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炸醬面突然食之無味。李容蕓心不在焉的吃完,再也無法假裝沒事的與他共處一室,匆匆逃回原先她睡醒時所在的房間。
盡管現在是白天,但拜那阻光效果極佳的窗簾所賜,房內仍一片漆黑。
她踉蹌的避開床,將自己縮在衣柜旁那不起眼的小角落地板,雙手緊抱膝頭,想將那如夢魘般的回憶逐出腦海。
其實,胡于宸并不是唯一一個。
在他之后,父親又故技重施將她弄上第二個男人的床。好在第二次她有了防備,被下的藥照不多,雖然花了不小的代價,但最后總算脫了身。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她遇上了穆維哲。
還好穆維哲對她沒有興趣,她說服他和自己合作,兩人假裝交往,由她提供情資,他負責斗倒一心覬覦他公司的李鵬。也因為穆維哲的關系,她再也不用擔心同樣的事會發生第四次、第五次。
可即便是這樣,被下藥的經驗也足足讓她作了兩年惡夢,就算沒作惡夢,晚上也總是睡不好,甚至不敢睡在床上。
她盡量在人前表現正常,外界對她的評語也都是氣質、高雅、大方、亮麗之類的正面形容,殊不知她的內心早已布滿陰暗和塵埃。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討厭自己,她沒有錯,錯的是將她當成籌碼的李鵬,是那些覬覦她的男人!
她不斷自我安慰,卻無法克制不停發抖的身子。
當胡于宸發現躲在黑暗房間角落瑟縮顫抖的她時,不覺怔然。
他沒想到不過一句話,竟造成她如此大的反應。
這一世,他見過她躺在床上嬌媚動人的模樣、見過她演奏鋼琴時耀眼的光芒、見過她因一碗簡單的炸醬面流露的開心神情,卻沒見過這樣的她。
原本只是淺淺的愧疚感,此刻像黑洞般迅速擴大蔓延,幾乎將他滅頂,壓根忘了自己先前還想著要如何折磨她。
“芙……”他猶豫了下,決定改喚她此生的名字,“李容蕓,你還好吧?”
她沒回話,甚至像沒聽到他的聲音,仍蜷縮在那兒。
胡于宸走至她身邊,俯身將她拉起。
她沒看他,披垂的長發遮住大半邊的臉,讓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反而令胡于宸更為擔憂。
他將她帶到床邊坐下,想先觀察她的情況,不料前一刻還乖乖任他拉著的李容蕓,幾乎在一碰到床時跳了起來,驚慌失措的想往門口逃。
“怎么了?”胡于宸眼明手快的拉住人,心中更是驚詫。
先前被綁架也不見她害怕,為何這會兒卻如此激動?
難道她曾出過什么事,在心底留下陰影?他瞇起眼,突然產生懷疑。
“放手!”她用力擺脫他。
“李容蕓,你冷靜點!彼皇窍肭魄扑趺戳耍恢彼烂咕。
且她掙扎的力道太大,他幾乎拉不住,又怕自己施力過猛并傷她,不得已只好干脆將她按在床上,用身體制住她的人。
李容蕓確實陷入某種混亂的狀態。當被這樣按在床上,過去的惡夢立刻侵吞她的理智,讓她再次陷入令人不愉快的回憶。
又是一樣的情況,她明明不想,卻又身不由己……
“不要!”她尖叫,死命掙扎,現實與惡夢般的回憶重疊,而她痛恨自己總是無能為力。
費了好一番工夫,她卻始終不肯配合,胡于宸也惱了,“李容蕓,你給我清醒點—點——”話還沒說完,他便感到手上狠狠一痛,“該死!”
他因疼痛稍微松了手,而李容蕓便趁這空檔使勁推開他,連滾帶爬的翻下床,毫不猶豫的逃出房間。
她居然咬他?胡予宸瞪著淌血的手背,無法置信。
堂堂李家小姐,被視為氣質演奏家的女人,竟然會咬人?
而且她咬得真夠狠,那傷口火辣辣的痛著。
但他無暇理會,只一心想著快點找回她,好確定她的狀況,她的情形看起來很不對勁。
好在她并沒有逃太遠,胡于宸一下樓,就見她站在客廳,呆呆望著窗外。
微微松了口氣,他走過去,發現她臉色雖然蒼白,但似乎比剛才清醒了點,至少不再流露那么驚恐的神情。
他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到底怎么了?”
她的反應太不尋常了。
李容蕓一震,回頭望向他,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
現在再回想,他剛其實并沒有惡意,是她反應太過。
她也不曉得自己怎么會這么激動,還以為自己早把恐懼藏得很好,沒想到輕易就被他逼出來。
“你是該道歉沒錯。”他揚了揚被咬傷的手。
她咬得頗深,這么短的時間內,血已經染紅他的手,還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俊蹦鞘撬慕茏鲉?李容蕓一怔,想到自己剛驚懼下用力咬了他,沒想到竟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傷,她再度慌了起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家有沒有急救箱?”
“不知道。”他聳肩,對這棟房子并不比她熟多少,“要有也是在樓梯下的儲物間吧!
“我去找!”她立刻道,朝他說的儲物間奔去,還好,急救箱放在一個醒目的位置,她一打開門便看到。
拿起急救箱,回到客廳,她不安的覦向他,“那個……真的很抱歉,請讓我幫你上藥好嗎?”
胡于宸挑眉,訝異她“清醒后”的溫順,明明三分鐘前她還像只兇狠的小貓,被逼急了還咬人呢,這會兒卻已恢復正常。甚至還一臉歉意。
他沒多說什么,直接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知道他這是答應了,李容蕓忙拿著急救箱,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取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那個……我先幫你用生理食鹽水擦一下!彼p聲道,不太敢看他的表情,用鑷子夾起棉花球,沾了點食鹽水后幫他擦起傷口。
她剛好像真的咬太用力了……
滿心愧疚的李容蕓試著擦掉傷口附近的血,沒想到傷口雖小卻深,血卻仍一直冒個不停,讓她越擦越不安。
“不用管它了,擦不完的,你上個藥再包起來就好了!比斡伤税胩,胡于宸終于看不下去。
“噢。”她只好又拿了個新棉花球,沾了些優碘擦了擦他的傷口,然后很快拿過紗布,將他受傷的手牢牢包起。
胡于宸原先只是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她一臉愧疚的小媳婦表情,卻又笨手笨腳的模樣實在很有趣,但眼看她手上那一卷紗布越來越小,而他手上纏繞的紗布越來越厚,最后他不得不道:“你想把我包成術乃伊嗎?”
“。勘、抱歉……”她這才回過神,一時間漲紅了臉。
她一開始是在想著自己的事,以致沒注意到包得太厚,但現在這個樣子,她也不知該怎么收尾了。
‘算了,你是千金小姐,本來就不該指望你會包扎!昂阱酚猛旰玫挠沂帜闷鸺舻,喀嚓剪掉剩余的紗布,并熟練的打了個結。
當他再抬起頭時,卻見她臉色似乎又不大對。
“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說完她沉默了會兒,轉身收拾急救箱。
不是千金小姐?胡于宸望著她的背影,不解她為何會這么說,她是李鵬唯一且親生的女兒不是嗎?
他并沒有特地調查她的過去,先前總覺不重要,反正他只要曉得她是芙娘轉世、李鵬的女兒就好,其他的他沒興趣。
但他現在卻有些好奇了,他想了解她那些不尋常的反應,以及眼中偶爾流露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洞,究竟從何而來。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讓人去查查才是。
正當他還在盤算著如何去查比較好,那離去的身影又繞了回來,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
胡于宸沉默著,等她先開口。
而她也確實沒讓他等太久,直截了當的問了,“我想知道,你綁架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喔?他倒沒想到她會如此單刀直入,不過這樣也好,他其實很厭煩那些迂回試探的手段伎倆。
然而他還沒回話,她又繼續道:“想必你很清楚,我爸已經被羈押,依他所犯的罪行看來,恐怕不太可能交保!本退阌袡C會,她和穆維哲也會努力想辦法讓他出不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自己名不只有我這一兩年來賺的一點小錢,你這大富豪肯定看不上眼的,而我爸的那些事業,我向來無權過問,所以無論你想要什么,綁架我只怕是失算了。”
從昨晚被綁架之后,李容蕓其實思考了許久,卻怎么也猜不出自己會被綁架的理由。
“看來你想得挺仔細的!笨鄢齽偼蝗坏那榫w失控,從被帶來后,她沒有驚慌,沒有歇斯底里,還試圖煮東西喂飽自己,雖然這樣一點都不像芙娘,但這樣的冷靜勇敢表現,不由得令他激賞。
“不過我要的東西,你肯定有!
她怔了怔,“什么東西?”
“你!笨吹剿橇Τ宙偠ǖ拿婢叱霈F裂痕,那一臉的錯愕讓他心情沒來由的變好。
他雖欣賞她的鎮定,卻又不喜歡她太過冷靜,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他不喜歡她什么都不在乎,至少,不能對他無動于衷。
“我的什么?”她迷惑的望著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我要的,就是你。”像是怕她沒聽清楚似的,他一字一句說得很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