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懷帶著溫培、阿一、阿二和阿六趕回安福村。
還未抵達村子,遠遠的便聽見鑼鼓的喜樂聲傳來。
幾人全都騎在馬上,阿六伸長頸子往前探了探,“前面好像是有人娶親!
“大概是村子里有人辦喜事吧!睖嘏嗷氐。
一行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瞧見兩邊路口擠滿了來看熱鬧的村民,一隊迎親的隊伍抬著花轎,熱熱鬧鬧的從村子里出來。
進村的路被擋住,喻子懷幾人只得暫時停在一旁,讓對方先行通過,在等候時,旁邊村民們所說的話傳進他耳里——
“這方家不是娶繼室嗎?竟然辦得比上回迎娶正室時還要熱鬧。”
“我聽說這婚事是羅家老二促成的,那方俊先前來看過羅家的姑娘,一眼就瞧上了她,因此這才應了羅家的要求,風風光光的將人給娶進門!
聽到這里,喻子懷臉色遽變,拿著馬鞭指著適才說話的那名村民,厲色質問:“你說這新嫁娘是羅家的姑娘?!”
“是呀。”村民被他駭人的臉色給嚇住,往后退了幾步。
很快便有人認出他來,“這不是前些日子官府要緝捕的喻子懷嗎?”此話一出,村民們頓時為之嘩然。
這時有人聞言便想去城里報官領賞銀。
另一邊有人剛不久前才從城里回來,聽聞那些人想進城報官,立刻搖頭,“哪里還有賞銀可領,喻子懷向欽差狀告了喻家一門,指控他們聯合起來栽贓構陷他,欽差大人已下令拘捕喻家一門。”至于今日欽差大人審問喻家的經過,他沒去湊熱鬧,結果如何便不得而知。
“這么說難道他是被自家人給陷害了……”
村民們紛紛熱烈的議論起這件事,沒人發現喻子懷鐵青著臉朝新郎官方俊走去。
方俊身著一身大紅色的喜袍,騎在馬上,正咧著嘴朝村民們揮手致意,陡然間,有人冷不防的出手一拽,將他整個人從馬背上給揪了下來,讓他登時跌了個狗吃尿。
他慘叫一聲,正想爬起來時,一只黑色的緞面靴子狠狠踩住他的背脊。
原本意氣風發的他,就這么狼狽的被人給踩趴在地上,他氣急敗壞,暴怒的咆哮,“是哪個混球敢踩小爺,你再不放開小爺,小爺叫人殺了你全家!”
迎親隊伍的人驚見這變故頓時傻眼,有幾個想過去扶起他,但全都被阿一、阿二和阿六給攔住,他們不知道喻子懷怎么會像是突然瘋了似的過去揪新郎官下馬,不過既然他動手了,可能是與新郎官有仇,他們也不好袖手旁觀,便圍在他身邊,替他擋住那些想上前管閑事的村民。
溫培則一臉莫名其妙的杵在一旁,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喻子懷神色陰鷙的加重腳力踩著方俊的背脊,“殺我全家?我現在也很想殺你全家,你說該怎么辦?”
那暴戾的語氣銳利得宛如刀鋒,讓方俊打了個寒顫。
他不明白這是怎么了,今天明明就是他的大好日子,怎么會莫名其妙招來這尊兇神惡煞,此刻整個人被踩在地上動彈不得,方俊又氣又害怕,察覺這人不好惹,他好聲好氣的商量,“這位爺,你看咱們這么說話也不方便,你能不能先讓我起來,要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也好向你賠罪!
“憑你也敢搶我的女人,你就該死一千次!”喻子懷狠戾的眼神宛如要活剮了他。
“搶你的女人?”方俊一臉茫然,“我沒有啊,這位爺是不是找錯人了?”
見他還敢否認,喻子懷再加重腳下的力道,“你今日迎娶的不是羅家的姑娘嗎?”
方俊痛得低嚎一聲,無辜的說:“沒錯……啊,難道她是你的女人?該死,羅家什么都沒跟我說,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情,要不我不娶她了,成吧?你快放了我!”方俊在得知原來他今日這場無妄之災全是因為娶了羅家的姑娘,心里不禁把羅娟兒給痛罵一頓,當下決定不娶這個掃把星了。
“憑你也敢不要她!”喻子懷震怒的再多踩了他幾腳,接著面帶怒容走到花轎前,抬手掀起轎簾,痛心的朝坐在里頭的新嫁娘說道:“你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要嫁的人?孬種得一點擔當都沒有,被人一威脅就嚇得棄妻求饒,這種人你還想嫁嗎?”說完,他憤而掀起她頭上的喜帕,與新娘子的雙眼對上。
轎里轎外的兩人都楞住了。
“你不是晴娘?!”
“姑父,我是娟兒!”羅娟兒小時候見過喻子懷,認出是他后,她都想哭了,她歡歡喜喜的出嫁,他卻突然跑出來把她的新郎給痛打一頓,這這這……是要讓她以后怎么在夫家做人哪?
“娟兒?”喻子懷對她沒啥印象,但從她叫她姑父的話里,聽出她不是晴娘大哥的女兒,就是二哥的女兒!霸瓉硎悄阋藿o那混蛋小子!泵靼走@一點之后,他暴怒的臉色登時轉喜。
知道是自個兒誤會了,為了補償適才沖動之下鬧出的事,他從錢袋里摸出了一把金豆子塞到她手上!斑,這是姑父給你的嫁妝,你好好收著,往后要是那小子敢欺負你,你就來告訴姑父,姑父替你收拾他。”
說完,喻子懷接著走回方俊那里,他已被攙扶起來,看見他又回來了,方俊那張福泰的臉上面露驚慌之色,直擺著手,“我說了我不娶了,你快把你的女人帶走,別再來找我了!”
聞言,喻子懷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警告他,“你這小子還是不是男人?被人一威脅竟連娘子都可以不要,真想一腳把你給踩死!實話告訴你,我是新娘子的姑父,方才是故意試探你的,嘖,結果瞧你那孬樣,要不是我侄女非嫁你不可,我便領她回去了!”
聽見他這番話,方俊錯愕的瞠大眼,“啥,你是娟兒的姑父?!”適才只是試探他?想到自己剛剛的表現,他頭冒冷汗,娟兒要是知道他這么沒用,被人一嚇就不要她了,往后會怎么想他……
他急忙補救,結結巴巴的試著解釋,“姑父,我、我方才只是、只是一時太緊張,擔心、擔心會傷害到娟兒,這才假裝不要她的,不、不是真的不要她!
“瞧你這點出息!”喻子懷沒好氣的斥責了句,“既然你娶了娟兒,往后就給我好好待她,若是膽敢虧待她……哼哼!彼宰詈髢陕暲浜咦隹偨Y。
方俊趕緊承諾,“是、是,我絕不會虧待娟兒的,請姑父放心。”
羅娟兒坐在花轎里,將金豆子小心藏起來后,豎起耳朵,聽見外頭方俊說的這番話,捂著嘴直笑,她才不會告訴方俊,是喻子懷認錯人了,這件事她會一直藏在心里,當成她與喻子懷兩人的秘密。
不過從這件事上她看得出來,姑父很在意姑姑,定會重新再娶回姑姑,她忍不住有些羨慕姑姑,能得到這樣的男子傾心相愛。
在方俊承諾之后,喻子懷也沒再為難他,擺擺手,“好了,你們快走吧,免得誤了吉時!
方俊委屈的默默噙著淚上馬背,要真是誤了吉時,是誰害的!
不久后,鑼鼓聲重新響起,迎親隊伍離開村子往鄰村而去。
而一直杵在一旁的溫培高高揚起的嘴角始終拉不下來,別人可能沒搞清楚發生什么事,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
大哥八成是誤以為新娘子是大嫂,這才會大鬧一場,而后得知自個兒弄錯了,回頭為了掩飾錯誤,便以試探為由,訓斥那無辜倒霉的新郎官一頓。
阿一、阿二與阿六原也不明所以,但后來聽溫培一說,也知道了實情,阿二和阿六兩人捧腹大笑不已,就連一向面無表情的阿一嘴角也罕見的掛著一抹微笑。
待喻子懷看向他們時,他們臉上的笑容仍收不住。喻子懷索性不搭理他們,徑自上了自己的馬,往羅晴娘的住處直奔而去。
幾人連忙跟上,笑聲還是止不住。
騎在前面的喻子懷回頭,惱羞成怒的警告他們,“待會見到晴娘,方才的事,誰都不許泄漏一句!
“哈哈哈哈……”幾人回答他的是更大的笑聲。
終于,一行人來到羅家祖宅,喻子懷迫不及待的跳下馬,為了想給晴娘一個驚喜,他不敲門,拿出一把匕首將門拴挑起后,便推開門進屋去。
而先前被吩咐暗中保護羅晴娘的阿三和阿四,見有人竟在撬門拴,走過來要阻止,發現居然是喻子懷和阿一他們,見到一塊長大的幾名同伴,兩人興高彩烈的迎了上去。
“阿一、阿二、阿六,你們回來啦!卑⑷又l現他們幾人都帶著一臉的笑意,她不解的問:“什么事這么高興,莫非懷爺給了你們很多賞銀?”她猜測。
“不是,阿三我告訴你,方才在村子口啊,懷爺見著一隊迎親隊伍,結果聽說出嫁的是羅家的姑娘,他也不知怎地竟誤以為是小姐,就不由分說的將新郎官拖下馬來揍了一頓,后來他去看了新娘子之后,知道自個兒弄錯了,還騙那新郎官說是要試探他,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阿二笑呵呵的將先前的事告訴她。
聽完,阿三和阿四想象著那場面,都忍俊不禁的笑出聲。
溫培則努力的將高高翹起的嘴角往下抑了抑,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跟著進去。
結果他一進到屋里,就見喻子懷伸出食指,在嘴上比了個曝聲的手勢。
“東蓮說晴娘在午睡,小聲點,別吵醒了她!
溫培點點頭,看向在桌前揀菜的東蓮頷首示意。
東蓮見他人挺斯文有禮的,遂輕聲解釋了句,“小姐她昨兒個夜里沒睡好,這才去補個眠!闭f完,她起身替兩人斟了杯熱茶。
喻子懷心下有些不滿,覺得東蓮對溫培都要比他來得殷勤,不過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羅晴娘,這點事也就沒再在意了。
他在房里踱著步子,不時望向羅晴娘房間的方向。
等了片刻,他按捺不住了,假藉去茅廁,悄悄朝她的寢房走去,輕輕推開房門,來到床榻邊,望見在床上酣睡著的人兒,她那沉靜的睡容頓,登時讓他的心化做春水似的軟成一片。
他靜靜站在床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是這么恬靜、這么美好,仿佛就這么看她看到天荒地老也都不膩。
分別這段時日的思念在他胸口暴漲開來,他想親近她、想抱住她、想再娶回她、想和她從此做一對恩愛的夫妻,朝夕不離……
“晴娘、晴娘,我回來了。”他呢喃的在她耳邊低語,接著抬起手,小心翼翼的輕撫她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