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看見與丹雅身形相似的背影后,項子麒便鎮日心不在焉,不斷想著那人怎么會突然消失?他又該如何找出對方來?
項子麒愁眉不展,關于他前一日在宣武門外街市失控的行為早已傳遍整個神機營,幾經過他身邊的前鋒、步兵,不是以同情就是畏懼的眼神看他,似乎怕他會突然發狂,在神機營大聲呼喊宋丹雅的名字。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只要讓他找出昨夜那個肖似丹雅背影的女子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著他的鼻尖說他瘋了,他也會充耳不聞。
他盤算著,今夜要再到宣武門外的大街走一遭,或許能遇上那女子,看清她的模樣也說不定……
就在項子麒的思緒仍兜著昨夜那女子打轉時,周圍的步兵突然驚恐大喊——
“危險!”
“快跑!”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奔跑、大叫。
項子麒旋身一看,猛然發現一名正在搬運火藥的步兵不小心跌了一跤,火藥散落一地,其中一顆滾向因貪嘴而私自躲在角落生起火堆、烤著一只雞的年輕步兵們!
火藥愈滾愈快,非常接近火堆。圍在火堆邊的步兵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離開,獨剩一名嚇到腿軟跑不掉的年輕步兵,他瞪大了雙眼,渾身冒冷汗,心想大限將至!
項子麒見狀,想都沒有多想,直接就飛身撲向那名不知所措的步兵。當他撲向步兵時,火藥正好滾至火堆,點燃了引信,間不容發之瞬,他以輕功護著步兵撲向另一方,遠離了火藥爆炸的威力!
可惜,火藥引爆的速度比他閃躲的速度要快,猛地炸向背心毫無防備的項子麒,將他與步兵高高炸飛再重重落地。步兵因有他的保護,僅受了皮肉之傷;而以肉身保護步兵的項子麒,則是被炸得皮開肉綻、血流滿地!
陷入黑暗前,項子麒的腦海中只掠過兩個字——丹雅。
總算能和丹雅相會了,老天爺總算記得眷顧他了……
項子麒的唇角揚起一抹笑,緊接著便因襲來的劇痛而陷入昏迷。
“項統領!”爆炸過后,所有人見到項子麒浴血倒地,全都圍上來,驚慌大叫。
“快叫軍醫過來!快!”
整個神機營因這場不該發生的意外而陷入混亂,一堆人奔走驚叫,皆慌了手腳。
闖下大禍的幾名年輕步兵則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意外的發生總是這么教人措手不及,曲秀荷在府里接到噩耗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親眼見到次子項子麒渾身是傷地被人抬回家時,過去的夢魘再次攏上心頭,她仿彿見到當年在外頭慘死、被抬回來的子麟!當下,她承受不住地放聲大哭,就怕悲劇再次重演。
“子麒,我的孩子!”曲秀荷哭得淚潸潸,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再承受喪子之痛。
一旁的仆婦張媽趕忙扶著她,連聲安慰,擔心她會昏厥過去。
在兵部與吏部的項安邦與長子項子熙聞訊后立即趕回府,皇上得知此事也馬上派太醫到兵部尚書府救治傷重的項子麒。
兵部尚書府因突來的變卦而陷入愁云慘霧之中,衷心期盼太醫看過子麒的傷勢后,會對他們拍胸膛保證說并無大礙,只是項安邦與項子熙兩父子心中皆有了底——
子麒這回所受的傷可不是隨便上個藥就能痊愈了事,能否存活,就得看老天爺幫不幫忙了。
。
宋丹雅是在送繡品到繡莊的路上聽聞神機營發生火藥爆炸事件,她甫聽見神機營出事,便感到心神不寧,立即向路人打探更多有關神機營爆炸的消息,得知項子麒身受重傷被送回兵部尚書府時,只覺眼前一片黑、雙腿虛軟,必須扶著墻,才沒軟倒在地,待回過神時,已淚流滿面。
不!現在不是軟弱哭泣的時候!無論如何,她都得去看他才行。
宋丹雅以手背拭去頰上的淚水,腳步踉蹌地奔向兵部尚書府,一路上不住地向上蒼祈求千萬別殘忍地奪走子麒的生命,她和子麒所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
她撥開人群,撞到路人全都無暇向對方道歉,無視他人的怒罵瞪視,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到達兵部尚書府。
當她抵達時,就見仆傭全都慌張地出入送走,迎接前來關心的達官貴人。由所有人臉上沉重的表情,可以猜到子麒的情況一點兒都不好,她心下更是焦急,偏偏出入兵部尚書府的達官貴人太多,倘若她貿然現身,一定會被認出來,使得她只能無助地都在街角,不敢太過靠近兵部尚書府。
在躲藏的同時,她盤算著該如何順利進入兵部尚書府?她死而復生、突然出現,不僅會嚇到人,且依她們家和項家難解的仇恨,恐怕項家人也不會歡迎她出現,該如何是好?
直到夜幕低垂,瞧見匆匆走出府的張媽,她的眼前才又浮現一絲曙光。張媽向來同情她和子麒的戀情受到家人的百般阻撓,一定肯幫她的!
張媽難過地低垂著頭,打算趁著廟門未關,去求菩薩保佑二少爺能夠平安無事。光想到太醫看過二少爺的傷勢后便直搖頭嘆氣,她就難過得不停落淚。
宋丹雅趁眾人不注意時緊跟在張媽后頭,直到兩人走離大街,來到人煙稀少的小胡同時,她終于出聲喚住張媽。
“張媽!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張媽聽見呼喊聲,回頭望,只見一名身穿粗布衣裳、頭戴帷帽覆紗的姑娘。印象中,她并不認識這樣裝扮的姑娘。
“張媽,是我。”宋丹雅眼見四下無人,便取下覆面的帷帽,讓張媽看清她的模樣。
“天!你、你是人是鬼?!”張媽甫見除下帷帽的宋丹雅,嚇得捂著心口,驚慌得直往后退,差點跌倒,同時想起聽人說前天二少爺在大街上直嚷著宋姑娘的名字,許多人都說二少爺撞鬼了,原來二少爺真是撞鬼,見到了不該出現的宋丹雅!
“張媽,你別怕,我沒死,我活得好好的!彼蔚ぱ判闹獓槈牧藦垕專桓蚁蚯氨平,柔著聲要張媽看清楚,她是人不是鬼。
“怎么可能?你……你明明就已經死了,而且還、還已經下葬了……不是嗎?”張媽顫抖著說。
“我也聽說了我爹命人將我給埋葬在京里的事,我不知道他葬的是誰,但可以確定的是,曹大哥的確在江邊打撈到一具女尸,卻陰錯陽差地將女尸錯認是我!币驗榍珊系恼`會,所以眾人都認定她死了,她也才能平靜地和童公公、童婆婆住在鄉間。
“你……沒騙我?你不是來帶走二少爺的是不?”張媽仍不敢全然相信她的說詞。據說有的女子太過癡情,死后不肯放過仍在陽間的情人,硬是要將情人拖到黃泉共結連理,這宋丹雅不會是死不瞑目,所以故意制造意外,好和二少爺在黃泉相聚吧?
“張媽,我何須騙你?我的確活得好好的,你仔細瞧,地上有我的影子。況且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會自私地帶走子麒,因為我愛子麒勝過自己的生命,請你相信我!彼蔚ぱ胖钢约旱挠白,誠摯地看著張媽。
“既然你沒死,這六年間你是上哪兒去了?可知我家二少爺想你想得快發狂了?”張媽定下心神,果然看見了她的影子,確定她是人不是鬼,只是不了解她既然沒死,為何不肯出現?
“張媽,我這六年間在哪兒、做了什么事,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子麒現下的情況如何?我聽說他被火藥炸傷,很擔心他!彼蔚ぱ艣]有心思跟張媽解釋這六年來她是怎么過的,眼前她只想知道子麒的現況。
“你說的沒錯。我家二少爺的情況很不好,他的背脊被炸藥給炸得體無完膚,太醫說了,如果二少爺這幾日能轉醒就無大礙,若醒不來……”話說至此,張媽已哽咽得說不下去。
聞言,宋丹雅的心都涼了,這是她最不愿見到的景況,她簡直不敢想像假如他醒不過來,她會怎樣?
“張媽,我求你一件事!
“你要求我什么事?”
“請你想辦法帶我進府看子麒好嗎?我沒有辦法一個人在外頭干著急,我一定要見到他的人。張媽,我求你了!”宋丹雅噙著淚,哀戚地懇求張媽幫忙。
張媽見她傷心噙淚,心知六年過去,即使二少爺與宋姑娘分隔兩地,宋姑娘的心仍舊未變。從以前她就覺得清麗秀雅的宋姑娘與偉岸英挺的二少爺很相配,而且他們曾歷經生離死別,倘若她連這點忙都不愿幫,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會帶你進去的,但是你得小心,不能讓其他人發現,老爺和夫人恐怕不會樂見你出現,你是明白的!币肋^去的經驗告訴張媽,老爺和夫人因為她是宋德生的女兒,并不喜歡她,如果發現她出現,即可能會不留情面地將她轟出門去。
“我全都明白,張媽請放心,我會小心不讓人發現的!彼蔚ぱ琶Σ坏攸c頭保證。
“唉,二少爺他現在昏迷不醒,希望你的出現能讓他的情況好轉才是……”張媽看著她說道。現下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能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宋丹雅何嘗不這么想?她盼著項子麒能夠化險為夷,無須再承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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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人耳目,張媽和宋丹雅約定子時之時,宋丹雅到兵部尚書府的后門等侯,屆時張媽將會開門,讓她偷偷進入探望項子麒。
宋丹雅明白此時急也沒用,因此先行回到與童公公、童婆婆居住的小屋舍,耐著性子等待子時的到來。
童婆婆見她帶著繡品出門,卻一件都沒賣出地回到家中,而且還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暗地里猜想京城的繡莊不愿買或是開了極低的價錢,她才會再揣著繡品回來。
童公公與童婆婆怕她難過,未多說什么,和以往一樣和藹可親地招呼她坐下用飯。
宋丹雅憂心于項子麒的傷勢,根本就食不下咽,但不想童公公與童婆婆為她擔心,于是勉強自己漾開笑臉,佯裝無事地陪兩老,待用膳完畢才回房。
等待是折磨人的,她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的童公公、童婆婆發出的鼾聲,好不容易熬到快子時,立即悄然起身,走出家門,往兵部尚書府的方向而去。
起初是用走的,到了后來,變成用跑的,恨不得擁有一雙翅膀,可以助她飛掠過長長大街,躍過高墻到他身邊。
當她奔到兵部尚書府的后門時,張媽已引頸企盼地等候她的到來。
“宋姑娘,你可來了,一路上都還好嗎?”張媽深怕她孤身一人走在黑暗的大街上會出事,假如真出了事,她可沒法向二少爺交代。
“我沒事。張媽,你快帶我去看子麒!睘榱艘娝退闱坝胁蚶、后有虎豹,她照樣無所畏懼。
“好、好,你別急,我這就帶你去!睆垕屳p拍宋丹雅的手背,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悄悄帶她潛入府中,見受了重傷的項子麒。
張媽領著宋丹雅穿過重重回廊,避開巡夜的守衛后,終于來到項子麒居住的院落。
“我請夫人讓我今夜守在二少爺身邊照顧,所以老爺和夫人都已經去休息了,你可以在房里好好陪伴二少爺!睘榱私褚棺屗蔚ぱ彭樌姷蕉贍,張媽可是用了心地安排。
“張媽,謝謝你,你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宋丹雅衷心感謝張媽的幫助。
“宋姑娘,千萬別這么說,你和我家二少爺情投意合,我全看在眼里,幫你是應該的。二少爺若是知道你來看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快進去吧!比舴强匆娝蔚ぱ诺恼嫘模瑥垕尣粫䦷退。張媽開了門,讓宋丹雅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