷運，她就得這么聽話嗎？她偏偏不給他省錢。
坐出租車算是便宜他了，她今天要上租車公司網站，看租一天加長型禮車要多少錢。
拜他之賜，陳樂安一起床就精神抖擻，這種拼勁，在到「分分合合」部之后就沒出現過，也因此，她比平常早了二十分鐘到辦公室。
咬了一口炭烤土司，才剛打開計算機，還來不及連上搜尋網站，文昭昭就出現了——
「喲，今天小安來得很早。」
「作了個惡夢被嚇醒。」陳樂安哀怨。
「哦？開朗女孩也會作惡夢？」文昭昭似乎心情很好，「是毛怪還是大眼怪？」
「是康怪。」陳樂安翻了翻白眼。
「康偉業(yè)？」
「一大早打電話來，約我晚上吃飯，」陳樂安氣不完，「有沒有人這么閑�。”犻_眼連早飯都還沒吃，就想到了晚飯。」
「欸，這是人家的禮貌啊�！刮恼颜岩桓崩硭斎坏臉幼樱鸽y道要他打來叫你『馬上到』？」
「你怎么幫他說話？」陳樂安皺眉，文昭昭應該與她同一陣線才對。
「就事論事啊�！刮恼颜崖柫寺柤纭�
「算了�！�
陳樂安決定獨自進行「女友的復仇」，復仇之路本來就是孤獨寂寞的。
「既然你白天都沒事，那來接幾個case吧！你部長這幾天出差，有幾個case還來不及處理�！�
「男的女的？」雖然部長的case一般來說難度都相當高，但她更擔心的是遇上三高資優(yōu)生或康偉業(yè)之類的怪咖。
「女的�！刮恼颜焉平馊艘獾匦α诵�，「要好好開導人家喔！將心比心……」
「我說啊，你們公司真的要好好檢討，」眼前的女子滔滔不絕：「說什么亞洲第一大，會員上萬人，結果我加入一整年了，你們就介紹不了一個象樣的男人給我……」
眼前的女客戶姓金，陳樂安會談前先聯絡了百年好合部的同事了解情況，知道同事私下都戲稱她「金娘娘」。據說這位金娘娘脾氣大，高高在上，擇偶標準嚴苛，完全不衡量自身條件，偏偏意志又強硬如頑石。而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她常把「我要投訴」當成口頭禪，于是——
禮貌不周，投訴；太久沒問安，投訴；男方不中她意，投訴；男方不聯絡，投訴……
是以入會一年多，已經換了三個負責人。
而這一次投訴的原因，是對方的身高，差了標準三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