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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娘子 第8章(2)
作者:齊晏
   
  她無聲的哭泣懾住了他,他怔呆了半晌,猶疑地走到庫房前,輕輕敲了敲門。

  “銀朵,你怎么了嗎?”

  庫房內(nèi)傳出悶悶的、壓抑的啜泣聲,他不安地推開門走進(jìn)去,見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用綢被蒙住臉痛哭著。

  “發(fā)生什么事了?”艾辰慢慢走到床榻前,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我要回家!”她激動(dòng)地哭喊。“你送我回家!”

  艾辰一僵,上前掀開綢被,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盀槭裁矗俊彼钌羁催M(jìn)她眼底。

  “我想回家!我想我爹,我想我大哥,我不想留在這里了!”她激烈地推開他的手,忽然皺起眉頭,難受地抱住肚子。

  “你不舒服?病了嗎?”他擔(dān)憂地緊盯著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異常蒼白。

  官銀朵無暇顧及他的反應(yīng),當(dāng)她從南院廚房慢慢往“天然園”走去時(shí),隱約感覺下腹悶悶抽疼,當(dāng)腿間緩緩流出熟悉的溫?zé)釢褚鈺r(shí),她醒悟到是癸水來了,而這個(gè)醒悟也讓她明白她的等待和期盼已然落空,沒有懷上孩子的失望讓她的情緒驟然潰堤。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走。 痹緦焉虾⒆颖е唤z期盼,期望她真的有了身孕后,艾辰會(huì)改變對她的態(tài)度,但是癸水來了,就表示她沒有懷上孩子,一絲希望就此落空,她一時(shí)難以承受,情不自禁痛哭起來。

  “你哪里不舒服?我找大夫來,好嗎?”他滿臉憂心地抱住她。

  “不用大夫,誰都不要!你走!”官銀朵發(fā)了狂地推他、打他、捶他。

  艾辰從沒見她這樣失控過,急得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對。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她的紗裙是濕濡的,仔細(xì)看,才看見她的紗裙竟然被血染浸紅了!

  “這是怎么回事?!”他驚駭?shù)刈兞四樕?br />
  “這是一件令你高興的事!我的癸水來了,沒有懷上你的孩子,你一定開心極了!以后你不用再擔(dān)心了,我生不了你的孩子了!”積壓了好幾日的郁怒在此刻爆發(fā)出來,她氣得對著他大叫哭嚷。

  “癸水?”艾辰不甚明白,但入眼怵目驚心的暗紅嚇壞了他!澳銊e亂動(dòng),我去找大夫來!”他心急如焚地沖出去,大喊著杜鵑。

  杜鵑正在掃院落,聽見艾辰的叫喚聲,急忙跑進(jìn)屋。

  “少爺,怎么了?”

  “快去找大夫來,銀朵病了!”他焦急地吩咐。

  “病了?姑娘剛剛在南院廚房還好端端的呀,怎么說病就病了?”杜鵑奇怪地說。

  “她流了很多血,說什么……癸水來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杜鵑聞言,忍不住笑出聲!吧贍敚瑳]事的,您別擔(dān)心,這點(diǎn)小事用不著請大夫,我去幫姑娘處理一下就行了!

  艾辰呆呆地看著杜鵑走到內(nèi)室,取了干凈的衣衫后便走進(jìn)庫房。

  “姑娘,怎么哭成這樣,很疼嗎?”

  艾辰站在庫房外,聽見杜鵑問道。

  “我是心疼……”官銀朵哽咽啜泣。

  “怎么心疼了?”

  “沒有孩子……”她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可憐兮兮。

  “姑娘還這么年輕,總是有機(jī)會(huì)懷上的,何必這么傷心?瞧你把少爺都嚇壞了呢!”杜鵑輕笑。

  “他應(yīng)該是高興壞了才對……”她低低抽泣,哭得越發(fā)厲害。

  “姑娘別胡思亂想呀,少爺不會(huì)這樣的……”

  艾辰背靠著墻呆呆佇立,杜鵑的安撫慰聲聽起來忽遠(yuǎn)忽近。

  他無從體會(huì)官銀朵的失落有多深重,只是很震訝沒有懷孕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居然會(huì)這么大。

  他不明白,生他的孩子對她來說真有那么重要嗎?

  ***

  艾辰派人到“白帆樓”將官掌柜和官銀堯接進(jìn)艾府,想讓官銀朵一解思念之情,也希望她郁郁寡歡的心情可以因此好轉(zhuǎn)起來。

  豈料,一家人才剛見面未久,官銀朵就帶著父兄來到正在看帳的艾辰面前。

  “我有話想跟你說!彼钠綒夂偷乜粗。

  艾辰抬起頭,看見她的雙眸中有著異樣的平靜和疏離。

  “我決定了,我要回‘白帆樓’。”她搶在他開口前說道。

  艾辰心一沈,愕然看一眼官掌柜和官銀堯。

  “你是想回去小住幾日嗎?”他沈住氣問,雖然心里很清楚這也許不是真正的答案。

  “不是!惫巽y朵緩緩搖頭!拔也皇腔厝バ∽。沂窍胍丶,回去后……就不會(huì)再回來!

  艾辰定定地看著她,兩人沉默地互相凝視,良久。

  “你是我……”他頓住,怕又刺激她,硬是把“買回來”三個(gè)字吞回去。

  “我知道我是你買回來的,當(dāng)初談好的不二價(jià),一萬兩黃金。”她深深看著他,苦笑道!安贿^,買賣也不是沒有毀諾的。爹和大哥已經(jīng)決定把一萬兩黃金全部都還給你,把我換回家了!

  艾辰的心不斷地往下沉。他要失去她了?

  “沒有這回事,我不換!彼凵褡屏业囟⒆∷。

  “艾少爺,銀朵在這里并不快樂——”

  “她告訴你她不快樂?”艾辰疑惑地打斷官銀堯的話。

  官銀朵低著眸,靜默不語。

  “我是銀朵朝夕相處二十年的大哥,不用她跟我說,我也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一點(diǎn)都不快樂!惫巽y堯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

  艾辰震懾地看著官銀朵,她面無表情地別開臉,不看他。

  “艾少爺!惫巽y堯輕輕說道!爱(dāng)初,我們就不應(yīng)該收下您的一萬兩黃金而讓銀朵跟你走,這一萬兩黃金讓我們每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每天就想著銀朵過得好不好?那日我們來探望銀朵,卻飽受難堪地離開,今天見了銀朵,雖然她沒有多說什么,但我們都感覺得到她心中有滿腹委屈。我們無法抱著這一萬兩黃金而不顧銀朵的不快樂,所以,我們決定把一萬兩黃金還給少爺,只求把銀朵換回家。”

  “當(dāng)初談好的,怎可反悔?”艾辰緊抿著唇,壓抑著內(nèi)心的煩躁不安。

  “反悔了就反悔了,我們把錢一毛不少地還給你,你并無損失。”官銀朵用一種清冷的語調(diào)對他說著。

  艾辰怔然看著她,心口有股透骨的涼意。

  “我父親就快回來了,我和銀朵的婚事已經(jīng)在籌辦之中,所以芙蓉鎮(zhèn)的人都知道我要娶官銀朵,反悔之后受傷害最大的人是官銀朵,你們想過嗎?”只要能扭轉(zhuǎn)局勢,任何威脅利誘他都做。

  “艾少爺,你們艾家財(cái)大勢大,我們官家只是小戶人家,論家世實(shí)在是高攀不起!惫僬乒駸o可奈何地嘆口氣!案f實(shí)話,那日來探望銀朵不成后,我每天想到銀朵在這晨可能受到的白眼對待,心里就萬分的難受。既然銀朵對我說她想要回家,相信是已經(jīng)承受不了了才會(huì)作出的決定。幸好艾少爺和銀朵尚未拜堂成親,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

  當(dāng)艾辰聽到是銀朵自己提出要回家時(shí),心情頓時(shí)冰封凝結(jié)了。

  “但是,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了。”他怔怔地看著她說。

  官銀朵迅速抬起頭,漠然地說:“我不是!

  艾辰錯(cuò)愕加上質(zhì)問的眼神緊緊扣住官銀朵。兩人明明已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shí)了,她竟然否認(rèn)?

  官銀堯低聲說:“艾少爺,您拿來的那些田產(chǎn)和地契,還有那一箱銀子,我們會(huì)原封不動(dòng)地搬回來還給您——”

  “這件事我并沒有同意!”艾辰理智的繩索瀕臨斷裂。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離開!”官銀朵忿忿地怒視他。

  兩人僵硬、緊張地對峙。

  “我難道待你不夠好?你要什么,我難道沒有給你?”他力圖平靜,但即將失去她的恐慌卻又讓他難以冷靜下來。

  官銀朵苦澀地笑了笑。給她一個(gè)妻子的空名分又怎樣?他可以像他爹那一樣,娶一大堆的妾室替他傳宗接代。

  當(dāng)初,她還沒有愛上他,她可以不在乎他要娶多少妻妾,但現(xiàn)在不同了,因?yàn)閻凵纤,這一切對她來說都變得至關(guān)重要,她如何能忍受丈夫的愛同時(shí)分給很多個(gè)女人,而她的丈夫能讓其它的女人為他生孩子,卻唯獨(dú)她沒有資格?

  他對她所說的愛,只讓她感到屈辱,根本不叫愛。

  “你是給了我很多,但那都不是我要的。”她凄然一笑!拔蚁胍,你給不起!

  艾辰手握成拳,受挫的沮喪感激怒了他的情緒。

  “我給不起?一萬兩黃金還不夠?”他已然失去理智,她的話逼得他做困獸之搏。“如果還不夠,提親時(shí),我可以再給一萬兩黃金的聘禮!如果你覺得還是不夠,只管再開條件出來,沒有什么是我給不起的!”為了留了她,他已經(jīng)是用了前所未有的低姿態(tài)了。

  官銀朵愕然凝視著他,此時(shí)的艾辰和當(dāng)初在“白帆樓”悠哉傲慢買下她的艾辰全然不同,眼前的他焦躁、慌亂、憤怒、失控,沒有了淡定從容,她感覺得出,她完全可以牽動(dòng)他的心緒。

  但是,光能牽動(dòng)他的心緒仍然不夠,她貪心得還想要更多。

  “你愿意給我的東西,都只是在羞辱我的人格和尊嚴(yán),如果我真的屈服在你的財(cái)勢之下,你會(huì)滿意這樣的我嗎?”她冷冷地一笑。“艾少爺,我會(huì)忙把錢還給你的。爹、大哥,我們回家吧!”她漠然轉(zhuǎn)身,攙扶著官銀堯的手,和父親一同緩緩走出去。

  “官銀朵,你不準(zhǔn)走!”艾辰狠厲地大吼。

  又“不準(zhǔn)”?他還是沒有學(xué)乖。官銀朵苦笑,淚小幾乎要漫出眼眶。

  “就算你艾家富可敵國,也留不下我,要我留下來,就拿真心來換吧!”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艾辰愕然怔住。從來,他都覺得沒有什么事是他無法掌控的,可是現(xiàn)在,看著官銀朵離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有種無人能救的深重?zé)o力感。

  若要留下她,就拿真心去換。

  還能夠換回她,是不是他也不算完全失去她?

  只不過,用真心去換她回來……

  真心?這種看不見、觸摸不著的東西,要他如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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