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靜了。
古維瀚干脆的成交聲,是徐瑀玲寂靜世界里的唯一回聲。
這男人,該說他太不挑,還是腦容量過小?明明是賠本生意,他堂堂一個大老板,竟然干脆喊成交?!
或者,其實是她耳朵幻聽、錯聽、聽岔了,他喊的不是成交,而是罵她笨蛋?徐瑀玲傻傻地看著他,他的大手圈著她手腕,這個拉扯動作很真實啊。
如果是罵她笨蛋,不必這樣緊拉著她吧……
“你說什么?”她呆了很久,才出聲問。
“我剛剛說‘成交’,意思是,我答應讓你一整年生活無虞、跟你上床,順遂你當壞人的決心!彼此难凵癯錆M挑釁,似乎認定她沒當壞女人的本事。
“你認識我外婆嗎?”她皺眉問,實在想不明白,她外婆能不能入土為安,對古維瀚來說重要到他不只肯白白花三十萬,還連帶答應養(yǎng)她一年,甚至愿意跟她……上床?!也許,他認識她外婆,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透他行為異常的原因。
她走妖艷路線時,他表明討厭她;現(xiàn)在的她樸素得比路邊一根草還不起眼,他竟吞得下去?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不是她要說,她真的非常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現(xiàn)在臉上干凈得沒一點顏色的她,壓根就是那種走在路上,連最最最普通的男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的女人。
要不,她哪會年過二十五歲,卻連一次戀愛滋味也沒嘗過?
“不認識!惫啪S瀚直言。
徐瑀玲不可思議地眨眨眼。那么,八成是老天爺不讓她如意的決心太強烈,才派這個討厭女人,又非常養(yǎng)眼的大帥哥來搞破壞?想著想著,她笑了。
真是如此,她有什么好損失?有人養(yǎng)、有帥哥可以看,何樂而不為?
她的人生走到這種田地,她還撐得下去,算是奇跡了。老天爺擺明要跟她作對,她總能反抗吧?
“好吧,你想當笨蛋,我成全你!彼龗昝撍恼莆眨碇睔鈮训膯枺骸皬氖裁磿r候開始算?今天?明天?”
“今天已經過一大半了,從明天六月二十開始算,到明年的六月二十,一年整。”他挺會算的嘛!一天都不肯吃虧,果真是商人。
“一言為定!彼c頭同意。
“明天八點半,我會到你住的地方接你,你只要準備些簡單的東西,或者都不準備也沒關系,反正從明天開始,你住我家,我養(yǎng)你一年!彼帐暗厣瞎饭烦钥盏募埐秃校约八惹拔故尺^的空罐頭,隨手丟進回收筒,離開公園。
徐瑀玲楞楞地目送他離開。剛剛他們的對白,都是真的嗎?
嗯,他習慣真好,垃圾收拾干凈才離開。他說話的樣子,很酷,卻有絲隱約不明的溫柔。他的擁抱,很有力量……
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她用力想了想,很快想到,他九成九是在耍她!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哪里,剛剛離開前,他也沒問。
古維瀚哪里是笨蛋,她才是真正的笨蛋吶!說得真好聽,明天接她,他打算到哪里接?夢里嗎?
算了、算了,男人的話本來就不能聽也不能信。既然老天爺不打算阻止她當壞女人,她就安心當下去,明天先換掉手機電話,等星期一再抽空把家用電話也改掉,誰都別想找到她!
通常星期天徐瑀玲會睡晚些,今天卻起得比平常上班日更早,看到鬧鐘才六點半,但實在睡不著了,干脆起床為自己隨便張羅簡單早餐,草草吃過后,換上運動服出門散步。
假日早晨的臺北城顯得安靜慵懶,大多數(shù)人都還在睡夢中。她散步至附近公園,卻意外發(fā)現(xiàn)熱鬧得很,晨起運動的人不少,有人繞著公園跑步、散步,有人在公園里打太極、跳舞、做早操,每個運動的人,都顯得快樂且朝氣蓬勃。
一路走來,原本心情有種說不出煩悶與無聊的徐瑀玲,見到其他快樂的運動人后,心情忽然好轉,她開始一邊繞著公園外圍散步,一邊計劃著今天要做什么。等通訊行開門,她得趕緊買支新手機,順便換新門號。
既然決定往后要把每一分錢都花在自己身上,這回她要幫自己挑支新款又有型的好手機,聽說新上市的鉆石機輕薄短小寶能好,她會考慮買那款。等買完手機,再找花荋出來喝茶、逛街……
她邊想邊散步,走著走著都快九點了;厝_個澡,通訊行也差不多開門了吧?她離開公園,轉彎回家。
她住在離公園約十分鐘路程的巷子里,兩排建筑物都是舊式五樓公寓。如果以公園為圓心,她住的這頭是老舊小區(qū),公園的另一端也約莫十分鐘路程距離,是近幾年才發(fā)展起來的新興重劃區(qū),高樓豪宅林立。
臺北就是這樣新舊交雜的城市,新時代的奢豪與舊時代的沒落,相去不遠。她忽然想起昨晚古維瀚也到公園喂流浪狗,像他那樣的人,大概住在新興的繁華區(qū)吧……干么想起那個跟她不同世界的人呢?
徐瑀玲轉進巷子不消多久,迎面一個高大男人擋住她的去路,她抬頭一看,愕然出聲,“你?”
“我們約八點半,不是嗎?”古維瀚一身灰暗,深灰色絲質襯衫、黑色西裝長褲,他穿得頗為正式,臉上表情淡淡陰郁,不是太高興。
“呃……”她突然找不到舌頭開口回他。他來找她?他怎么找到她的?!
“現(xiàn)在已經九點了!笨戳搜凼直,他又說。
“你是來找我的?”
“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說說的男人?”淡淡陰郁轉濃,他臉上那抹不高興,變成非常不高興。
“我不知道……你沒問我住哪里……我想你大概是開玩笑……我……”她被他的氣勢嚇得結結巴巴。
“我有童浩的電話。昨晚我打電話給他,問了你的名字、住處、手機號碼、家用電話。你的手機昨晚摔爛了,問手機也沒用,你的家用電話又沒人接,我想你的錄音機錄存空間大概全被我占滿了。我從八點二十開始打電話,打到剛剛看到你走進巷子為止。”
“喔。”她呆呆應聲。
“喔?我說了這么多,你只應一聲‘喔’?你起碼該說句‘對不起,我遲到了’才對吧?”古維瀚很不滿,但看見她耳鬢旁的發(fā)絲被汗水沾濕,額頭上有薄汗,他又很想掏出手帕幫她擦拭那些汗水。
徐瑀玲眨眨眼,意外發(fā)現(xiàn)他這么啰唆!
“我才不是遲到,是沒想到你會來!彼闹肛,讓呆滯的她醒過來,出聲辯駁。
“我們約好了,我一向遵守約定!惫啪S瀚回得理所當然。
徐瑀玲忽然想到,他打電話給她老板……他該不會把昨晚的約定都對她老板說了吧?
“你打電話給我老板,還說了什么嗎?”
“全說了。順帶恐嚇他,若敢聲張我跟你的關系,就讓他的事務所關門大吉。”他笑得從容不迫,卻笑得她頭皮發(fā)麻。
老天他恐嚇她老板?!就算古維瀚是熊掌公子又怎樣?他一點都不了解童浩!童浩是律師事務所負責人沒錯,但他不光只是律師而已,他還有黑道背景欸。
古維瀚竟然恐嚇一個有黑道背景的男人?!別看童浩平日笑咪咪,一臉無害樣,他是有毒、碰不得的耶。
天!她老板被恐嚇,她打算做的壞事被曝光……怎么這樣慘?
“你不想活,干么拖我下水?我只說我想當壞女人,沒說我愿意跟你一起死。 币,她也只想一個人找個漂亮的地方,安安靜靜的死去。
被她大驚小敝的可愛驚呼逗笑,古維瀚說:“你放心,童浩接受我的恐嚇,保證不聲張、不派黑道追殺我,你不會有事,會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童浩是……是……”
“是黑道大哥的兒子?對,我知道。經過昨天電話長談,我們成為好朋友。他感謝我讓他免于可能被愛情糾纏的恐懼,只要我跟你在一起,他就可以安心繼續(xù)擁有你這位超級秘書,不必煩惱你哪天神經分岔愛上他!”
神經分岔?她開始覺得自己是真的神經分岔了,竟跟這個啰唆男有約定!奇怪,昨晚在老板家,他明明不啰唆,還一副怕被人啰唆的樣子……
“你剛運動完吧?”
“嗯!
“你先上去梳洗,換深色衣服,我在樓下等你。其他東西,我再幫你買。”
“為什么要換深色衣服?”
“我們要回你外婆家!
她呼吸一窒,“我不要回去,他們叫我別回去!
“你要回去!我不管他們是誰、不管他們?yōu)槭裁床灰慊厝,你都要回去。你一定要回去,我知道,你想回去!?br />
古維瀚目光如刃,輕易剖開她藏在最深處的想法。
徐瑀玲想不通,她怎么被看穿的?原本還想反駁,但在他如火明亮的視線下,她不想再對自己、或者對他說謊。
古維瀚說的沒錯,她確實想回去看看。
五年了,她離開老家五年多,沒再回去過。她想回去,想再看一眼曾經跟母親一同生活的地方,很想很想……
“回去,我會后悔;不回去,我會更后悔!焙靡粫䞍海従彽恼f。
“不要怕,我陪著你!迸呐乃念^,他難得大方的送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徐瑀玲也笑了,笑眼里帶著淡淡淚光。
這個啰唆的古維瀚,是個奇妙的男人,他們原本互不認識、毫不相關,轉眼間,他竟搖身變成能看穿她又鼓舞她的人!
如果他沒出現(xiàn),她絕不會回老家,她沒有勇氣回去。
“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們……我的親戚們不會歡迎我,也不會歡迎你!
“我明白了。你快回去梳洗,我會在樓下做好該做的心理準備!毙飕r玲點點頭,進大門前,輕聲說:“古先生,謝謝你!
“不用客氣,徐瑀玲小姐。”
一見她走出公寓大門,古維瀚便露出微笑。
她穿了件連身黑色洋裝,系了條寬版白色腰帶,穿著一雙款式簡約的黑色低跟鞋,她將長發(fā)簡單束成馬尾,畫了淡妝,膠框眼鏡換成隱形眼鏡。
現(xiàn)在的徐瑀玲,看起來就像是他喜歡的茉莉花,散發(fā)淡淡清雅芬芳,美得含蓄,美得恰到好處。
“你很美!彼芍苑Q贊。
“你眼睛大概快瞎了,我這樣根本不美,昨天在童浩家,那個我才是美!彼伤。古維瀚不只口味怪異得令人發(fā)指,連審美觀都教人不敢茍同。
他只是笑,不跟她爭辯,又多看了她兩眼后,說:“走吧,我車子停在巷子前。”
“古先生……”臨上車前,她卻猶豫了。
她在做什么呢?跟這個半生不熟的男人,兩人衣著正式,打算一塊兒回那從來就不歡迎她的老家?她真要這樣做?要不要再想一想?
她知道回去會面對什么,雖然已事先警告他,但古維瀚無法想象那情況,她真不該拖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