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謙嘴里咀嚼著料理包做出來的最后一口咖哩雞飯,一手托著盤子,一手拿著湯匙,同時望著同樣坐在餐桌邊,正狼吞虎咽的女人。
拜托你不要留我一個人!
見鬼了,他什么時候會寫“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最討厭又尖叫又慌張又愛哭的女人,更別說還跪下來抱著他大腿!照理說他應該要將她甩在一旁,瀟灑的跟張筱妮去參加晚宴才對。
現場絕對是美女如云,而且餐點更是可口,張筱妮還請了圈內最知名的調酒師坐鎮,光想到那口腹之欲皆能滿足的場景,他就不禁自問:那他為什么要陪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在黑山別墅吃料理包?
靜蝶一口氣吃了兩盤,兩種不同口味。
今天她算是開了眼界,之前佩兒煮飯還要在那堆柴升火,但剛剛這個男人只是把一包東西撕開,倒到飯上,把盤子放進一個箱子里沒多久,再拿出來,居然就變成熱騰騰又香噴噴的飯菜,而且還好吃得不得了!
她很感念他留下來,因為她實在怕極了,怕這陌生的環境、怕這一屋子的魍魍鬼魅,更怕這個不熟悉的“未來”!她試著問了他幾個問題,雖然他的表情和口氣都非常不耐煩,可是,他還是答了。
滿清已經覆亡,原來在她生活的時代之后沒幾十年,就走向了末路。
“你叫什么?”
樊謙突把把湯匙甩上空盤子,清脆的聲響嚇得她不禁一顫。
“靜蝶!彼行┠懬拥幕刂
“就兩個字?姓什么?哪里來的?”他看她穿著古裝,上頭還有補丁咧,披頭靜發的模樣,其實心中已經有個底了。
偷渡客。
她鐵定是從大陸那種偏僻山村跑出來的偷渡客,才會一臉的拙樣,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沒看過。
“愛……艾靜蝶,北京人氏!彼褠坌掠X羅簡化成“艾”,小心翼翼回答,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她也知道眼前這男人的脾氣不好,陰情不定,“請問閣下……”
“閣什么下?你說話可以平易近人一點嗎?”樊謙挑了眉,指尖在桌上寫著,“我叫樊謙,樊是這樣寫,謙讓的謙,是這部電影的導演!
導演?靜蝶轉著眼珠子暗自思忖。這是個官名?還是什么職業?這詞兒莫非是說哪個后宮娘娘導演了出戲,陷害了哪個貴人,這能當職業或官名的嗎?
“拍戲,你懂嗎?”樊謙仿佛看出她的不解,很好心的又再解釋,“拍一部電影,我是導演,告訴演員該走么走位、怎么演戲……”
“啊!”靜蝶雙眼一亮。這么說她就懂了,后宮每個娘娘都是導演,每個宮女太監全是演員呢!
“好,你剛剛說你叫什么艾……”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姓名也才兩個字。
“就艾靜蝶,靜謐之蝶。”她簡單的帶過。
這里的人只怕已經不知道什么公主了,她的八旗、她的皇阿瑪、她的宮殿跟自尊,全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靜蝶……還不錯!毙瞻容^奇特,大陸人果然什么姓都有,不稀奇。“看你這樣子應該也沒有護照。”
“護照?”她不明白。
“你不懂的,掙了辛苦錢就給人口販子,騙你們到臺灣來工作賺錢過好子日對吧?”樊謙嘆了口氣,“幸虧你逃出來了,要不然應該早就被賣掉了!
靜蝶不語,剛剛他說的那些,她半聽半懂。
想起她剛出現時身上還拽著地瓜,樊謙突然覺得有點可憐。生活富足的他,實在很難想象有人的三餐只有地瓜可以吃。
他望向她吃得干干凈凈的盤子,看得出來她應該餓了好一陣子了。
“喝湯嗎?”他忽然起身,往后頭的廚房走去,“來!
咦?她點了點頭,跟在他后頭走,來到廚房后,只見他從一個柜子里拿出一個鍋子,擱在一個長方形、還有兩個員洞的東西上面,然后手轉重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兩下之后,居然冒出了火!
“咦咦!”靜蝶瞪圓了眼,驚奇極了。
“這個叫瓦斯爐,沒看過吧?剛剛那個是冰箱,你們內地叫雪柜,里頭溫度很低,可以保存食物,要熱的時候就放到這上面……看,大火、小火,轉動一下就可以了!彼贿吔忉,一邊注意著她發亮的臉狄
“這樣就能升火了?”她不可思議的搖頭,“灶呢?爐呢?柴火呢?”
這比檢到的金色小方盒更神奇了!
看!果然是偷渡客!而且他真不知道北京有這么偏僻的地方,到現在仍活得跟古人一樣,還在升火咧!樊謙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湯滾了就可以喝了,如果沒喝完,要等涼了再放進冰箱里!
這句話樊謙故意用臺語說,只見他皺起眉,似乎沒辦法完全聽懂。
“冰?天這么冷還要冰嗎?”靜蝶才說完,忽然一怔,不對啊,這里的氣候一點都不凍!
“今天才十九度是有多冷!彼厥淄郎贤ィ叭ツ帽P子進來洗。”
“洗?”她愣了一下。
“廢話!我沒報警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吃我的、住我的,現在只是要你洗個碗而已,難道這點小事還要我動手嗎?”
他面露兇惡之態,靜蝶二話不說,趕緊轉身往外頭走去。她別的不會,察言觀色最會,身在宮中這是基本技能。
這男人比皇阿瑪還可怕,剛才明明很溫柔的在教她,怎么忽然又吹胡子瞪眼?
拿起兩個空盤子,幸好她平常就有跟佩兒一起做事的習慣,灑掃庭除沒一樣難得倒她,只是回到廚房,她有些彷徨,沒有見水桶跟水飄!
“放進洗碗槽里,打開水龍頭先泡水!狈t指指水龍頭,比了個轉的動作。就知道偷渡客不懂。
她圓著眼望著他的動作,有樣學樣的朝眼前的水龍頭握去,一轉,水竟淅瀝嘩啦的流出來了!
“哇--”靜蝶瞠目結舌,整個人還被嚇得往后跳了一大步。
“很新奇吧?你們該不會還在挑井水吧?”他搖搖頭,湯滾了,從烘碗機里拿出兩個碗。
“是!”靜蝶回得理所當然。是挑井水啊!
“歡迎來到文明世界!狈t趨前把水龍頭關上,“叫你泡水不是放水,干嘛浪費!”
又兇!她趕緊低頭,這男人真可怕,她還抓不住他的個性。
他盛了碗湯,直接擱上流理臺,那只是簡單的一鍋蘿卜湯,煮一銘他一個人可以喝好些天。
靜蝶小心翼翼的把碗捧起來,慢慢的喝著。這里的蘿卜比平常喝的還大塊,每次佩兒只能被分配到爛掉的蘿卜,就算抱了十根回來,把皮削一削,剩下的也沒多少了。
不過有熱湯喝她就很滿足了!一邊想著,不自覺泛出喜悅的微笑。
樊謙注視著,才發現這個偷渡客長得其實很清秀,只要稍加打扮,一定會是個引人注目的氣質美人。
他不明白她是怎么潛到黑山來的,不過卻可以理解外地人不懂黑山的恐怖,更何況她可以在白白天走到別墅這兒還活著,已經算是厲害的角色了。
但現在問題是,接下來要怎么處置她。
“你,沒地方可以去對吧?”樊謙喝著渴,語氣平淡地問道。
靜蝶怔了幾秒,點了點頭。
她哪還有地方可以去,沒有家沒有國,甚至連世界都失去了。
“我不能留你下來,黑山很危險,明天我可能得帶你去警局或是……”
“警局?”她聽了蹙眉。
“警察局……你別告訴我,你們那邊沒警察局!”樊謙挑高了眉瞅著她,從她疑惑的眼里逮到答案,“好,公安?官府?衙門?”天,他在說什么!
“報官?”靜蝶倒抽一口氣,忙不失把碗擱下,“求求你不要!”
眼看著,她居然又要下跪了!
“停--”樊謙及時伸出右手,硬是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跪。!”
嗯?靜蝶錯愕非常。對她來說,他或許是侯爺、或許是親王,可不管怎么說,他現在是這個世界里唯一握有她生殺大權的人!
不跪他,跪誰?
“我們這里沒在跪來跪去的,也沒什么卑躬屈膝,拜托你別動不動就低頭,好像我是什么大爺一樣!”樊謙沒好氣的把她拉站起身,“站好,有事用說的!”
跪下來再說不行嗎?靜蝶好生疑惑,可是他這么說,她得聽。
“我想留下來!彼Я艘Т剑瑥堉请p水靈眸子,直勾勾的看著他,“我不想去別的地方,要我做牛做馬都行,就是拜托你別把我扔掉!”
干、干、干嘛這樣!
樊謙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壞人,眼前的女人則是一只可愛的小貓,而他這個冷血無情的家伙要把貓隨意扔棄,然后那只貓就用乞憐的眼神望著他,看似在乞求,其實是在責備他。
她的口吻和肢體語言都帶著卑微,為什么每次只要提到這件事,她就會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直視著他咧?
他,可是樊謙,女人用這招是沒有用的!
“好吧!”這叫心口不一,“我缺一個打雜的。”
“謝--”靜蝶興奮的揚起笑容,眼看著就要跪下來了,“謝謝大人!”
聞言,樊謙差點沒摔倒,“大人?”
“呃……我不知道您的官位是?”她咬著唇、絞著雙手,看來很不安。
“官位?你到底在演哪出?”他深吸了一口氣,“叫我樊謙就可以了,這里是民主社會,人人平等,官員是為民服務的,OK?”
靜蝶倏地瞪亮雙眼,“人人……平等?”
這詞太陃生了,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怎么會有這種說法?
“你要學的東西太多了,偷渡客!”樊謙無奈的搖搖頭,把碗擱進洗碗槽里,“把碗洗干凈后,放進烘碗機里烘干。”
他說完,帥氣的甩頭就走,留下她一個人看著碗槽里的東西,還在想烘碗機是什么東西,突然身邊又來一陣風,原來是他踅了回來,將她推到旁邊去。
“我只示范一次,你要給我背起來。”他不耐煩的低咒著。放著衣香鬢影的派對不去,為什么要在這里陪一個腦子在古代的偷渡客啦!
“是!”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卻反而害手持菜瓜布的樊謙愣住了。
她笑起來,還真好看哪!
靜蝶乖巧的站在一邊看著示范動作,菜瓜布跟適量的洗碗精,然后清洗……這里有太多她意想不到的事和東西,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她沒想過,一百多年后的世界,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偷偷望著他的側臉,她還不了解這個男人,只知道他很兇、情緒起伏不定,當什么導演……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職業,是否為名門望族。
可是,她都撲到了他身上,算是有了肌膚之親,衣服也被他脫了,再怎么說,她--應該已經是他的人了。
不留在這里,能留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