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似乎身體不適了好幾天,因此忻桐也被囚禁起來,最后罪名居然坐實了是毒害皇親貴族。
而穆弘儒這幾日不管求見皇上、求見梅妃、求見皇后,全都吃了閉門羹。
他也拜托了幾個閣內(nèi)的大臣,想透過他們?nèi)チ私馐虑榈恼嫦,然而總是調(diào)查到一個瓶頸,大臣們便打了退堂鼓,勸告他別再深查下去。
一個儀安公主,或許還無法讓大臣們?nèi)拇婕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一切陰謀規(guī)劃,全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假意要他帶忻桐到京城,什么進(jìn)獻(xiàn)廚藝恐怕也都是借口,最終目的便是要分開他和忻桐。而謀劃了這么久,連梅妃都被拖出來演戲,為的大概也只是一個儀安公主。
他不明白,自己已經(jīng)表態(tài)得這么清楚了,這群皇親國戚怎么還是執(zhí)迷不悟?
在京中奔走數(shù)日,他一直沒回去,而這消息早在開封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又過了半個月,穆弘儒在京城的宅子外,突然來了一輛馬車。
車才停定,一抹小身影便從車?yán)餂_了出來,不顧禮貌地直擂著穆府的大門,門房才打開門,那抹身影便唰的一聲沖了進(jìn)去。
「是誰……小少爺?」門房見到來人,不由得一愣。
只是穆丞早已奔進(jìn)屋里,直直朝父親的書房去了。
此刻穆弘儒正坐在書房里沉思著,門忽地被砰的一聲打開,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見到來人居然是兒子,先驚異地皺起了眉。
「爹!爹!聽說小娘被皇上關(guān)起來了?」
「你怎么跑來了?我不是交代胡關(guān)好好照顧你……」
「是我拜托胡關(guān)叔叔的!一聽到消息,我怎么還坐得住呢?就請胡關(guān)叔叔趕路帶我來了!鼓仑┑男∧樕铣錆M焦急與擔(dān)憂,「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被太多煩心事籠罩的穆弘儒,眼下也沒心思罵兒子了,只是肅著臉點(diǎn)頭,「確實,忻桐被皇上扣留起來了!
穆丞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急急地問:「為什么?為什么?」
「該說,是爹害了她吧……」他長嘆了口氣。
「爹,你怎么就不能對小娘好一點(diǎn)呢?小娘她……她好委屈啊……」穆丞突然眼眶一紅,大滴大滴的淚落了下來!盖瓣囎铀髁四氰C子,你一直罵她,現(xiàn)在居然還被關(guān)起來……爹,我老實跟你說,那鐲子根本不是小娘自己戴上的,是我叫她戴的……」
「什么?」穆弘儒白了臉,直起身子,「你說清楚點(diǎn)!」
「是我……聽說那鐲子是當(dāng)家主母戴的,又聽說娘生前戴過,就自作主張將它由書房取出,拿給小娘戴……」穆丞哭得涕泗橫流、狼狽不堪,小小的心靈早已被愧疚磨蝕,現(xiàn)在再加上知道忻桐被囚禁,他根本承受不了!负髞淼l(fā)現(xiàn)了,很兇的罵小娘,又對小娘很不好……可是小娘要我別說,她怕你懲罰我……她說我知道錯就好了,沒必要和她一起受苦,可明明錯是我犯的……」
「爹,小娘真的很可憐,我看她天天都在拔鐲子,拔到手都傷了,還脫臼了好幾次,痛到臉色都發(fā)白……我卻幫不了她,只能看她受苦……嗚嗚嗚,我要小娘回來……」
兒子那痛哭中夾帶著慚愧的言語,犀利地剮著穆弘儒的心頭肉,令他險些受不了這凌遲般的苦,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但這種苦,又豈有當(dāng)初忻桐所受的萬分之一?
是他誤會她了。他的責(zé)備、他的怒火,全讓無辜的她一力承受,而他又做了什么?害她被關(guān)起來?
在皇上的陰謀下,說不定兩人從此走上分離之路,他卻來不及告訴她鐲子背后的真相,這對她一點(diǎn)也不公平。
想到她這陣子蒙受的委屈與承擔(dān)的壓力,他不禁心疼她一個纖纖女子怎么受得了!rou體的折磨加上精神的虐待……他究竟做了多該死的事?
可如果不能救她出來,用自己的下半輩子好好愛她、彌補(bǔ)她,他才真是禽獸不如!
「爹,小娘不會有事吧?」穆丞哽咽地問,「我不要小娘和娘一樣消失……」
穆弘儒哀傷地看著兒子。這孩子不知道,他更怕忻桐像琴音那樣逝去,所以才會發(fā)那么大的脾氣,千方百計要她拿下鐲子。如今忻桐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皇上抓了,弄不好還會被殺頭,是否就代表那五百年的咒誓即將應(yīng)驗?
他心中忍不住興起一股憤慨,好恨那個傳說,他恨自己不敢去賭忻桐是不是命定之人,更恨自己的人生居然被這樣的咒誓給牽制著。
緊握成拳的手緩緩松開,他極力壓抑內(nèi)疚與自責(zé)的情緒,對兒子沉重道:「無論如何,即使賠上我的前途性命,我也一定會救她!」
忻桐被皇帝囚禁一事,所用的理由實在太過牽強(qiáng),偏偏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帝要辦的人,臣子們即便知道是無辜的,也不敢多加置喙。
只有一人不同,那便是巡撫府邸隔壁的退休戶部尚書,黃大人。
黃大人是三朝元老,他說的話連皇帝都要尊重三分,自從他聽說了忻桐被抓,就十分心疼這個廚藝出眾的賢慧女子,便動用了一點(diǎn)關(guān)系,讓穆弘儒至少能夠見見她。
因此,趁著皇帝以公忙理由避不見面時,穆弘儒悄悄讓一個小太監(jiān)領(lǐng)到了天牢內(nèi)。
「穆大人,前面那間牢房就是了!
因為穆弘儒為官德行昭著,又不爭權(quán)奪利,令朝中大臣們十分推崇,故在忻桐下獄時,典獄官也特別安排讓她住在最干凈清爽的那一室。
他自然知道他們的安排,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小的不敢當(dāng)。只是大人可別待太久,等會兒侍衛(wèi)交班不好交代!剐√O(jiān)賄賂了獄卒,替他爭取一刻鐘的時間!高@牢門不能開,大人隔著鐵柵和夫人說幾句話吧!
說完,小太監(jiān)和獄卒退出牢房,讓他們夫妻能單獨(dú)說上幾句話。
穆弘儒快步上前,隔著鐵柵與里頭消瘦憔悴的忻桐四目相對,兩人都是激動到幾乎落下淚來。
「夫君!」她虛弱地沖到柵欄邊,由鐵柵間隙中伸出手和他相握,盈盈的淚珠立刻浮現(xiàn)眼眶。
「忻桐,你還好嗎?」他將另一只手伸進(jìn)去,替她整理頰邊雜亂的發(fā)絲,但一觸到那由光滑柔順轉(zhuǎn)為干枯黯淡的秀發(fā),他不禁心里一痛。
「你終于來了……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見到他,她猶如見到救命浮木,痛哭的直問:「嗚嗚嗚……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梅妃娘娘喝了我的湯,身子出了問題,是真的嗎……」
「你放心,梅妃娘娘很好,她身子出了問題,也不見得是你害的!购螞r,梅妃究竟是不是真的中毒了,還有待商榷呢。穆弘儒有些嘲諷地想著。
「那他們?yōu)槭裁匆ノ?」她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原因。雖然沒受到什么酷刑,可一個弱女子被關(guān)在這么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實在也受到不小的驚嚇。
「因為我,是我害了你!顾裁炊疾幌朐匐[瞞了,到了這個地步,她有資格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鸽m然現(xiàn)在還沒有風(fēng)聲,但皇上一直想將儀安公主嫁給我,可我卻娶了你,為了遂公主的意,皇上恐怕是刻意要分開我們,你只是這件事的犧牲者。」他簡單描述。
「他們會對你或是對家里的人不利嗎?」這是她最怕的。
「不會的,你放心吧!顾闹噬嫌袡(quán)謀,卻不是個暴虐的昏君。
「那就好……」她的淚水終于稍微收斂,瘦到都有些凹陷的臉龐朝向自己手上的鐲子,帶著一抹哀傷的微笑!肝颐刻於紦嶂@鐲子想念你、想念穆丞,也想念府里的大家。雖然你很氣我擅自戴上它,還為此發(fā)了好大的脾氣,但也幸好有它,成為我在苦難里最大的慰借!
此時的她,連平時唇邊那最勾人的梨渦都若隱若現(xiàn),淡得像要慢慢消褪不見。
穆弘儒見狀胸口一緊,呼吸幾乎為之停止。
「丞兒都告訴我了,這鐲子,是他拿給你的!顾钗丝跉獾溃骸感猛,我要向你道歉,是我誤會你了,讓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他好傻,不是叫他別說的嗎?」不過這也顯示了那孩子心性純良,她心中稍感安慰!肝冶徽`會也就罷了,你別太苛責(zé)他!
「其實我會對此事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是有原因的,這關(guān)系到我穆家五百年前的一個傳說。」猶豫片刻,穆弘儒決定把事情全告訴她。到目前為止,她所受的苦都是不應(yīng)該受的,他已經(jīng)害得她夠慘了,不能再讓她什么都蒙在鼓里。
若是……若是讓她到最后還做個糊涂鬼,他會自責(zé)內(nèi)疚一輩子,甚或可能就隨她一起去了,免得心痛的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五百年前,我穆家的先人和妻子十分恩愛,妻子手上戴了這鐲子,在她死前立下誓言……」他言簡意賅地敘述了傳說的內(nèi)容!浮晕遗,我怕你戴上鐲子后,會像琴音那般,因咒誓而出了什么意外……」
他這么一說,忻桐就全懂了,可一股哀感再次占據(jù)了她全副心神!杆阅闶桥挛曳悄忝ㄖ,對嗎?」
「忻桐,不管你是不是我命定之人,我確定自己很愛你。我只是怕這鐲子會傷害你,就是太愛了,才擔(dān)心失去!顾扉L了手,輕抬起她的頭,堅定地望著她!笩o論如何,我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五百年前的一個咒誓。我一定會救你出來,讓你不再被鐲子的陰影籠罩。」
他終于向她說愛了……心知他一言九鼎,出口的話絕不妄言,忻桐空洞的心在這一瞬間被他的濃濃愛意所填滿,在牢里受點(diǎn)苦、吃點(diǎn)虧,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原來她好傻,真的好傻,居然去嫉妒已逝的人,他平時對她的情意,難道她都感受不到嗎?
不管他對琴音是愧疚或有什么其他的情感,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因為他現(xiàn)在愛的人,是她呀……
「好的,夫君,我相信你,我們一起戰(zhàn)勝這五百年前的咒誓!剐猛┏参康匾恍Γ溉绻疫@次能逃過一劫,回到夫君身邊,那就代表我是夫君的命定之人嘍?」
隔著冰冷的鐵柵,他們四掌交握,傳遞著彼此間的愛意與信任,希望此刻能停駐,成為永遠(yuǎn)。
只可惜好景不常,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名小太監(jiān)一頭鉆了進(jìn)來。
「穆大人,時候差不多,侍衛(wèi)要交班了。」
無限的惆悵蕩漾在他們之間,忻桐主動放開穆弘儒的手。即便不舍,她既選擇相信他,就不能害了他。「夫君,你快走吧!
穆弘儒牙一咬!肝乙欢〞饶愕模愕任!」說完,他和小太監(jiān)頭也不回地走了。
忻桐望著他的背影,方才在心里隱忍的痛苦,突然隨著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