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涼公子以前曾來過這里嗎?」空茫的眼波不再鎖著小舊屋,她轉身面向若涼,淺淡的笑容像是很有興趣再與他多聊幾句。
貌似天仙的美姑娘還愿意跟他說話,他很快振作起來,答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到這里來,白莊的商行多半集中在廬城、山城、遠城一帶,小荒村已經接近關城,和白莊是相反方向,不只是留主,連四少爺都很少往這方向走動!
「二位不遠千里,是為了找回四公子吧?既是如此,白莊王怎會想到要來這里找人呢?」要說只是湊巧,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當人厲下的,不就是主子說什么就做什么,哪里還敢多問呢!顾具想,白莊那只跳墻跑了的貓兒再怎么貪靜,也不至于躲到這種地方來:他可是一只愛干凈的貓啊,這里又偏僻又臟的,連門板都差點被他給碰壞了,怎么躲人。〔贿^,幸好他們來了。
「原來如此。」徐望未淡聲答著,心頭的烏云又加厚了些。
白春留早就知邁徐連生住在這里,卻不問不問,要不是他猜想她正是徐連生的女兒,也許有機會遇到帶著她一塊逃命的白冬蘊,只怕他老了死了,也不會踏進小荒村一步,他一心一意只想當白四季的好兒子,佴也不肯把「父親」這稱謂給另一個他未曾謀面的男人。
白四季的無私善心,換來一個沒有血緣卻無比孝順的好兒子,某人心里總是懷著怨恨,至死都不知道他心愛的女人早已幫他生了一個這么可愛的好兒子,她身為那心懷怨恨之人的養(yǎng)女,真不知該為他的骨肉離散而哭,還是該替他有個非常出色的孩子感到高興。
「我連徐連生的名字都沒有聽過,他竟能讓四少爺激動到差點掐死際……徐姑娘,令尊和白莊的主子們,是老朋友?」若涼好奇地問道。
「這問題,公子可能得問白莊主了!顾恢膼鄣呐幼詈笫潜话姿募揪茸叩,這些白家人從哪兒打聽到關于徐連生的事,她也很想知道。
「我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他都沒讓我發(fā)現(xiàn)他認識這么一位姓徐的老爺,哉想,就算我問了,他比不肯說的吧!乖僭趺粗倚墓⒐,畢竟還是個外人,這種事他當然很清楚,雖然偶爾會覺得很悲哀,但無事不可告人的白莊會有想隱瞞的秘密,表示這秘密事關重大,他一個下人,還是不要多問才好。
「若涼公子也別灰心,我瞧白莊主一定是很信任你,才會只帶你一人前來,雖然他現(xiàn)在不愿多說,我想,遲早有一天,他會想通的。」
這話是在安慰他嗎?他長這么大,被人稱贊過、也挨過不少罵,可從來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也會有沮喪的時候,一股暖意自他心頭流過,他目不轉睛地瞅著那張老天賜的好容貌,心里想著:反正她不喜歡留主、也不愛四少爺,不如他加把勁,若是能把這么美麗、性子又好的姑娘娶回家,要他折壽十年他也甘愿!
「你再多看她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抓出來!」陰沉到帶點殺氣的冷聲。
若涼驚嚇得立刻轉身,雙手高舉作投降狀。
「屬下沒有亂看,只是瞄幾眼而已……不,我沒看她,我看的是她旁邊那座墳墓……咦,這碑上怎么只刻下一個徐字?」不由得瞇眼細看,大大的碑石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字,他內心疑惑,脫口道:「四少爺,我記得春泓園那座墓碑上明明刻著「愛妻烏秀秀長眠于此」……」就算不管俗禮,至少也該刻出全名吧?
「閉上你的嘴!把那個名字忘掉,以后不準再提起了。」白冬蘊厲聲罵完,仔細一看那塊碑石,果然只寫了一個字,于是轉頭看向徐望未。
徐望未仿佛察覺有人在瞪她,輕笑道:「我力氣不夠,所以……反正,也只有我一個人在祭拜他,我心里知他是誰,刻不刻上名字都無所謂!
「你倒是隨和得很,連這種事也無所謂!拱锥N冷冷說道。
生死無所謂、眼睛看不看得見無所謂,若是連要嫁給誰當老婆也都無所謂,那事情就好辦了。
「四少爺您力氣也不夠吧!谷魶鰶_口說道,隨即遭人狠瞪,他吞吞口水,無視四少爺?shù)睦溲,朝徐望未討好道;「徐姑娘,我是習武人,力氣肯定比四少爺大得多,你想刻什么,我來幫你吧,不如就刻個「顯考徐公連生之墓」?」
「若涼,你恐怕沒有這個閑工夫了!拱状毫魪呐f屋里走出,溫和地道:「你到城里去雇輛馬車,車身寬敞點,記得買些干糧,咱們要連夜趕路回莊!
「順便多買兩袋饅頭,省得有人挑嘴不肯吃東西。」白冬蘊補充道。
若涼領命離去。
白春留繞過徐望未站定在墓前,下跪下拜,只是凝望著。
白冬蘊瞥了他大哥一眼,忍住到口的嗤笑,慢步走到徐望未面前。
「外頭風大,你怎么不把軟帽戴上?」搶過她抓在手里的帽子,把她的臉包得密密實實。
徐望未已經很習慣他的動手動腳,乖乖任他服侍完,才低語了聲:「我不冷!
「我說你冷你就是冷!剛才那臭小子拿什么眼神在看你,你都沒發(fā)現(xiàn)?」
她瞎了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明明很想頂嘴,卻還是忍不住笑了。
「四公子找了半天,可有找到些什么?」她問。
「沒有!
答得這么快,那肯定是有找到東西,卻沒打算告訴她吧。
「我還在擔心四公子一直沒有機會好好休息,在這里遇上白莊主也是好事,至少有他和若涼公子在一旁顧著,你也可以放心睡一覺了!顾⑿Φ。
「遇上他的確是好事,萬一你的藥吃完了,他能以內力護住你的心脈,讓你撐著回莊等名醫(yī)救命!
她笑容散去,閉口不應。
過沒一會兒,白春留往這方走來,柔聲道:「冬蘊,你來幫徐姑娘把碑上的字刻完!
白冬蘊淡瞥了只刻了一個字的石碑一眼,唇角勾起,道:「就算要刻,也不該由我來動手,你沒聽你那護衛(wèi)說我力氣不夠嗎?」
白春留聞言,垂眸沉默半晌,低喃道:「也罷。既然徐姑娘不介意,就讓它保持原樣好了。」
徐望未從頭到尾、一字不漏都聽見了,她低下頭,靜靜把玩著她的舊布包。
白冬蘊看看她,又看看白春留,一道無名怒火在他心頭燒著,轉頭瞪向那混蛋……不,不能再罵了,之前以為那混蛋是陌生人才罵得那么順口,既然知道他是白春留的親爹,他就不能再亂罵,不過……這么差勁的人,要他喊一聲「徐叔」他也是喊不出來,干脆就叫徐連生「那老家伙」 好了。
當然,得趁徐望未不在的時候才這么喊。
「徐姑娘,你家的香燭冥紙都收在哪里:」他不甘不愿地問著。
墳墓里躺的那老家伙,是白春留的親爹、徐望未的養(yǎng)父,從頭到尾都與他沒有關系,偏偏他不得不管。
徐望末驚訝抬眸!改銈儭腊菟?」
那驚中帶喜的模樣,讓他的心又刺痛了一下,他撇撇嘴,狠下心照實說道:「只有我要拜而已,這一路上我罵了他不少難聽話,也該向他賠個不是。」
她略微失望地垂下頭,淡淡答道:「在前廳左側柜子的最上層!
白春留輕道:「我去拿好了。冬蘊,你陪著她!
白冬蘊聳聳肩,沒跟那家伙搶這小小小小的工作,挑了一塊離她不遠的石頭當椅子,坐了下來。
「你別生他的氣。」他低聲道:「那家伙……我是說白春留,他的命不好,生父不知所蹤,繼父把他當仇人似的照三餐打,要不是我老爹一時失手誤殺了他繼父,只怕他也沒命活到這么大!褂匈Y格被他喊一聲爹的人,只有他老爹,老爹是真心疼他護他栽培他,所以白春留會把他當神一樣崇拜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替我爹感謝前任白莊主。」真的,幸好白春留是被白四季養(yǎng)大的。
「你也不必太謝他。他也是心里覺得愧疚,才會對白春留和他兩個同母弟弟那么好!闺m然被他老爹誤殺的人的確是一個大混球,但畢竟也是一條人命,害得他老爹到死都還放不下心,叫他要好好照顧那三個「哥哥」。
有沒有搞錯?他才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啊!
「至少他對他們好,沒有其它目的!顾p應了聲。
他想起另一個有目的才對人好的男人,無言。
這時,白春留拿著香燭冥紙走出來,他立刻起身要把東西接過,卻被拒絕。
「讓我?guī)忘c忙。」溫和的聲音說道。
這類瑣碎事有人搶著要做,他樂得輕松,他等白春留把燭臺擺正、點起燭火后,緩慢移步到墓前,接過白春留親手點燃的香,朝墓碑拜了三拜。
香燭的味道飄到徐望未鼻問,她眼眶發(fā)熱,用力眨了眨。
白冬蘊將拜過的香交給白春留插上,又朝亡者的至親各看一眼,嘆了口氣,雙膝點地,附上三個響頭。
咚咚咚的,磕得旁人聽了頭都痛起來了。
白春留扶他站起,眉心微皺,叮著他額上的紅腫,道:「你何必如此……」
他冷冷笑著,故意說道:「這都是記在帳上的,等哪天你想通了,我磕幾下頭,你就得磕幾下還我,這才公平!
白春留沒再出聲。
他也不是真要為難那家伙,這話題也就此打住,算算時間,去雇車的若涼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他轉而看向徐望未,道:「我們打算把令尊所寫的所有紙張書冊、用途不明的各種藥材全部帶回莊里研究,徐姑娘,你有沒有什么想一并帶走的東西,我去幫你拿來?」
「我也要跟你們回去?」徐望未脫口問道。
「廢話,你以為在場有哪個人會因為沒有饅頭就挑食的!」更何況,以她現(xiàn)在的情形,他也不敢放她一個人留在這么荒涼偏僻的地方。
「我不是挑食!怪皇遣怀园罪,胃口也比常人小那么一點點而已。
她小聲辯解著,然后才放大一點音量道:「我沒有想帶走的東西!
「沒有就走吧!拱锥N伸手要扶她,臨時想起旁邊還有一個人,仰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收回。「白春留,你來扶她上車!
白春留深深凝望著他家么弟,綻笑道:「好。 闺S即故作親昵地摟住她過細的柳腰,小心翼翼扶她往若涼停車的方向走去。
白冬蘊瞪著眼前登對男女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慢慢慢慢地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