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看夠了沒?”云仙仙的臉色比腳上的臟鞋好看不到哪去。
這丫頭個頭小雖小,脾氣卻大得很,活像顆小而嗆辣的朝天椒。
但四方翟睥睨瞅著她望,擺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又是誰?”他倨傲反問。
“你管我是誰!”云仙仙沒好氣的說!胺凑@里是私人宅邸,你不能進來,請你出去!”
“聽說賭仙就住在這兒?”四方翟聽若未聞,目光自顧往屋子另一頭探著。
云仙仙疑然審視他半晌,突然從他的衣著以及腰間那串價值不菲的配飾認出他來了──他就是那尊她娘恨不得迎回家供奉的財神爺。
現下正是午膳時間,他不去吃飯跑到這來瞎晃做什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八成有什么企圖!
她沒有猜錯,從他的五官輪廓看來,這人果真是個俊美好看的男子,只是怎么臉上──瞥及他的臉,她幾乎不禁想笑出聲,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你問這做什么?”即使來者是財神爺,她依然沒給好臉色。
不是仙仙高傲,而是天生個性就是如此,沖動火爆、沒三分鐘耐性,牛脾氣一發作起來,連她爹娘都拿她沒轍。
“我──”目光對上那雙傲視的眸,四方翟的眉頭蹙了起來。
好個賭仙,連用的使喚跑腿丫鬟都這么目中無人,簡直是沒把人放在眼里。
“一個小小丫頭,你管得倒是挺多的!彼姆降圆蛔杂X端出主子的派頭!澳氵@不可一世的派頭,大概是跟你家主子學來的吧?!”來者是客,那女賭鬼難道沒教會這些個奴才?
倒抽一口氣,云仙仙不敢置信的怒視眼前這個囂張倨傲的男人。
敢情這暴發戶把她當成使喚跑腿的丫頭?
云仙仙惱紅了臉蛋,氣呼呼瞪著他,瞧這人穿得人模人樣,怎么說起話來卻像個混蛋?!
“我管得多又如何?這是云家賭坊,不是閣下金碧輝煌的宅邸,除了不識字、不懂規矩的畜生,否則是人就該懂得入境隨俗的道理!币浑p澄澈雪亮的眸意有所指的往他身上打量。
俊臉登時僵住了,掛著諷笑的雙眸倏然竄升怒火,這不知死活的丫頭竟然敢明著褒、暗里諷他是畜生?
放眼整個京城里外,有誰敢給他這種氣受?
四方家財大勢大,經營米鹽、布匹跟錢莊鋪子,家業遍及京城、各省城,連皇帝老子都要對他四方家客氣幾分,這小小丫頭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冒犯他?!
“你好大膽子,叫你家主子出來!”
四方翟惱了,顧不得自己偷偷摸摸的身分,扯大嗓門吼著。
“你算哪根蔥?一個腦袋里擠不出幾兩腦漿的暴發戶,憑你也想見賭仙?”云仙仙冷哼著。
“暴發戶?”轟的一聲,四方翟著火似的雙目赤紅,雙拳緊握著像是想把她捏成兩段似的。
打從出娘胎以來,向來高高在上的四方翟還沒受過這等天大污辱,簡直教他氣瘋了。
“你──你──你──”長指爆怒得幾乎抵上仙仙倔翹的鼻尖,但后者卻毫不畏懼的昂高臉蛋,大有誓死對抗到底的態勢。
四方翟噴著濤天怒焰的雙眸瞪視著她,像是想將她燒得體無完膚似的。
但偏偏──那雙該死的清澈雪亮的眼眸卻不曾出現一丁點的畏懼與退縮,像是站在她眼前的,只是只怒聲咆哮、虛張聲勢的狗──
汪汪汪──驀的,狗叫聲自遠而近一路而來。
四方翟用力甩了甩頭,直覺自己定是被這臭丫頭給氣瘋了,竟會產生幻覺,以為自己聽到了狗吠聲。
“別跑──阿福,把肉還來!”
一個帶著怒氣的嬌軟女聲,伴隨著桌椅、瓦盆翻倒聲一路而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只土黃色的狗嘴里銜了一大塊肉狂奔而過,眼前與他僵持的人兒,突然神情一變,一言不發的遽然扭頭,拿著手里的棍子追了去。
“畜生,你給我站。≈形绲膸み沒跟你算,你還膽敢再犯,今天不宰了你,我云仙仙就跟你姓!”
這是什么情況?
四方翟愕然望著方才一副與他勢不兩立模樣的小人兒沖了出去,以萬夫莫敵的氣勢追起狗,活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怕是連上陣殺敵,準備把命豁出去的兵士都遜色一大截。
四方翟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瘋狂追逐的一人一狗,好半天才終于回神。
她剛剛提到她叫什么“鮮”來著?
怎么這個字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四方翟在腦子里搜索著似曾相似的記憶,但眼前局面混亂,讓他實在無法好好思考。
思緒回到眼前殺氣騰騰的小人兒身上,這丫頭腦筋大概不太正常,一下對他怒目相視,一下又對著狗威脅咆哮,看來,眼前看來他最好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趁著一人一狗追得難分難舍之際,四方翟不動聲色的趕緊悄悄閃人。
回到飯廳里,小辮子還坐在桌邊狼吞虎咽,一旁的云大娘像伺候活菩薩似的,正端著飯鍋在一旁殷勤問著。
“小哥,夠不夠?要不要再添飯?對了,財神──不,你們家公子呢?”
“我家公子他──他──方便去了!毙∞p子支支吾吾的說。
“方便?怎么方便這么久?”云大娘疑惑一抬頭,瞧見站在門邊的貴客,臉上立刻綻放出花般燦爛的笑容!柏敼樱貋砝!”丟下飯鍋,云大娘趕緊上前把財神爺迎回桌邊落座。
“公子,您的臉怎么了?”小辮子囫圇吞下嘴里的飯,駭然瞪著他。
“我的臉?”四方翟手往俊顏上一摸,仔細一看──喝,他臉上竟全是煤灰!
趕緊掏出懷里的巾帕擦去一臉的煤灰,又惱又氣,他這般狼狽模樣,八成全讓那悍丫頭給看得一清二楚,莫怪乎她的態度有如看待販夫走卒般不屑一顧。
“財公子,飯菜夠不夠?您要不要再吃點?”云大娘殷勤問道。
“不必了。”四方翟不耐的揮揮手。
“財公子──”
“大娘,我家公子姓四方,不姓財。”一旁的小辮子實在忍不住了,好心提醒道。
“四方?”云大娘愣了下,頓時眼睛像是看到金礦似的散發出光芒!胺叛劬┏,姓四方的人不多,莫非──唉呀,四方公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貴客臨門,沒能好好招待公子!”殷勤斗大的笑容,簡直比看到皇帝駕臨還要諂媚。
“沒錯、沒錯,我家公子就是──唉喲──”
冷不防,小辮子桌下的腳,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記,疼得讓他登時爆出慘烈的哀號。
“大娘,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先走了!彼姆降曰羧黄鹕恚莺菥酒鹋踔_呻吟的小辮子匆匆告辭走人。
“?財公子──不,四方公子,您要走啦?”眼見財神爺起身要退駕,云大娘急忙想上前留住財神爺的人跟銀子!澳辉俣嘣噹谆厥謿?說不定可以很快翻本呢──四方公子──”
正想上前抱住財神爺大腿的云大娘還是慢了一步,主仆倆眨眼間就走得老遠,只見門外一前一后匆匆離去的身影。
“可惜了財神爺上門的大好機會,早知道,就叫仙仙去李老板鋪里買些上好的魚翅、熊掌回來款待財神爺──”
佇在門口,云大娘萬般懊惱的望著遠去背影喃喃自語。
***
“說你笨,你還當真蠢得可以!”
四方府后廳里,四方翟手里的長扇狠狠敲上小辮子的腦袋。
“是,奴才知錯了。”小辮子低著頭,誠惶誠恐得幾乎快趴到地上去了。
一旁幾名走狗偷偷竊笑,剛剛看主子鐵青著一張臉回來,緊跟在后頭的小辮子垂著頭、垮著肩,有如喪家之犬的模樣,他們就知道有好戲可看了。
雖說當兄弟要有義氣,不過這陣子小辮子常常跟公子出門去吃吃喝喝,早讓他們眼紅得不像話了,這點教訓,也算是替他們出了口氣。
“飯吃多了,嘴巴就管不住話了?”無端惹事,偏要多嘴把他的姓搬出來。
“奴才是一時得意忘形──”小辮子聲音小得都快聽不見了。
“被你這么一攪和,怕是再也不能掩人耳目的隨意出入賭坊,挖出那女人的底細了!惫馇圃拼竽锬瞧拍餆峤j的款待,怕不敲鑼打鼓追著他的馬屁拍,讓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
“那──怎么辦?”小辮子小小聲的問。
“能怎么辦?”四方翟沒好氣回他一眼,眼中散發出一股決心!爸缓弥睋v黃龍了!”
反正他四方翟向來也不是個遮遮掩掩的人,今天他就要去好好瞧瞧,那賭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端得起這么大的架子?!
“搗──搗黃龍?”挖咧,這下沒抓著老虎又要去搗龍?
他沒抓過虎、也沒見過龍,怕是一個不小心出了岔子,到時又是一頓吃不完兜著走──小辮子愁眉苦臉的暗自哀嘆。
“走吧!”
太師椅里的修長身影意氣風發的起身往門外走。
“去──去哪?”
一旁恍惚回神的狗子看到眾人紛紛跟在主子后頭,搞不清楚狀況的問。
“說你笨,你還當真蠢得可以,當然是要去抓龍!”
經過他身邊的順子毫不客氣的賞他一記爆栗,但才剛丟出的爆栗還熱著,自己腦袋上也被狠敲了一記。
“你也笨,誰告訴你我現在要去抓龍?”不知何時回頭的四方翟冷睨著他。
“不然──我們現在要去哪?”順子茫然的問。
“當然是上醉仙樓吃喝一頓,找幾位姑娘消消悶氣,跟了我這么久,還不明白我的習慣?”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順子、狗子總算意會過來,連忙掛起殷勤的笑容,恭送主子的身影領頭而去。
看著大家不一會兒走得一個影不剩,狗子吃疼摸著腦袋嘀咕著。
“不是說要去抓龍?怎么突然間又要去醉仙樓?難道──醉仙樓里有公子要抓的龍?”狗子茫然的喃喃自語道。
“你閉嘴,不懂就把嘴巴閉緊一點,我可不想再被你連累挨打了!”順子不客氣的打住他的話。
“喔!”聞言,狗子立刻乖乖把嘴巴閉緊。沒錯,不說不錯,多說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