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再娶!
這事在炎家自然造成了極大的紛擾,首先是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這對夫妻不過幾日的時間,就完全把她的話當(dāng)成了耳邊風(fēng)。
所以媳婦前腳才出了炎家大門,她便找來了兒子,怒極地揚起了拐杖便往他身上招呼去。
對于種種的責(zé)難,炎妙槐不閃不避,只是直挺挺地受著。
“休妻再娶,你好大的心性。”
老夫人年紀(jì)終究大了,打了幾下便禁不住地停下來喘喘。
“娘,您自可生氣,但要小心保重身子!彼凵袂宓耐,關(guān)心的說道。
“你做出這等的事,還會在意我的身體嗎?”
氣都要被他給氣死了,如果他的心里還有她這個娘,會做出這種不倫不類的事情來惹她生氣嗎?
“兒子自然是在乎的!
雖然并非親生,但喊了十幾年的娘親,再也無過繼與親生的差別了。
“你若真的在乎,立刻去將真丫頭給我?guī)Щ貋!?br />
雖然那日她對媳婦是兇了起了可那也是因為疼她。
當(dāng)年進門的三個孩子中,她最看中的便是她,她性子聰慧又溫馴,雖說有個不怎么上得了臺面的本家,可是孩子到底是好的。
那日,才瞧得炎妙槐護持妻子護得那樣周到,她還以為他終于開了竅,感受到真兒的好,沒想到他竟膽敢做出這種敗壞門風(fēng)的丑事。
這一想,她便對媳婦起了無限的愧疚與心疼,手中的木杖也更加毫不留情地朝兒子身上打去。
一個死命的打,一個不閃也不避。
最終是繆成載看不下去了,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拐杖,勸慰道:“娘,您別打了,大哥不過一時間想不明白,你就讓大哥好好冷靜個幾天,說不準(zhǔn)明兒個就開了竅,知道自己做錯了。”
“哼!”
這話不但沒有安撫到白鳳仙,反而澆得她怒火更盛,倒讓繆成載也成了箭靶。
“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自個兒送上來了,說說你這個大哥是怎么做的,妹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被人休離趕出府去,你竟然一聲不吭!”
白鳳仙厲聲責(zé)備著為炎妙槐說話的繆成載,也給了想要開口替兄長緩頰的炎海任一記冷瞪。
但炎海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背脊地說道:“娘,大哥做事,向來有分寸,不至于做出這種絕情的事,這其中怕是有什么顧忌吧!”
“好,那我倒要聽聽,他這番的休妻再娶,究竟有著什么樣的顧忌!”
冷眼再眺向面色嚴(yán)峻宛若寒冰的炎妙槐,但見他薄唇緊抿,始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字半句。
“瞧,我讓他說顧忌,他也不說,怕是說不出來吧!”白鳳仙氣極怒道,眼看著又要一杖往兒子的身上揮去。
她盛怒,即使已經(jīng)年邁,力氣還是不小,拐杖在空中揮出了呼呼風(fēng)聲,那一杖下去,就算不會損及筋脈,至少也得要休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吧!
見狀,繆成載與炎海任對視一眼,然后搶身上前,擋在只會傻楞楞站在那兒讓人責(zé)打的炎妙槐身前。
“喂,你倒是快說句話!”正因為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才不忍心再見這使足了力氣的一杖打在炎妙槐的身上。
明明就是解慕真為了救人,所以才寫下休書一封。
可他卻只字不提,將所有的罪過都攬上了身,就是要讓老夫人對她心疼不已。
這樣待將來一切事了,老夫人對解慕真只會更加疼惜。
他這樣做,其實鐵了心的要為她留下一條回府的后路。
“我已經(jīng)決定了,延請媒人前去何家說親,以最快的速度將何風(fēng)月迎進炎家!
他這個人不會討?zhàn),更何況讓娘打個幾棒子消消氣,也好過娘親將郁結(jié)之氣糾在心里頭,終至成病來得好。
“你敢!”用力地抽出被炎海任握在手里的拐杖,重重掛地,白鳳仙咬牙說道。
“兒子沒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早已不是初初被過繼過來的黃口小兒,在家業(yè)上他早已有了能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
他尊白鳳仙為母,但關(guān)于這件事,卻沒人能置喙。
如果解慕真當(dāng)真以為一紙休書就能了斷他們之間的姻緣,那么她就大錯特錯了。
讓她離去不過是要讓她喘口氣,至少讓她以為能為被劫走的云斂裳和江遠仙做些什么。
但她總有回來的一天,等他為她把所有的阻礙清開、麻煩解決,到時就算她不肯回來,那么他就算用擄的、用綁的,也會將她給帶回炎家。
窮此一生,她的身邊只能有他。
破敗小屋里,灰塵漫天。
一般子死寂的味道正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云斂裳慌張地喊了幾聲,卻不見成果,她不死心,對著昏迷中的男人又搖又晃的。
“喂,你不是答應(yīng)了一定會護著我逃出去的嗎?”聲音到了后來,已經(jīng)染上了幾分哽咽。
從小就在街頭流浪,從來不懂得讓人看重的滋味。
后來,遇上了解慕真,即使已經(jīng)躍進龍門,可卻不曾忘卻她這個姊妹,不但用盡心力為她頂下了飄香樓,讓她不用再瞧著旁人的臉色過日子。
所以那時她便在心底發(fā)誓,此生只要解慕真有任何需要,她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不經(jīng)意聽見那些黑衣人在議論何家之事,便知道這番的劫難勢必是因為何夫人被逼得快要走投無路,偏偏慕真卻不假辭色,不肯施予援手,所以才會鋌而走險,重金找上風(fēng)云幫的人,擄了她來,想來對于慕真的一舉一動也是費了心去查的。
否則又怎會知道她與解慕真情同姊妹,讓她成了地地道道的人質(zhì)之一。
只是苦了江遠仙這個男人,無端被連累,本來就已經(jīng)有傷在身,這幾日為了保護她不被那些惡人侵擾,也是時時刻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連睡個覺都不安穩(wěn),生怕她被那些惡人給侵犯了。
就這么折騰了幾日,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昨夜里渾身就泛起了一陣的燙,然后便是一陣的冷,如此冷熱交替,饒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加上那些惡人在擒住他們時,或多或少也都吃過他的虧,所以對于她要求他們請大夫的事,自是相應(yīng)不理。
望著他渾身凍得像冰塊似的,卻還不愿放開她的手,想要牢牢地護著她,云斂裳忍不住朝著兀自夢嘻的他嗔喃道:“真是個呆子,這么認死扣,你自是該將慕真放進心坎兒里,畢竟你們自小便有婚姻,若非造化弄人,你們只怕早已成了夫妻,可我與你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我對你又總是兇巴巴的,你又干么這樣護著我呢?”
她打小沒了爹娘,在流落街頭的那一陣子,生生地看盡了所有鄙夷的神色,就連進了飄香樓,那些尋歡的客人瞧著她的眼神,也是帶著幾分輕蔑。
這世上,除了真兒之外,她從來不以為還有誰能這般看重她,怎知道眼前這個病得昏茫茫的呆子,就算舍了命,也要護住她的清白。
但她是個青樓女子,哪里還有什么清白,可偏他傻,直說只要是她不愿意的就不成。
“不行……不行傷她!”
她心里絮叨著,耳里還是不停地竄進他喃喃的聲音--
“雖然她是青樓里頭的姑娘家……可只要是她不答應(yīng)的……就不行……”
幾句話,再次從他的口中呢喃而出,她聽得明白仔細。
那一字一句,冷不防地撞入了她的心坎里。
凝眸望著他,她編貝皓齒猛地咬嚙著紅唇,模樣似是在做什么決定。
伸手,再撫向他冰冷的身子,她帶著熱度的手一碰著了他,失去意識的他便逸出了一記滿足的輕嘆,仿佛舒服了許多。
那些惡人不肯幫忙,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瞧著他死在她面前。
別說他那一心的護衛(wèi),就是沖著解慕真的千叮萬囑,也是不行。
于是她心一橫,玉手驀地從他臉上收回,然后抬至胸口,一邊抖著一邊緩緩地挑開了衣領(lǐng)上的盤扣。
這男人值得她這樣救他一命的。
褪去了衣裳,她緩緩地在他的身側(cè)躺了下來,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揚手一張,便將他冰冷的身子給環(huán)抱起來。
耳邊聽著他漸漸緩去的呻吟,云斂裳其實也不真的知道這么做是否有用,但能夠助得一分是一分,但愿他命不該絕,能夠躲過這次的劫難。
這樣的男人傻雖傻,可也不失是個好人!
往日早已乏人問津的地方,又開始車水馬龍了起來。
抬眼,望著眼前進進出出的人兒,多少也見得著廳里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
看來,這會兒何府真是用了心、傾了力地在籌辦這次與炎府的聯(lián)姻。
不但如此,那消息只怕早已讓何夫人用明里、暗里的手段,兜弄著附近幾個城里的富家大賈都已知曉。
這世間的人,大多拜高踩低,何夫人如此鋌而走險,圖的也就是如今何家的咸魚翻身吧!
解慕真冷冷地一揚笑,她待在炎家這么多年,看多了這種世態(tài)炎涼,何家想得意,怕也是得意不了多久吧!
就算何家真能靠著炎家卷土重來,但她是萬萬不可能容忍他們太久的,新仇加舊恨,就算她原本有心想要淡忘他們過去的錯待,如今也是不能了。
舉步,正要往前走去,卻被人驀地扯住了衣袖。
她猛一回頭,撞進的卻是他那一抹令她今生難忘的眸子。
幾日的分離,她才識得了相思,如今相思得償,卻什么也不能說,因為她的決定還心系著兩位摯友的生命。
所以只能這般靜靜地望著他,然后緩緩地舉步,準(zhǔn)備離開。
反正,今日他既出現(xiàn)在這,她是入不得何府的,不如明日擇時再來。
在兩人錯身而過的那一刻,炎妙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冷然問道:“你后悔嗎?”
他的聲音雖冷,但幽然的眸中卻閃著一抹熱切,仿佛只要她說一聲,饒是肝腦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不悔!”
她沒有后悔的余地,因為無論她想盡了辦法,還是找不著他們將人藏在哪兒,所以怎么能后悔。
“你……”雖然早知道她會這么說,可是炎妙槐胸臆中的怒氣還是熊熊地被燃起。
她的不悔是折了他的驕傲,可就算是這樣,瞧著她那清瘦許多的身軀,他卻依舊心疼。
可惡的女人!
救不了人便要不到她的后悔,就算要以成親為幌子,才能換得她的后悔,他也甘愿。
于是他冷冷地開口說道:“如你所愿,我不日便會迎娶何風(fēng)月為妻!
“謝謝你。”
雖然一切皆為她自己所求,可是一旦成了真,她的心卻宛若刀刺一般的疼。
強掩下心中驟起的疼,更逼回了幾乎要奪眶的霧氣,解慕真的菱唇勾起了一抹清淡的笑容。
在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后,她不語地轉(zhuǎn)身離去。
炎妙槐氣極,沖著她那纖弱的身姿,怒氣騰騰的問道:“他們對你而言當(dāng)真如此重要?”
盡管依然一心為她著想,可是當(dāng)她親手送上休書之時,他的心還是忍不住地怨。
怨她不能相信他便罷,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將江遠仙和云斂裳瞧得比他還要重要,她難道忘了,他可是她一輩子的良人。
他承認因為這點,他的確是吃醋了,而且這醋還酸得嗆人。
步履一頓,她淡淡地說道:“自然重要!”
對她來說,這兩人便是手足,她又怎可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個的手足為她受累至此。
“甚至比我還重要嗎?”他咬牙問道,顯然非得要得到她一個說法。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雖然答案早就在她的心里。
她雖然立誓要救出他們,可是她早在接下休書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決定遠遠地守著他,守著他們過往的記悟,過上這一輩子了。
可是這點,她想再也沒有必要告訴他了。
再愛,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瞧著好友們死去,所以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今日得再見一面,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若是還有往后,她定會傾盡心力去彌補他,只盼還有往后呵!
夜深人靜。
解慕真站在屋前小小的院子里,瞧著那幾棵結(jié)著桃李的果樹,不自禁幾步上前,伸手摘了那仍舊青澀的果子,放進口中輕咬了一口。
酸澀的滋味一入口,她便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明知果子酸,還非得要入口,你這不是自虐嗎?”
突如其來的聲響,惹得解慕真驀地回頭,便見她一向視為兄長的繆成載此刻正怡然地走了過來。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既然打算離開炎家,她便沒同任何人聯(lián)絡(luò),就是怕聽到任何她不敢聽聞的消息,索性默默離去,以至于連告別都不曾,就連暫時棲身之處也選得較為偏靜,就是不想被輕易找到。
她想她的絕然離去,定會換得靖安與繆大哥的怒氣,但沒想到再見到大哥,他卻漾著與從前同樣寵溺的笑容,一走近她,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疼愛之情并無任何轉(zhuǎn)變。
“傻丫頭,這陣子過得可好?”
她唇兒彎起,雖然漾起了一抹集笑,可眼淚卻是兜在眸子里頭轉(zhuǎn)著。
她努力地想要逼回淚意,可是誰知繆成載卻是大手一撈,便將她撈入了厚實的懷中。
“你又何苦這樣自苦呢?”
說起眼前這個和家里那個,繆成載還真是忍不住想要搖搖頭。
明明就不需要弄到這個地步的,偏偏全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