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品曜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飯店的咖啡廳里,當然不是個意外,自然是打聽好了李想相親的時間與地點,然后才過來的。
不過,在這里遇到大學同學劉青純,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原來她剛回國就業,她服務的基金公司有一個說明會打算在這間飯店舉辦,所以過來商談一些細節。才剛到達飯店大門口,就遇見了正要進門的張品曜,因為還有一點時間,便邀請張品曜到咖啡廳喝個咖啡,也好敘敘舊。
老同學的邀約當然不好拒絕,反正張品曜的目的地正是咖啡廳,完全沒有問題。
“你這次是回來探親嗎?”劉青純問。
“不,我回來幫家里的忙!
劉青純有些錯愕。她當然知道他是有些家底的,但那只是傳統產業,而且規模只能算是中小企業,年營業額也不過幾億臺幣,實在不值得他放棄美國可能的大好發展,而回來經營家族企業。
“我以為你會留在美國工作。年初時,我聽別的同學說,你已經被富達集團聘用為高級儲備干部人員,前途不可限量,你不會是放棄了吧?”劉青純心疼得像是損失的是自己。
那可是全球知名的大公司,資產有一兆美元以上呢!只要他留在里頭好好發展,也許不出十年,他個人的年收入所得,就比整個家族的年營業額高了!
“嗯。家里召喚,只好回來!
“你是完全放棄,還是辦理留職停薪?”劉青純雖不抱希望,但還是問一下。
“完全放棄了!闭f得云淡風輕。
他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欠扁樣,差點讓劉青純氣歪了嘴。那間全球知名的大公司,她曾經去考過兩次高級儲備干部,都被無情的刷下,挑人挑得超嚴苛。能考進去,簡直是取得了未來身分財富的保證,風光無限得很,所以看到有人這么不珍惜,怎么也吞不下這口氣。
“想必是,你認為回來家里幫忙,可以在未來二十年之內,讓貴公司成為臺灣百大企業了?”聲音有點冷淡、有點揶揄。
張品曜非常能體諒老同學的心情,所以絲毫不以為忤,認真的回道:
“百大倒是不敢想,若能讓公司永續經營下去就很值得了!
“然后呢?一直就待著了?我記得你家的公司目前是你兩個哥哥在主持,你有可能越過他們成為最高主事者嗎?”
“那并非我的目標。再說,以后的事,現在也無須想太遠!
“無須想太遠?這怎么可能是你會說出口的話?我以為你是個進取的人。”劉青純迷惑的打量著張品曜。
“是嗎?”
“品曜,以前讀書時,你那么拼命,英語能力從很破火速進步到流利,功課也從慘不忍睹變成名列前茅,成為教授們的得意學生。當時你那股氣勢,簡直嚇壞了所有人,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在刺激、逼迫著你必須用燃燒生命的方式讀書。我那時猜你可能有著巨大的事業企圖心,若不是想要把家族事業經營成國際大公司,就是打算在美國打出一片天地揚眉吐氣,所以我很難相信你會是個沒有計畫的人。如果沒有極大的目標在驅策你,你不可能以那么漂亮的成績取得碩士學位。任何努力都是有原因的,不是嗎?”
“當然。有誰是天生勤奮的呢?”張品曜笑了笑,眼光朝咖啡廳周遭掃了一眼,本想搜尋李想的身影,卻不料她小姐早就靜靜站在他側后方不知多久了!靶』,好巧,在這里遇見你!彼鹕碚f道。
“是啊,是很巧!崩钕肫ばθ獠恍,她可不相信這家伙會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出現在她的相親會場。世上巧合的事有很多,但絕對不包括眼下這一件。
張品曜從她的表情當然看得出來她完全不相信兩人在此相遇是命定的巧合,不過他還是皮皮笑著,堅持把“命運的偶遇”給演到底。大方的介紹道:
“這位是我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劉青純小姐。青純,她是我的女朋友,叫李想。”介紹完,禮貌的看著已經走過來,站在李想身邊的相親男!罢垎栠@位是?”
“他是我媽介紹的新朋友,叫黃明誠。黃先生,這位是張品曜,是我朋友。還有,那位是劉小姐!崩钕胍捕Y尚往來的互相介紹,可才說完,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那邊那位劉小姐,與這邊這位黃先生,竟都各自驚呼一聲
“是你!”劉小姐顫巍巍的瞪著黃先生。
“青……純……”黃先生不可置信的瞪著劉小姐。
然后,雖然李想與張品曜身為主角(他們是這么自認為啦),但接下來確實是沒他們兩人的戲了,只能乖乖的靠邊站,靜靜的看著這一對曾經的男女朋友,因為留學而分手,多年后,再度狹路相逢,愛恨情仇大爆發。
他們談了些話,因為精神太恍惚而顯得辭不達意,也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最后,打扮得時尚靚麗的劉小姐,無助的掩面而走。而滿臉愛恨交加的黃先生,在楞了楞之后,仍是追了出去,很快的不見蹤跡。
“啊……”被完全遺忘并拋棄的兩人都啞然無語。
這才叫巧合啊,這才叫命運的偶遇啊。如果這是一本言情小說,那么作者肯定是在惡搞吧?李想默默想著。
“咳,不管他們了。好了,小慧,你下一攤是中午十二點,約在五樓的西餐廳。”張品曜不再裝傻,將她下一個約會時間給說了出來?戳丝词直,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坐下來喝個咖啡、吃塊小蛋糕吧。這里的甜點經過大慧的嚴格控管改良之后,口碑很好!
李想見他坦白,也沒什么好發作的了,反正早就知道他一定會曉得她今天的行程,也不可能不會出現,要是他不出現,她搞不好會更生氣吧?
再說大庭廣眾之下,她又打扮得這么淑女,總不好當下變身為女暴龍,更別說這里是姊姊工作的地方,得給她留點面子。所以,算了。
張品曜走到她原先坐的那一桌,將帳單拿過來,向一旁的服務生點了幾樣招牌蛋糕,然后拉開身邊的椅子,邀請道:“請坐,美麗的小姐!
“不必了,我坐剛才劉小姐那個位子就好了!闭f著就要挪過去。
早有準備的張品曜已先一步將她拉坐下來,趕在她罵人之前道:
“那是朋友的位置。而我的身邊,才是你的位置。”
“切!”她低唾了聲,倒是安靜了。
張品曜笑了笑,自己也坐下之后,仔細的打量她。
由于他實在看得太久了,李想不自在瞪他。
“你看什么?”
“你今天超美的!彼\實道。
“什么嘛,別亂開玩笑。”她別開眼,覺得全身不自在,臉上熱麻麻的,一定是冒汗了……啊,糟糕,不知道妝會不會糊掉?突然的憂慮,讓她好想找面鏡子照照……咦,鏡子?她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了?
“是真的,你這樣很好看。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上妝,雖然比較習慣你素著臉的清爽樣子,但偶爾這樣也很好!睆埰逢咨焓州p撫她臉,著迷的說著。
李想望著他,腦中許多雜思突然都被忘到九天云外,眼中只有他,所有的思緒里也都只有他。在他的眼中,同時也看到了自己……
張品曜的話讓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的情況。那是高中的畢業舞會,當時也是姊姊幫她化妝打扮,李想完全不習慣脂粉涂抹在臉上的感覺。其實妝很淡雅精致,可她就是覺得別扭透了,幾乎不敢走出房門。而張品曜那個二楞子,可能也不習慣見到她這樣子,乍見到變得不一樣的她,竟有些手足無措,沒經過大腦就脫口叫道: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妖怪一樣!”
他的蠢話給了她走出門的勇氣,而說了蠢話的那個笨蛋,則搗著被揍一拳的肚子,整個晚上直不起腰,不時哼哼低吟,錯失了所有浪漫故事發生的可能性,讓那些整個晚上等著他邀舞的女同學好生失望。
“不再說我這樣像個妖怪嗎?”她又笑得皮笑肉不笑了。
“還是個妖怪。”他點頭,握住她虛打過來的手掌,輕輕在手背上吻了一記!叭绻皇茄,以我們這二十七年來的恩怨情仇來算,怎么竟讓我成為除了你再也無法對別個女人傾心的結果?”
李想被他認真而飽含情意的眼神給抓攫住了,只能傻傻的聽他繼續說道——
“我曾經以為,男人想要娶的對象應該是那種會對他崇拜的女人,這樣一來,人生可能會過得比較幸福、比較有尊嚴。而你這個女人,了解我一切缺點,熟知我人生里發生過的各種衰事、糗事、蠢事,這些種種,是即使我在美國讀書,被人稱為高材生、得到無數肯定,也抹去不掉的。不管我在三十年后有沒有機會成為商場上的一號人物,在你眼中,我永遠就只是那個很土、很愛面子、很愛吹牛,明明沒本事又愛幻想自己是英雄的那個傻瓜!闭f到這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以記恨的口氣道:“我永遠記得我們十歲那年,阿公要帶我去日本玩,那是我第一次出國,我高興得要命,跑來跟你炫耀,問你要我帶什么禮物回來送你。結果你說——”
李想忍住笑意,在他的白眼下,將當年的話完整重播一次:
“我說——我什么都不要,倒是你,幫你自己帶一只小叮當(哆啦A夢)回來吧,你這個張大雄!”
說到這里,兩人原本互瞪著的眼、緊繃著的臉孔,都笑開來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橫過她后背,將她肩頭一摟,她順勢依在他肩膀上,頭靠著頭,在這小小的角落,享受著共同的回憶與美好的陽光。
“你居然罵我是那個愛哭懦弱的葉大雄。也不想想,那一整套漫畫與卡通影片,全都是我偷渡給你看的。而且你有一次拿到學校看,不幸被老師查到,還是我背的黑鍋,說是我寄放在你書包里,被罰的人也是我!
“那一次是你限我放學之后一定要還你,因為那本你還沒看,催得要命,所以我只好想辦法拿到學校找時間看啊。說來說去,還是你的錯,被罰也應該。還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險惡的用心嗎?你巴不得我跟你一樣迷上這些,把功課荒廢掉,這樣一來兩個人成績一樣爛,你的心理就會平衡一點了。”她笑罵。
“可惜沒成功。”
“當然有成功,本來該考一百分的科目,都退步了!彼龂@氣。
“可是你還是全班第一名!
“沒辦法,當我狀況不好時,別人更差。”她無奈的聳聳肩。
“你真是太驕傲了,李燈慧同學!
“不要叫那個名字!”她抗議,暗暗抬腳就要踩過去。
“嘿,這位淑女,在你動腳時,請記得你現在穿的是裙子,當心走光。”張品曜立即提醒。
“多謝提醒!彼兆∧_的同時,也給了他一肘子。當然,玩笑性質大一點,并沒施什么力氣。但他倒是低呼得很起勁,惹來她白眼連連。
兩人在相親的空檔,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掏著回憶說說笑笑罵罵的,難以想象這些曾經讓他們很咬牙切齒的往事,居然在多年后想起來,竟只剩好笑與溫馨,再無一絲怨恨。
時間,果真是最能粉飾美化一切的化妝師。
不過,能相處得這樣平和甜美,他們都很珍惜,也覺得很快樂。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約會,雖然彼此都沒有這個認知。
而當他們愉快的約會著時,沒人記得在李想的手袋里,還有一面開機著的鏡子,鏡子里,不僅有著姒水,更有著那個貴公子陽赫。
他們正透過李想,看到了這個奇異的世界,也驚奇而深思的看著他們各自想看的人……
*
明淳國神殿深處,一般人無法進入的神圣密室,這里,甚至是除了皇室與歷代祭司以外,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明見心鏡擺放于神桌上,在神桌的四個角落,分別放置了金銀鋼鐵燒制而成的四圣獸鎮守著。
一名身穿圣袍、白發垂地、老得看不出年齡的老人,雙手結印,在銅鏡前方念著啟發神之力的萬言咒。這是個浩大的工程,萬言咒的啟用,必須從頭到尾不可一字有錯,精神力要全然的集中,若能順利將萬言咒念完,則至少得花上整天的時間,因為中間還有一些繁復的儀式得執行。
不是每一任的祭司都有能力啟動這個咒術,除了要足夠的修為,與數十年的經驗外,對其體力與記憶力更是個嚴苛的考驗。
陽赫的運氣很好。這一任的明淳國國師,修為極高,從年輕時就是聞名全國的天才神職人員,從三十歲任職大祭司之位已經七十年以上,是歷史上最年輕當上主祭司、在位期最長、法力最高強、聲望最高的天才型國師。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才有能力助他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