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官泓讓畫師畫了兇手的畫像,可是并沒有順利捉到人,兇手怕是早已出城或變裝,而想藉由蜂毒來源來鎖定兇手更非易事,江湖上想用蜂毒害人的人不勝枚舉,且都會隱瞞真實身分采買,要查有如大海撈針。
因此,嚴官泓從三名死者本身和他們認識的人開始追查,查出還有第四個人擁有狐仙石,此人叫做陳義,這個幸存的活口成了破案的關鍵。
三名死者并沒有遺失財物,死狀都一樣,且都與狐仙石有關,代表兇手跟狐仙石有關聯,對死者懷有極大恨意,才會刻意挖去他們的心臟,營造狐仙殺人的假象,真兜恐怕是他們四人共同的仇家,因此只要監視陳義的行蹤,就能捉到兇手。
但嚴官泓也懷疑陳義會是兇手,陳義個性風流,平?倫墼谇鄻钦勆,尤其時常上鳳仙樓,對花魁云仙十分迷戀,湊巧的是,其他三名死者也是如此。
四個人同時迷上一個女人并不是頭一遭,之前他們就曾因為迷戀上別家的花魁而大打出手,還會互相搶生意,彼此間是朋友,但也存在著競爭,若陳義想除去情敵是極有可能的。
不管如何,這個叫陳義的人都是重要的線索,得好好保護,也得監視,為此,嚴官泓找了幾個人貼身保護陳義,暗地里他也潛入鳳仙樓親自查案。
所謂的潛入就是來當大爺逛花樓。
趙晴希沒想到她第一次跟著嚴官泓辦案就上青樓,讓她大開眼界,她抬起頭,看著這建得美輪美奐、足足有三層樓的鳳仙樓,嘴巴都快闔不起來了。
“嘴巴張太大了,別大驚小怪。”嚴官泓睨了她一眼。
她連忙搗住嘴,小聲問道:“嚴大人很常來嗎?要不然怎么能那么沉穩?”這女人是把他當成什么浪蕩子嗎?嚴官泓瞪了她一眼才回道:“我沒有常來,還有,別在這里叫我大人!
也對,他們是隱瞞身分來的,趙晴希馬上改口道:“那我叫你……嚴兄好了?”
嚴官泓雖不滿意,但也沒說什么,往鳳仙樓里走去。
“那我不就是趙弟了?”趙晴希自言自語的道,看他踏進去了,忙追上。趙晴希本來就學不來古代女子的端莊含蓄,如今一身男裝,非但沒有一絲忸怩,無形中還帶著一股英氣,就像個俊俏的小公子,讓嚴官泓覺得他真是白擔心了。
“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要另開包廂嗎?”鳳仙樓前有拉客的龜奴,陪著笑將兩人迎進大廳里。
大廳有二十來張桌椅,一半以上都坐了客人,整個空間充斥著客人和花娘們的笑聲,還有酒味和胭脂味。
嚴官泓一眼就看到陳義坐在某個位子上,和花娘們調笑著,他不發一語的拉開離他最近的椅子坐下,便不再說話了。
趙晴希尷尬了,幸虧龜奴早見怪不怪,又問道:“兩位公子有指名的姑娘嗎?”
“這個嘛……”
趙晴希瞥向嚴官泓,龜奴也看向嚴官泓,知道這位客人才是出錢的金主。
然而嚴官泓依然不吭聲。
趙晴希真的覺得嚴官泓太沉穩了,沉穩到有種凜然不可侵的氣場,龜奴在一旁等著也不敢坑一句。
她忍不住提醒道:“我說嚴兄,人家在問你要不要指名姑娘呢!苯又÷暤母蕉溃骸按笕,你要叫姑娘呀,不然就不像逛花樓了!
嚴官泓回頭瞟了她一眼,朝龜奴說道:“隨便哪個姑娘都可以!
龜奴又問道:“那要點什么吃的?我們這里的酒菜可好吃了……”接著絮絮叨叨的介紹起自家的菜色。
趙晴?磭拦巽粍尤缟,又提醒道:“嚴兄,人家在問你要點什么菜!
“那就叫壺茶!眹拦巽怀车糜悬c不耐煩,終于開了金口。
趙晴希先是一愣,隨即又是附耳小聲道:“嚴大人,來花樓就是要叫酒,喝茶太奇怪了……”她想到龜奴說的那些菜單,有點嘴饞的道:“再順便叫盤芙蓉糕吧!
嚴官泓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忍無可忍的附在她耳邊道:“你是來這里吃喝玩樂的嗎?”
“不多叫一點吃的,會被當成樞門的客人。”趙晴希義正辭嚴的解釋。
“你說我樞門?”嚴官泓挑眉。
“不、不敢!”她差點咬到舌頭。
嚴官泓最后仍是叫了酒和芙蓉糕,趙晴希可開心了。
很快地,來了兩個花娘,趙晴希和服侍她的花娘說說笑笑,倒是另一個花娘很可憐,被了在一邊,還得承受嚴官泓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
趙晴希嘆了口氣,向那位花娘賠罪道:“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有點面癱,又不愛說話,這位姊姊來陪我喝酒吧!
嚴官泓聽到面癱兩字,雖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直覺就不是什么好話,他狠狠的瞪向趙晴希。
趙晴希裝作沒看到,和兩位花娘聊著天,看嚴官泓連酒都不喝,靠過去小聲的道:“嚴大人,你要放開點!
“你倒是很上手。”嚴官泓嘲諷道。
“我會順便問事,不會只顧著玩的!壁w晴希哼道。
嚴官泓只覺得她靠得太近了,她說話時伴隨著酒氣,他耳邊竄起一陣熱,讓他不太自在。
“這位小哥,多喝點……”
趙晴希又被拉了回去,兩個花娘使盡渾身解數服侍她,頻頻為她倒酒,她一邊喝,一邊問著她們認不認識陳義和另外三名死者,結果沒問到什么有用的資訊,反倒因為喝了太多酒打起酒嗝來。
突然,嚴官泓一把搶過她的酒杯,一口飲盡。
他這舉止還真突兀,趙晴希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花娘再倒酒,他又一次搶去喝。
趙晴希感到莫名其妙,不滿的瞪他,他是故意跟她搶酒喝嗎?
剛好這時候有別的客人來了,兩位花娘先行離座,嚴官泓這才一本正經的訓道:“姑娘家不能喝那么多酒!
趙晴希訝異的張大嘴,“嚴大人……莫非你是在替我擋酒?”她心里甚是感動!罢媸强床怀鰜,原來嚴大人對姑娘家是那么體貼。”
嚴官泓瞟著她冷哼道:“我是怕你醉了,增添我的麻煩,還有,說你是姑娘家還真是恭維你,我從沒見過走路像男人般大搖大擺,調戲女人又很在行的姑娘家,真是令人佩服。”隔壁桌傳來溫柔嬌甜的笑聲,他意有所指的道:“多學著點,說話要輕聲細語、要含蓄,那才是真正的女人!
趙晴希聽得頭頂快冒煙了。
氣死她了,又在損她!她氣得想喝酒,卻發現酒都喝完了,只剩下茶,讓她只能咬牙切齒的干瞪眼。
嚴官泓忍俊不禁,逗她生氣還真好玩,不過他很快又板起冷臉。
趙晴希像是在他臉上發現了什么,直盯著他瞧,驚諸的道:“嚴大人,你喝醉了嗎?”
“我沒醉!彼欀碱^回道,他的酒量好得很,從來不會醉。
可是他真的臉紅了,從臉頰蔓延到耳根子,她不禁好奇的又問:“那大人是不是一喝酒便會臉紅?”
嚴官泓表情一窘,在趙晴?磥硎潜凰f中了,難怪他打一開始就不想點酒喝,他那正經凜然的臉上帶有酡紅,這種反差萌讓她忍不住抬手用指尖點了下他的臉。
他嚇了一跳,那手指的輕碰彷佛一根羽毛輕輕撩過他的心,讓他的胸口騷動了下。
趙晴希也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會有膽子碰他。
突然,嚴官泓從坐位上站起身。
他生氣了嗎?“大人,我……”
“陳義要走了!彼嵝训。
趙晴希抬起頭,就見陳義離開座位,被龜奴領著上樓,看起來是輪到他去見云仙花魁了,臉上充滿著喜色。
嚴官泓朝另一名龜奴招了手,報了個化名說要找老鴇花嬤嬤,趙晴希這時才知道,原來嚴官泓身為欽差大人,在青樓里有幾個情報站,他和花嬤嬤認識的。趙晴希不免惋惜的道:“嚴大人,早知道你認識老鴇,就多叫一些菜來吃!甭勓裕械胶脷庥趾眯。
接著,他們被帶上樓,在花嬤嬤的安排下來到一間密室,可以從這里透過暗孔看到陳義和云仙的互動,云仙和另外三名死者都認識,或許能從中查探出什么來。
趙晴希好奇的看向暗孔,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對赤條條的男女纏得像麻花似的,那春色旖旎畫面嚇得她滿臉通紅往后一退。
“怎么了?”嚴官泓還以為房里出了什么事,馬上湊向前看,趙晴希來不及阻止,隨即就見他急忙的撇開視線。
為什么會和他一起看到這種限制級的……趙晴希真是羞極了,真想挖個洞鉆進去。
嚴官泓看到她紅著臉,意識到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也感到相當不自在,他咳了咳,故作正經的指著另一個暗孔道:“云仙的房間是這個暗孔,她還沒到房里來!
“是……”趙晴希已經羞愧得吐不出第二個字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一時間整個空間安靜極了,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很清晰,彌漫在四周的空氣也變得好熱、好曖昧、好古怪。
這密室也太小了吧!
趙晴希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察覺兩人靠得很近,只要動作過大就會碰到彼此的身軀,因而她動都不敢動。
不行,再不說說話她要受不了了。
于是她開口道:“嚴大人,趁著花魁還沒到房里,我們來聊天吧!聽說你專辦怪奇案件,除了上次的河神祭品案,還有這次的狐仙殺人案件,你還辦過什么奇怪的案子?”
嚴官泓不覺得這時候適合聊天,但是說點話也能化解他的尷尬,于是他回道:“自稱被神明附身降天罰殺人的案子,被鬼怪奪去魄魂變癡呆的案子,還有精怪擄童案!
“都破案了嗎?”趙晴希聽得眼睛一亮,光聽名字就讓她很感興趣。
“破了!
“好厲害!”
“不過都是裝神弄鬼!眹拦巽鋈幌肫鹨患拢瑔柕溃骸皩α,當時你在客棧雙手合十對死者說什么?”
“那個啊,我告訴死者,我一定會為他抓到兇手的,要他安心的去,還有為他隱不痛的咒語。”趙晴;氐。
“什么是不痛的咒語?”他不解的問道。
她有點難為情的道:“我覺得死者被殺已經很可憐了,如果連死后都還記著被殺的恐懼,那不是更可憐嗎?我希望死去的人不要帶有恐懼和疼痛,早日投胎。嚴大人,我很天真吧,明明人死了就沒感覺了……”前輩們都說她像孩子。
嚴官泓望著她,真看不出來她大剌剌的,居然有如此善良又柔軟的一面,他怎么會說她不溫柔、不像個姑娘家,她的溫柔帶著她特有的正義感和憐憫心,和別人不同。
“不會,我覺得很溫暖!
簡單的一句話,讓趙晴希的心口莫名發燙,可是一對上他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她又猛地覺得他說這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嚴大人,你為什么專辦這一類案子呢?”她好奇的想知道。
嚴官泓不喜歡被問到這個問題,但當她用著那雙圓滾滾的眸子注視著他,一時之間他居然無法硬下心要她別問,剛好在這時,暗孔另一頭傳出琴聲,他匆匆轉移話題。
“有人來了!”
趙晴希馬上湊過去,和他一起看著暗孔里的情況。
房里,云仙姑娘正在為陳義撫琴,看起來沒什么異樣。
“這個云仙真是個大美人!”趙晴希驚艷的道。
“又沒有多美。”嚴官泓不以為然的道,五官太精致了,妝又太濃,怎么看都俗氣。
“這樣還不算美人?你還真挑。”她覺得他真難伺候。
他目光對上她那朝氣勃勃、臉頰有肉的臉蛋,脫口道:“相較之下你還比較美!
趙晴希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眸瞅著他。
“你當真了?說笑的。”嚴官泓馬上別過臉,假裝專注的看著暗孔,心里卻懊惱著自已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沒好氣瞪向他的側臉,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這面癱男不損她幾句才奇怪,可是她怎么還會感到開心呢?而且奇怪的是,他的臉頰染著淡淡的紅,他的酒還沒退嗎?
這時,暗孔那頭的琴聲停止了,傳來交談聲,兩人都湊過頭看。
“云仙,讓我為你贖身吧!标惲x握住她的手道。
云仙蹙著娥眉道:“你怎么能說這種話,你那三個朋友才剛過世……”
“那哪算是朋友,都會搶我的生意了,而且他們都喜歡你,死了也好!”陳義無情的哼道。
“別說這么嚇人的話,來喝酒吧。”云仙為他倒了酒。
“聽說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是我,挺嚇人的,但我才不怕呢,我不會死的,欽差大人有派人保護我!
“欽差大人?”云仙詫異的道。
“這三宗命案驚動到欽差大人親自前來查案,聽說沒有那位大人破不了的案子,所以這起狐仙殺人案他肯定也能破案!
“那欽差大人找你問案了嗎?他問了你什么?”云仙垂下眼眸問道。
“我沒見過欽差大人。”
“什么,沒見過?”
“大概是在故弄玄虛吧,怎么,你對欽差大人很好奇嗎?”
“欽差大人聽起來就很厲害,我當然好奇了!
“我比欽差大人更厲害,你只要想著我就好了……”陳義摟住云仙的肩,她在他懷里嬌笑著。
暗孔的另一端,嚴官泓和趙晴希都聚精會神的盯著,沒發現到彼此肩并肩靠得很近,臉也貼得很近,當他們雙目對望時,手指不經意的碰在一塊,兩人都嚇了一跳,往后一退。
趙晴希忍住害臊的道:“那個……花魁會不會有問題,總覺得她在聽到這案子是欽差大人親自調查時,表情變得很不自然,而且她還很好奇案件內容!
“我也覺得花魁有問題,確實該查。”嚴官泓故作正色的道,他徐徐吐息,好平復心口的躁熱。
真是怪了,為什么一碰到她的手,他就會想到不久前她用手指點了他的臉的情景,心里似乎有什么快被她撩撥起來……
趙晴希更是拍了拍臉,覺得臉頰異常熱燙,天啊,她是在害羞什么,只是摸到手而已!
兩人都極不自在,像是被一條無形的曖昧繩索緊緊捆纏,情愫如藤蔓般一點一滴生長著。
***
趙晴希自告奮勇成為云仙花魁的入幕之賓,可是她卻沒有從云仙身上打探出什么消息,反倒被她可憐的身世逼出許多同情的淚水。
原來云仙從小和她爹相依為命,她爹病死了,她為了埋葬父親淪落到青樓,她很努力的學藝,終于成為才貌兼具的花魁,花嬤嬤也證實了這個說法,而她的丫鬟更證明了案發的那三個晚上她都早早入睡,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且客棧的店小二也說了,案發隔天一早是看到一個男人匆忙離去,云仙是兇手的可能性很低。
至于陳義和死者三人共同的仇家,一查下來可多了,有人見他們發財,覬覦著狐仙石,有的是在做生意時起過沖突,但要說誰是兇手,罪證都不足。
而陳義身邊也沒有出現疑似兇嫌的人,前三起命案他更沒有涉案的嫌疑,這使得案情陷入了膠著。
今天只有花生配茶嗎?
趙晴希百無聊賴的啃著花生,看到別桌有好菜可以吃,真真覺得她家大人好樞門,“嚴大人,你好歹點個……”她把酒這個字吞了回去,自從他喝酒會臉紅的事被她知道后,他就再也不點酒了。“要不點個芙蓉糕也好。”
唉,這幾天下來,她家大人連姑娘都沒點幾次……雖說也可以來鳳仙樓純粹聽曲喝茶,但她都不知被龜奴給了幾次白眼了。
嚴官泓橫她一眼,“辦事不牢靠,還想吃什么芙蓉糕!
在趙晴希的解讀是,她沒從云仙口中問出有用的線索,沒資格吃糕點!按笕,我已經盡力了……”
“你知道要見云仙一次面要花多少錢嗎?”
一句話讓她中箭淌血,“大人,你認識花嬤嬤,她沒有算你便宜一點嗎?我還以為不用錢呢……”
趙晴希哀怨的低下頭,真怕她三個月試用期還沒到,他大爺一個不高興就不讓她跟著他一起辦案了,也因此沒看到他在嚴厲的說完后,唇角微微上揚。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他只是喜歡逗她,其實那天她向云仙打探消息,他透過暗孔都看到了,她的問案技巧很不錯,問得不著痕跡又直入重點,她確實已經盡力了。
而目前看起來云仙沒有嫌疑,但陳義和死者三人都迷戀著云仙,還是讓他直覺認為云仙或多或少都跟這案子有牽扯,再加上云仙那不自然的神情,讓他覺得有必要多注意她。
“嚴大人,拜托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我一定會證明我的實力給你看的!”
所以請讓我繼續跟著你辦案呀!趙晴希眼巴巴的望著他。
嚴官漲看到她這個樣子,覺得好笑又可愛,他真想摸摸她的頭,下一瞬,他還當真看到自己伸出了手,他立即抽回手,裝作一副無事的樣子。
與此同時,他剛好看到有熟人來了,是刑部的官員,偶爾得為了查案來青樓,彼此都心照不宣,不會喊出對方真名。
嚴官泓看到趙晴希還在等待他的回應,他正色咳了咳,朝她道:“我看到熟人,我去打聲招呼,你可要把人盯好了,不能再出差錯,知道嗎?”
“是!”趙晴希用力點頭,全神貫注的盯著陳義,她不能再讓嚴大人對她失望了,她絕對要熬過這三個月試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