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大堂。
氣氛緊繃而凝重,沉悶得讓隨侍的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首位左坐的顧老爺表情肅穆莊重,正襟危坐,對平陽侯和世子的突然到訪嚴陣以待,吩咐下人好茶好水伺候。
前日才讓水落淺知會宮之瑾有話他自己說,今天他就以出乎意料的隆重方式出現。
看平陽侯的正經樣,他們還真是想替他做媒了。
顧硯旋越來越搞不懂宮之瑾在打什么算盤,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一個堂妹來?
最重要的是,宮之瑾這回操的心太匪夷所思,他和他的交情,并未好到讓他來關心他的終身大事吧?
坐在顧硯旋對面的宮之琿,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別有深意地斜睨顧硯旋兩眼,也不急著說明來意。
“侯爺與世子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作為當家的顧老爺不得不率先開口招呼客人,他確實被平陽侯和世子沒預兆的拜訪驚到。
顧家為皇商,與皇親國戚都有打過交道,向來用心與各王公貴戚保持好關系,但顧府與平陽侯府并無特別私交,平陽侯和世子帶著大禮上門,著實讓顧老爺受寵若驚。
“顧老爺無需客氣,是本侯冒昧打擾了。本侯今日上門拜訪,其實是想跟顧老爺攀個親戚!
宮之瑾張揚狂妄唯我獨尊的霸道個性,絕對不是遺傳自父親,因為平陽侯是個個性溫厚的謙謙君子。近來掛心小兒失蹤之事,平陽侯心力交瘁,只能將希望寄托于神佛,燒香拜佛懇求小兒平安,將平陽侯府的所有事都交給宮之瑾處理,F在,為了配合宮之瑾,他不得不來顧府求親,畢竟婚姻大事還是大人出面比較妥當。
“侯爺這話真要折煞老夫了,能與侯爺結親,是我們顧家高攀了。”
顧老爺誠惶誠恐道,復雜的目光掃向越來越不聽訓的兒子,顧硯旋,自從牡丹奴過世后,他對終身大事更加不上心,仿佛為了牡丹奴他要一輩子不娶似的,讓逼婚逼到絕望的顧老爺都想放棄。這會兒平陽侯上門說親,讓他喜出望外,或許有望解決兒子的婚事。
“能成為兒女親家是種緣分,說什么高攀不高攀呢?”
坐在顧老爺右側位置的平陽侯微微一笑,實現掃向側坐上的宮之瑾和顧硯旋,暗暗感嘆,比起宮之瑾的任性自我,顧硯旋的沉穩內斂讓人覺得省心又可靠,可惜不是來替宮之瑾求親。
“本侯有一侄女,芳齡十八,溫婉賢淑,體貼可人,是個不可多得好女孩,本侯素聞顧家公子成熟穩重,出事周全,是臨玡城內有名的青年才俊,所以親自來給侄女說個親,顧老爺覺得如何?”
“多謝侯爺對我兒的謬贊,這郎才女貌,天賜良緣,老夫自然樂見其成!逼疥柡疃技u尊降貴來說媒,這么好的親事,他當然不愿意推掉。
“那就這么說定……”
完成宮之瑾托付的事,平陽侯正想松一口氣,一錘子敲定,顧硯旋卻冷不防地出生打斷了他的話。
“晚輩暫無娶親打算,侯爺的美意,晚輩心領了。”
顧硯旋不疾不徐地開口,故意挑釁地瞥了眼一直作壁上觀的宮之瑾,他還等著宮之瑾的解釋,如果對之前的所有事,宮之瑾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他不會再配合他莫名其妙的舉動的。
“顧老板難道嫌我堂妹配不上你嗎?”宮之瑾冷哼,高深莫測的目光盯著顧硯旋,“那么我請皇上表哥冊封堂妹為郡主,這樣,顧老板就不會嫌棄了吧?”
顧硯旋的拒絕和宮之瑾的嘲諷,讓大廳內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起來。
平陽侯和顧老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望著似乎有過節的兩人,但都明白自己孩子的脾性,非常有很默契地靜觀其變。
“多謝世子高看,是我配不上!鳖櫝幮竭叺男σ鈹孔,淡淡地回宮之瑾,他不會再隨便被宮之瑾牽著鼻子走的。
“顧硯旋,你最好識相點,我讓你娶,你就給我娶,少裝腔作勢了!迸隽塑涐斪拥膶m之瑾,有些惱怒站起身,指著顧硯旋,囂張道。
“爹,侯爺,我還有事,先告退!
宮之瑾無禮又張狂的舉動令顧硯旋心生反感,直接無視他,向顧老爺和平陽侯行禮,轉身就往外走。
他本以為宮之瑾有什么話會對他說明,豈料他不過是無聊拿他消遣,怎么會奢望他解開他心中關于郝魏紫和牡丹奴的那些疑惑呢?
“顧硯旋,你——”宮之瑾傻眼,顧硯旋居然對他置之不理。
既然如此,這樁親事只好“強人所難”了。
“爹,顧老爺,請你們好好商討一下婚嫁的細節,顧硯旋勢必要成為我的妹夫!
話落,宮之瑾直接去追顧硯旋,這個媒人,“他”是當定了。
“顧硯旋,你到底娶還是不娶?”
宮之瑾直追著顧硯旋來到顧府的花園,惡聲惡氣地問。
“世子,你為什么突然這么關心我的終身大事呢?”
顧硯旋停下腳步,目光卻越過宮之瑾,掃視著牡丹花謝了一地的小小牡丹園,只有幾株相伴的芍藥花開得妖嬈嬌艷,讓向來傲視群芳的牡丹成了陪襯。
他的牡丹奴,隨著郝魏紫的死,也徹底凋零了。
他不認識什么宮家的牡丹,也不想不明不白娶宮家的女兒,即使這是牡丹奴在夢中對他的唯一要求,他還是無法草率地讓莫名其妙的女人,占有他一直為牡丹奴空置的妻子之位。
牡丹奴,是他無法言說的悲傷,他不能接受宮之瑾的肆意干涉。
“我同情你,年紀一大把還孤家寡人怪可憐的!睂m之瑾撇撇嘴,不情愿道:“所以好心地替你牽紅線,當是積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堂妹可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娶到她絕對是你的福氣!
“那么,感謝世子的費心了!鳖櫝幮淅涞毓雌鹱旖,隨即一笑,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昨天我得到消息,已經查出獨眼飛鷹的藏身之處了!
“獨眼飛鷹?他現在那里?”一聽獨眼飛鷹的名字,宮之瑾立刻激動起來,那是他追查弟弟的關鍵線索。
“我可以告訴你,畢竟我說過會幫忙的,但是……”顧硯旋頓了頓,意味深遠地看著宮之瑾,沉聲道:“你欠我一個解釋,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要以此跟我做交換?”宮之瑾倏然明白顧硯旋轉移話題的用意,有著被威脅的不悅。
“很公平,不是嗎?”顧硯旋嘲諷道,已經懶得在宮之瑾面前偽裝和氣生財的模樣了,“世子一開口,我就不遺余力地幫忙,盡心盡力,自認問心無愧,可惜,世子對我一再隱瞞,如今又這么粗暴地干涉我的婚事,不應該給個說法嗎?”
“好,我給你說法!睂m之瑾動了氣,傲居地仰起下巴望著比“他”高的顧硯旋,“關于牡丹奴的所有事,都是牡丹奴親口告訴我的,我只是想證實而已。”
“不可能,牡丹奴已經死了!
顧硯旋的手不由地握成拳頭,他討厭這種被宮之瑾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覺,明明是拙劣到不行的謊言,宮之瑾居然還拿出來敷衍他。
“你既然不信我,何必非要我的解釋呢?”宮之瑾冷哼,“他”的驕傲和底線都不允許“他”對顧硯旋解釋所有的事情,“再說,你都能相信郝魏紫為牡丹奴托夢,為什么不相信牡丹奴告知我一切呢?”
說什么“他”干涉他的婚事,“他”還不是好心為他著想嗎?
宮之瑾果然什么都知道,真……真的是牡丹奴跟他說的嗎?
入夏的風,吹著牡丹的葉,發出低低的聲音,仿佛在回答他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