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孩子,確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端泊鳶忽然道,“可又怕你聽了傷心,總是難以開口!
“什么。俊北∩挥赡,“別裝神弄鬼的,有話直說!”
“前幾天,我見過替你把脈的何太醫,”端泊鳶道,“我特意問了這孩子的境況,何太醫覺得不大好!
“不大好?”薄色一怔,“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大好?他在我那兒可不是這樣說的,每次都說平安!”
“他說已經向二哥稟報過了,二哥的意思是,以安撫你為主。”端泊鳶道,“你小產過一次,身體損壞不小,此次懷孕,是比常人保胎要艱難些!
“不可能……”薄色忍不住嚷道,“若果真如此,宮里也該早有風聲,可我聽說貴妃娘娘歡喜得很,要預備給我位分呢!”
“只說艱難些,又沒說一定有事,”端泊鳶哄道,“你只要謹慎些,孩子或許也能平安生下來。這哪里說得準?全看你自己!
“既然如此,你還差遣我做這做那,跑這跑那?”薄色越發慍怒,“你這存心不讓我保胎,是不是?”
“怎么你如今把我想得這般壞了?”端泊鳶嘆一口氣,“我是身邊沒信得過的人可差遣了,又時刻想見你,才把你叫出來的。不過是遣你去一次水沁庵,也是希望你能去散心祈福,怎么就成了歹意了?”
“他們說,陵信王府因為有了我這一胎,讓端泊容在皇上面前得了臉,太子之位也有一半勝算了,”薄色盯著端泊鳶道,“你該不會也這樣覺得吧?巴不得我這胎又滑掉?”
“這話荒唐!”端泊鳶笑了起來,“這孩子本就是我的,遲早也要回到我身邊來,我怎么會巴不得他滑掉?虎毒還不食子呢。”
“你真不會因為太子之位……起別的念頭?”薄色依舊狐疑。
“你真是孕中多思。”端泊鳶道,“二哥要當太子,首先雅貴妃得扶上后位,否則依他的出身,斷沒有與我爭的道理,要知道他的生母梅昭容原是一個低賤的宮人。而現在我與楚音若這一賭局,我又肯定不會輸。所以,我用得著犧牲我的孩子?”
他這番話仿佛字字在理,駁得她無言可辯,但薄色仍是覺得心中難安。或許,因為她太了解端泊鳶,深知他的冷血。
她隱隱地,打了個寒顫。
田莊如今已經一片青綠了,另有粉的杏,紅的桃,在田邊爭相斗艷,遠遠的,傳來鳥的聲音,真是說不盡的明媚熱鬧。
楚音若下了馬車,看見幾個孩童在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輕輕盈盈,直入云霄,引得她連日沉重的心情也跟著愜意起來。
“在想什么呢?”端泊容問道。
“好久沒放風箏了,”其實,她從來也沒放過風箏,“倒是憶起從前在宮里,跟聞遂公主一起做風箏的情景!
她看了宮廷志,知道每逢三月,公主貴女們都會自己做一個風箏,放到空中,剪了箏線祈福,看誰的風箏飛得最高,誰便能心想事成。
“你從前可是不喜歡放風箏的,”端泊容有些驚詫,“總說放風箏祈福迷信得很,聞遂找你一塊兒做風箏的時候,你總是胡亂在風箏上畫一個鬼臉,怎么如今卻懷念起這個來了?”
是嗎?糟糕,她胡謅卻給自己惹出麻煩來了。
“呃……”她不由干咳兩聲,“小時候不懂事,現在想來,做風箏是挺好玩的!
端泊容忽然凝視著她,半晌沒有言語。
“怎么了?”她不由有些心慌。
“音若,你有沒有發現,自打水沁庵回來,你變了許多!倍瞬慈莸馈
“當然啦……”楚音若連忙掩飾,“被你趕到那個清冷孤寂的地方困了半年,不變才怪呢!
“所以是怨我嗎?”他不由微微笑。
“不怨你怨誰?”她挑挑眉。
“怨就怨吧,”端泊容語氣中似有嘆息,“我卻慶幸,把你送到那個清冷孤寂的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改變了你的魂,讓你回來以后,居然會喜歡上我。我曾以為,你這一世都不喜歡我的……”
這話說得很輕,有如這三月的輕風鉆入她的耳際,讓她的心尖頓時產生一股醉穌軟軟的感覺。
“泊容,”她拉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你有沒有想過……”
“什么?”她臉上的神情讓他不解,似有七分喜悅,又含著三分痛楚。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是真的被換了魂!彼恢毕雽λf實話,卻總是無從說起,既然今天他開了一個頭,或許這是一個坦白的好機會。
“換了魂?”他似乎覺得有點好笑,“哦,是九尾狐鉆進了你的身子,噬了你的魂嗎?”
“差不多!彼阉胂蟪商K妲己了?
“難怪從前那么呆板的一個小丫頭,忽然變得千嬌百媚了,”他卻調情似地道,“不過,我喜歡!
“你不怕我真是一只九尾狐,有朝一日會吸了你的血,噬了你的魂嗎?”她白了他一眼。
“反正我的魂已經被你噬了一半,”他在她耳邊低聲道,“若能永世在一起,又有何妨?”
這小子,還真挺會說話的嘛,這般的甜言蜜語,讓她如何忍心把殘酷的真相告訴他?她只覺得這一刻,空氣中都充滿了曖昧的香氣,如花果一樣清甜,讓她只想沉浸于此,不想打破這春意融融的氛圍。
“王爺——王妃——”崔管事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倆的身后,“酒菜已經備好了,這里風大,王爺王妃屋里請吧!
端泊容回頭看了崔管事一眼,無奈地笑道:“老崔,你可真掃興!
“怎么?”崔管事一怔,“王爺不是吩咐了要煮栗子雞嗎?雞剛燉好,熱騰騰正在桌上,涼了就不好吃了!
“回回都是栗子雞,都吃膩了!倍瞬慈莶挥捎袣。
“王爺吃膩了,王妃可沒吃過幾回!贝薰苁碌溃巴鯛敳皇钦f,特意為王妃準備的嗎?”
“你……”端泊容被這個不解風情的管事堵得說不出話來。
“正好我也餓了,”楚音若不得不出面打圓場,她推推端泊容道:“崔管事說得對,菜要趁熱吃!
“我就想站在這兒多跟你說一會兒話,”端泊容抿唇,“這個老崔!”
此刻的他,真像個孩子,居然還會鬧脾氣。呵呵,這跟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如此。這讓她心中竊喜。
他牽過她的手,帶她步入農舍,果然一陣飯菜的熱香迎面襲來,引得人饑腸轆轆。
“對了,老崔,”端泊容忽然又道:“叫你預備的另一件東西,也可以搬出來了。”
“現在?”崔管事又是一怔,“不等先用了膳嗎?”
“就是現在,”端泊容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啰嗦?”
“是,是。”崔管事這才低頭去了。
楚音若不由有些好奇,也不知端泊容還預備了什么玩意兒,看樣子,也是為了討她歡心而備的,這讓她心底暖流潺潺,倏忽生出許多幸福感來。
沒一會兒,崔管事便鄭重地捧了一只箱子過來。箱子不大,然而看上去卻沉甸甸的,崔管事看起來有些吃力。
“打開吧。”端泊容道。
崔管事放下箱子,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又特意去把門關好,這才將箱子開啟。
楚音若眼前晃了一下,有如午后的陽光折射映入了她的眸中,待定睛細看,不由得有些瞠目結舌。
這箱中……竟裝滿了金燦燦的元寶!難怪這般沉甸甸的,這般的耀眼,這般神秘而鄭重。
“喏,你要的東西!倍瞬慈輰λ馈
“呃?”楚音若還在楞怔中沒有回過神來,一時不解其意。
“你昨晚不是問我要錢嗎?”端泊容微微一笑,“我說過,今天來田莊便給你的!
“我……”楚音若恍然大悟,像被電擊了一般,呆呆地道:“我是問你要錢……可沒要這么多錢啊……”
“王妃,這可是王爺全部的家底了!贝薰苁略谝慌杂行┎簧岬茫嵝训溃骸霸缟贤鯛斉扇怂托艁,叫我把這箱子準備好,我還想定是府中發生了大事,原來,是王妃要用錢啊!
“全部的家底?”楚音若瞪著端泊容,“全部的?”
“你也知道,本王一向很窮,”端泊容自嘲地道,“比不得泊鳶有先皇后的體己錢!
“我不要這么多,真的,我只要一些銀錢來周轉大米生意便好,真不必這么多……”楚音若有些手足無措,他忽然傾其所有的來待她,倒是把她嚇著了。
“既然是周轉生意,錢自然是越多越好,”端泊容依舊那般從容淡然,“你也說過,不會讓我虧本的,我相信你!
她一直希望他能相信她,可是他忽然給了他全部的信任,反讓她心生愧疚。
她欺瞞他諸多,怎么有資格讓他如此待她?
“昨晚沒把錢給你,是因為錢不在府里,”端泊容道,“這些年,我一直把錢存在田莊,一來因為老崔信得過,二來府里人多眼雜。以后你賺了錢,也依舊把它存到這里來,叫老崔保管!
她昨晚還以為他不信她遲疑了,本來還怨他小氣……想不到,只是錢不在身邊罷了。
她真的很慚愧,一直以來,總是惡意地猜忌他,然而他竟愛她至此,無怨無悔,無所保留。
相比之下,她那點所謂的愛情,如此渺小,不過螢火微光而已。
“怎么了?”端泊容看她發了半天的楞,不由笑道:“好歹也是太師府的千金,像沒見過錢似的,一箱子金元寶就把你嚇傻了?”
“是沒見過世面……”楚音若頓了一頓,方道,“從小到大,還沒人給過我這么多錢呢,就算是親生父母,也不曾有過!
她不是市儈的人,從不覺得金錢可以衡量感情,但不得不承認,他這份愿為她傾盡所有的心意,確實非常能打動她。
“看來以后本王要多給你錢,”端泊容一臉寵溺的表情,“早知道錢這么有用,從前就不必那般自苦了,給你錢就行了!
她被他逗笑了,然而,笑容中卻摻雜著苦澀。越是與他相知相守,就越是不舍,可她遲早要離開的,難道她要為了他放棄回家的機會?
她自認不是愛情至上的人,通常處事理智又現實,但這一次,她真的很迷茫。
假如……假如留下,她真有那樣的勇氣嗎?真的相信她與他的感情能天長地久?真的能容忍他未來的三宮六院嗎?
這些問題,她無法回答,所以她總是逃避他的目光,低下頭去,像是梨花在逃避一場春風,以免最后一片猶豫的花瓣,也被他的情真意切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