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嚴官泓待在書房里思索著嚴家三起意外命案,在桌上灘開的紙上寫著大哥和兩名堂兄的死因——
大哥,墜樓而死。
三堂兄,酒醉落湖而死。
四堂兄,墜馬而死。
三堂哥愛喝酒,曾多次醉倒在路上,四堂哥愛好騎馬,他們的死看起來都像是意外,但有疑竇的是大哥,他沒喝酒、沒吃藥,也沒中毒,怎會無端端從三樓的樓臺上墜下,因此當時引發了自殺的猜臆。
但嚴官泓不認為大哥會自殺,他有妻兒,一家子感情很好,他也不是個一受挫就會尋死的人,倒是大哥有暈眩的毛病,他推斷大哥最有可能是暈眩的毛病犯了才會摔下樓臺,只是樓臺有柵欄,他實在不相信大哥在暈眩不適的情況下還會靠近樓臺。
尤其大哥生前曾向他透露過在秘密調查一起案子,這讓他懷疑大哥的死與他在調查的案子有關。
只是,樓臺上沒有被入侵或是打斗的痕跡,他很難確定大哥是被殺的,再加上兩名堂兄的死,都是在滿三十歲的前夕發生,疑云重重,又沒有線索,至今他仍破不了案……
“泓少爺,李郎中來找您了!毙【徘昧碎T,在房外喊道。
嚴官泓回過神,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道:“請他進來。”
一名陽剛粗獷的年輕男子踏進書房,他是刑部五品郎中李光宗,和嚴官泓年紀相近,頗有交情,紅罌花一案就是由他負責的。
小九知道他們有要事要談,泡好茶后便出去候著。
嚴官泓看到友人一身官袍,直截了當的問道:“穿著官服來,是有公事嗎?”李光宗坐下,喝了口茶道:“是有案子要請你幫忙,本來這案子是別的官員負責的,但那個人遲遲破不了案,竟說他無法再辦這個案子了,我原想自己攬下,但紅罌花的案子我都查不完了,又想到這種案子正合你脾胃,就來找你了!
“什么案子?”
李光宗無比驚駭的看著他道:“是狐仙殺人案,昨晚死了第三個人,死狀奇慘,胸口破了個大洞,心不見了!”他還比了比左胸口,做出夸張的動作。
嚴官泓的表情波瀾不興,喝了口茶道:“倒有意思,不過,怎么會說是狐仙殺人?”
李光宗放下茶盞,娓娓道來,“你知道林山縣嗎?那里的人祟拜狐仙,有專門祭拜狐仙的寺廟,說是只要誠心誠意的祭拜狐仙,狐仙就會為你實現任何愿望,但愿望實現后必須要有所回報才行,否則會遭到狐仙的報復,被狐仙吃掉心。
“死者三人就是從林山縣來的,聽說他們在八年前挖到一塊狐仙石,玉石里住著千年狐仙的魂魄,在林山縣轟動一時,還因為供奉狐仙,做生意都發了財,認識他們的人都說是他們沒有好好回報狐仙,才被狐仙報復!
嚴官泓依然面不改色,“你看過尸首了?”
李光宗點點頭,他摸了摸手臂,都起雞皮疙瘩了,“昨晚那具尸首我去看過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胸前一個大洞,死者還睜大著眼,死不瞑目,難怪原本辦這案子的官員會嚇得想逃。若只是一人也就罷了,但連續三人都是同樣的死法,你說,真不是狐仙作祟嗎?”連他這在刑部見慣大風大浪的人都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嚴官泓擱下茶盞,“真有意思,我接,我會揪出真正的犯人!
李光宗并不驚訝他會這么說,“你還真是什么都不怕,這次還是認為是人為?”
“人心比妖魔可怕,我辦過的案子,哪一件不是人為?”嚴官泓冷哼道。
李光宗沒有回話,他知道嚴官泓為了查明嚴家的三起意外命案,才會專辦各種光怪陸離的案件,但至今仍破不了案,而嚴官泓又即將滿三十,不禁讓人擔心他的安危,但嚴官泓不喜歡聽他提起這個話題,覺得他太過迷信。
他其實也覺得怪可惜的,原本前幾年家中長輩還想將小妹嫁給嚴官泓,卻因為這三起命案打消了念頭,嚴家的詛咒外人雖不知,但在他們這些世家里卻不是秘密,就怕把女兒嫁到嚴家會守寡。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命案地點吧!
聽到嚴官泓這么說,李光宗這才回過神來,“好,現在就去……”正想起身,卻看到嚴官泓專注的往窗子的方向看去,他好奇的問道:“外面有什么嗎?”
“沒事,只是看到一只小耗子罷了!眹拦巽苹啬抗,意味深長的道。
趙晴希就是那只小耗子,在聽到有刑部的官員前來時,她馬上想到肯定是有大案子找上門,便悄悄溜來嚴官泓的院落,假裝打掃院子,再偷溜到窗子旁偷聽,剛才嚴官泓一個利眼掃來,她馬上蹲下身,還以為自己躲得快,全然不知道她偷看的行徑已經被發現了。
她的雙眸興奮的發亮,狐仙殺人事件啊,這案子太詭異了,死者的心臟居然被挖掉了,她還沒辦過這種玄奇的案子!
趙晴希刑警魂發作,想著一定要去命案現場看看。
只是,那個男人會讓她去嗎?
不可能!
趙晴希心里浮現這三個字,前幾天被點穴一事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當晚她還是被古嬤嬤他們抬回房間的,他那么惡劣,怎么可能會答應讓她一塊去。
不過,他不讓她去她就這么放棄了嗎?不,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她一定要去命案現場,一探這狐仙殺人事件的真相!
。
嚴官泓和李光宗一前一后搭著馬車來到事發的客棧。
一下馬車,嚴官泓馬上回頭朝車內看去,“還不下來?你那個伎倆已經用過一次了,以為我不知道嗎?”
跟來的衛護們都不知道他在對誰說話,困惑的面面相觀,沒多久,就見趙晴希從車門她那氣餒又不甘愿的樣子著實讓嚴官泓覺得好笑,但表面上他仍冷著臉道:“還杵著做什么?快下車!
“欸?”她以為他發現她偷偷跟來,會把她轟回去。
“你不是老夸口說要證明你的能力給我看,那你就告訴我你發現了什么!闭f完,嚴官泓不等她反應,便往客棧大門走去。
趙晴希愣了一會兒才驚覺到嚴官泓說了什么,跑上前跟在他背后嚷嚷道:“嚴大人,你是說真的嗎?我可以跟著你一塊進去看?”
嚴官泓沒有回頭,語氣嚴厲的道:“但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碰房間里的東西,還有,要是一進去你敢白著臉說想吐,你就自己滾出來!
“是!”趙晴希大喜的應道,心想著這男人怎么突然轉性了,居然會讓她進命案現場?難不成是前幾天點了她的穴道后,他內疚了,才想對她好一點?
嚴官泓轉頭瞟了她一眼,他看得出她的驚喜和懷疑,唇角忍不住往上一揚。
為什么會允許她呢?按理命案現場是不能讓閑雜人等來的,尤其還是個女人,除了少數的女捕快外,還沒有這種破例,然而,在他見識到她無人可比的毅力,還有那令人驚艷的功夫后,他忽然想給她機會,確定她的能耐,反正他也沒有損失。
“官泓,這個姑娘是……”李光宗看著這突然從他馬車里冒出來的姑娘,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是個丫鬟罷了。”嚴官泓簡單回道,踏進了客棧。
李光宗好奇的看向趙晴希,心想好友對女人向來是不假辭色的,會讓一個丫鬟跟著他來辦案還真是奇怪。
“大人好!壁w晴希行了禮,連忙跟上嚴官泓的步伐。
客棧被封鎖起來,由刑部的人看守。
嚴官泓和李光宗一行人一到,辦這案子的官員和仵作也來了,他們早一步被李光宗派人叫來,得和嚴官泓完成交接,交辦查到的進度,才能退出這案子。
客棧掌柜和店小二就在一旁,好讓嚴官泓問話,服侍死者的小廝也來了,雙眼哭得通紅,說死者是個商人,雖在京城定居,但家人都住得很遠,一時趕不過來,昨晚小廝有事才不在死者身邊,他真后悔沒一起住下。
趙晴希跟在嚴官泓背后上了二樓,她的存在或多或少讓人覺得奇怪,但她是嚴官泓帶來的,也沒人敢議論什么,她也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專注的觀察周遭環境,還問了店小來到命案房間,她先是看到一桌子的菜,大約吃了七成,然后她望了望四周,看到左方的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男人胸口上開了個洞,里頭空蕩蕩的,周遭的衣料濺了血,死狀奇慘。
趙晴希恭敬的對著尸身雙手合十點頭,嘴里啥念有詞。
嚴官泓看完尸首后,就看到她的舉動,沒想到她還真不怕,只不過她小嘴動個不停,是在念些什么?
“大人,這是仵作驗尸的冊薄,致命傷是胸口的傷處,此外沒有其他傷處。之前兩名死者的死狀也是如此!
這時,官員的說話聲拉回了嚴官泓的注意力,他接過冊子仔細閱讀。
官員猛檫著冷汗,他是刑部的六品官,被派來辦這件案子,這已經是第三具被挖心的尸首了,他束手無策才會找上李光宗幫忙,就算會被懲處,他都不想再碰這個詭異又令人發毛的案子了,只想向這位欽差大人交代完進度后,趕緊走人。
“尸首是今天一早發現的,推算起來是昨晚子時左右死的,據店小二所言,昨晚二樓房間并沒有傳來打斗聲,也沒有什么異樣……”
正當官員向嚴官泓稟報時,趙晴希戴起皮指套,使力抬高死者的枕部、背部和手臂一看,發現尸斑一大片,再觀察尸僵狀況,已發展到最高,死了十五、六個小時有了,昨晚子時,也就是晚間十一點,死亡時間差不多是那時候無誤。
她放下死者,看著死者高大魁梧的身材,還有房內的擺設,摸著下巴喃喃道:“奇怪……”
嚴官泓雖然在聽官員說話,卻也分心盯著趙晴希,看到她動了尸首,他沒有阻攔她,反而觀察她在做什么,在聽到她說奇怪兩字時,轉而朝她問道:“有何奇怪之處?”
“這個我得先確認一下!壁w晴希脫下指套,朝掌柜看去,客氣的問道:“請問,客棧里有比這位死者身材更高大的客人嗎?”
掌柜被個小姑娘發問,詫異極了,可是看到嚴官泓沒說什么,似是默認她的行為,他只好答道:“這位客人的身材很壯碩,還是極少見的,我沒有印象見到比他更高大的!
趙晴希接著朝死者的小廝問道:“你家主子平常身體狀況如何,會武嗎?”
小廝抽抽噎噎的道:“主子平常身強體壯,功夫也很好,不是我要說,真的沒幾個人打得裸他……”
趙晴希再朝掌柜問道:“掌柜的,你說昨晚子時左右二樓都沒有傳出打斗聲吧?”
“是這樣沒錯。”掌柜和小店二對望一眼,肯定的答道。
問完,趙晴希終于向嚴官泓說出她的疑惑,“嚴大人,我發現一件事很奇怪,仵作說死者的致命傷是胸口,沒有其他傷處,但是死者那么高大,對方若拿刀,要一刀捅進胸口并不容易,肯定會發生扭打,不會輕易讓兇手得逞的,可你看這房間很整齊,完全沒有打斗的痕跡,莫非兇手是熟人,才讓死者失去戒心?或是兇手來時,死者已經熟睡了?”
嚴官泓對她細微的觀察能力感到很驚訝,她所提到的也正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
他也問向掌柜的,“你再仔細想想,昨晚子時左右,二樓真的都沒有任何異狀嗎?”
掌柜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店小二則說道:“我是在子時前兩刻送宵夜過去的,那時候并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那位大爺房里也沒有其他人!
趙晴希摸著下巴思索一番,說道:“這說明了兜手是在店小二離開后進入房間的,而且兇手極有可能是熟人,和死者一起喝了酒!彼郎弦恢,“嚴大人你看,酒杯只有一個,死者是一個人入住的,所以店小二只給了一個酒杯,但除了酒杯,碗里也盛了酒,有可能是死者把杯子讓給兇手,自己以碗代酒!
嚴官泓看到碗里的酒,這點確實是很好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