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開和室門,先打開壁柜,搬下折疊的床墊及一床棉被,準(zhǔn)備鋪床。
明明這里也疊著洗過的枕頭和床單,母親卻要求他從另一邊上層收納箱另取新的,令他感到很奇怪。
他抬頭看看那高度,拉開上方柜子,伸長一雙手臂,欲搬出一個大型收納箱。
「要幫忙嗎?」胡瑞茵站在他身側(cè)問道。但那高度,她可搬不到。
「不用!雇蹼h雙臂一使力,將頗沉重的大型收納箱搬下來。「真奇怪,會用到的東西,我媽擺那么高不是很不方便?」以母親的身高,就算踩了小椅凳還摸不著。
他打開收納箱的蓋子,但里面放的并非枕頭、被單,「拿錯了嗎?」難怪他覺得重量不對。
他抬眼看向上方的柜子,打算搬出另一個收納箱。
「這么多錄影帶是錄什么的?」胡瑞茵好奇地看了下內(nèi)容物。
「可能是我爸舍不得丟掉的卡拉OK伴唱帶吧!」王雋隨口回道,沒興趣探究。
父親很好客,不時會有人來家里一起唱歌,但后來傳統(tǒng)伴唱帶被DVD取代了,現(xiàn)在客廳擺的,是大哥送父親的新式卡拉OK伴唱機(jī),主機(jī)內(nèi)建硬碟收錄的歌曲幾乎是市場主流,一段時間欲升級新歌只要再付費(fèi)便可,也不需DVD更換播放。
他只當(dāng)父親是念舊,沒將這些傳統(tǒng)伴唱帶丟掉,且電視柜上方還留有一臺傳統(tǒng)錄影機(jī)。
「這不是伴唱帶欸!是用空白長影帶錄的,該不會是記錄你小時候成長過程吧?」胡瑞茵彎下身稍一翻看,更加好奇了。
如果是記錄他童年的影片,她也很想看看。
聞言,王雋這才低頭,再瞧一眼被她完全掀開蓋子的大收納箱一眼。
「你看,這側(cè)面邊條都有寫數(shù)字,還加上潦草字跡,這潦草程度跟你的手寫稿有得拼,完全看不懂!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拿起其中一卷錄影帶,秀給他看,打趣道:「該不會……這些其實是你的收藏品?年少時偷錄什么黃色影片之類的?」
他不由得怔了下,伸手拿過她的錄影帶,看著側(cè)邊手寫字,面露困惑。
他又看向?qū)訉盈B放、擺滿錄影帶的大收納箱,蹲下身,拿出其它卷,檢視側(cè)面邊條的手寫字。
聯(lián)想到什么,他難掩心情一陣激動。
「這里還塞著一本厚厚的剪貼簿!购鹨鹬钢甘占{箱的側(cè)面。
王雋蹲下身,將剪貼簿抽出來翻看,他倏地一詫,又多翻看幾頁。
這本早已泛黃的剪貼簿,貼著從報章雜志剪下來的許多文章及照片,全與他有關(guān),應(yīng)該說,是與他編劇所拍出的戲劇報導(dǎo)有關(guān),其中也不乏他被媒體捕捉到與歷任女友的八卦照片。
他不禁一頁一頁仔細(xì)翻看下去。
這是……父親收藏的剪貼簿?!
一直很反對他走編劇創(chuàng)作之路的父親,為何會長年仔細(xì)收集與他作品相關(guān)的所有報導(dǎo)?
難道那些錄影帶的內(nèi)容真的是……
我相信在你爸心里,你跟你大哥一樣令他很驕傲。
突地,王雋想到胡瑞茵不久前說過的話,心頭更是震撼。
「是與你編劇有關(guān)的報導(dǎo)欸!那這些錄影帶該不會也是你寫的戲劇吧?」胡瑞茵坐在他身旁,跟著他仔細(xì)看著剪貼簿。
當(dāng)看到他與一些艷麗女星親密合影,即使是過去的緋聞八卦,她的心卻泛起一抹不悅。
「這些應(yīng)該是你爸收藏的吧?說不定還是瞞著所有人偷偷收藏的!顾φf,要印證她先前推敲王父內(nèi)心對他真正的想法。
「我媽……為什么不直接說?」王雋內(nèi)心洶涌,涌上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
「有些事,由旁人來說,不如自己發(fā)現(xiàn)來得更感動有意義!
王雋側(cè)頭看她一眼,再度訝異她所言。「你學(xué)過心理學(xué)?還是會看面相?連我媽的心思都能猜中!
「沒啊,只是多了些觀察力!顾πΦ鼗氐溃秩滩蛔⊥虏,「倒是你,寫作的人心思不是應(yīng)該更細(xì)膩、觀察力更慎密嗎?你怎么誤解自己的爸爸這么多年!
他亳不介意被她揶揄,大掌揉揉她的頭,眼神溫和地瞅著她!钢x謝你,幫我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
若不是她一時好奇,他早將這收納箱的蓋子闔上,搬回上層柜子放好,也不會得知這里面的真相。
再度被他摸頭,又對上他顯得溫柔的黑眸,胡瑞茵的心亂跳個不停,忽然感到一陣不自在。
她連忙站起身,卻因為跪坐太久,腳麻而踉蹌,朝他跌撞過去。
「小心!」王雋見她的頭要撞上收納箱,大掌忙護(hù)住她的頭部,另一手環(huán)住她的腰,自己當(dāng)肉墊被她壓在身下。
「啊?」胡瑞茵整個人趴跌在他身上,倏地臉紅耳熱。
他一雙黑眸怔怔地瞅著她,心跳失序,瞬間涌起一股熱燙,竟不想放開她柔軟身軀。
她瞠眸凝視他,臉龐更熱燙,心慌意亂。
她連忙擺脫他的手臂束縛,尷尬地翻身站起來,微低著頭,順了順有些凌亂的發(fā)絲。
「我……下樓看王媽媽有沒有要幫忙的?」她一時不敢看他,此刻氣氛太過曖昧,不好與他繼續(xù)待在這房間。
她匆忙離開房間,快步下樓。
王雋從榻榻米坐起身,大掌抹抹躁熱的臉龐。
方才,他很確定自己的身體對她有感覺,那可不是身為男人的原始獸性。
他對女人沒那么饑渴,對于沒有男女情愛的女性,更不可能隨意就沖動。他對她有欲望,是因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chǎn)生了情意,且不是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她呢?
若她對他沒感覺,她大可用力將他推開,也許嗔罵他一句,趁機(jī)想吃她豆腐,選擇一笑置之,而非臉蛋緋紅,羞怯慌亂的逃開。
她會輕易就害羞,表示她對他已不若過去僅是工作伙伴、單純異性交情,對吧?
這一分析,他唇角高揚(yáng),頓覺一陣心喜。
稍后,王雋下樓,走到廚房,聽見她與母親正閑話家常,她邊幫忙挑菜、洗菜。
見她與母親相處自在,他更覺寬慰,很高興她輕易就融入他家。
他轉(zhuǎn)往客廳看電視,打發(fā)時間。
稍晚,母親喚他進(jìn)飯廳吃飯,因父親在廟里忙,今晚不會回來用餐,原沒打算下廚的母親,是聽到他回來且?guī)Я丝腿,才趕緊煮幾道菜。
餐桌前雖然只有三個人,卻因胡瑞茵與母親話題不斷,氣氛熱鬧,且話題幾乎都圍著他繞。
吃完飯,胡瑞茵想幫忙收拾,母親卻要他帶她出門去看慶典。
王雋先帶胡瑞茵去看夜晚的醮壇。
「晚上看起來很不一樣,好華麗!购鹨鹳潎@道。
下午到來時,她便看到這座佇立在廟廣場前,用竹子和木材建的三層壯觀醮壇,入夜后,一點(diǎn)亮電動花燈及五彩霓虹燈飾,非常繽紛炫麗,美輪美奐。
男女老少許多人潮圍在這座醮壇前觀賞,拿著手機(jī)拍不停。
王雋比比醮壇每層裝飾的精采花鳥人物,向她講述所代表的一則則民間傳統(tǒng)故事。
她聽得津津有味,即使有些已是耳熟能詳?shù)膫髡f,借由他闡述,還是格外生動有趣。
廣場上及兩旁馬路擺了不少攤販,熱鬧人潮穿梭,儼然像是逛廟口夜市。
「那是什么?」胡瑞茵指指前方,高高佇立著幾段去枝留尾的青竹,上面掛著長長的旗幟飄揚(yáng),令她聯(lián)想到鯉魚飄。
「那是燈篙,上面掛著醮旗、天旗、天燈等,掛在陽篙上,是用來召請?zhí)焐;而孤魂旗、七星燈、地布等,則掛在陰篙上,用來引導(dǎo)孤魂到壇前接受超渡!雇蹼h向她詳細(xì)解說。
他忽地拉起她的手,朝前方高高佇立的燈篙走去。
她的柔荑被他大掌包覆,讓她的心跳倐地加按,卻舍不得掙脫。
「繞燈蒿可以祈福!雇蹼h笑覷著她,若非有她同行,他對這儀式可沒興趣。他欣然牽著她的手,與一些信眾在燈篙下繞來繞去。
這簡單的舉動,教胡瑞茵的心湖溢滿暖熱,甚至泛上一抹甜。
她感覺他變得不一樣了。
她與他之間的感覺,也變得不一樣了。
稍晚,他又帶著她,跟著一群人前往河邊放水燈。
這時,一名五十多歲、戴著紅色鴨舌帽的中年男性看見王雋,不禁有些訝異,走過來攀談——
「里長伯,你王牌編劇兒子也回來熱鬧啦!」李叔叔笑說。
「什么王牌?」王父輕嘖一聲,否認(rèn)這對兒子太過浮夸的封號。
若是先前王雋見父親這表情,肯定認(rèn)為父親又瞧不起他的編劇職業(yè),但現(xiàn)下,他可以客觀看待,甚至隱隱能瞧見父親在否認(rèn)之際,眼神中不自覺透出的一抹驕傲。
「阿雋是王牌沒錯啊!他可是我們地方之光。聽說他寫的每部戲都很火紅。」李叔叔又夸贊幾句,「我老婆跟女兒都很迷他寫的劇,母女倆還看到一起掉眼淚!
他沒意外的將生面孔的胡瑞茵認(rèn)作是他的女友,連帶問候稱贊她一番。
「好了,你們要放水燈快去,免得待會兒跟不上。」王父不習(xí)慣兒子一再被恭維,拿了兩個水燈交給他們,催促道。
負(fù)責(zé)主持放水燈儀式的道士,身后跟著一行人,已遠(yuǎn)遠(yuǎn)走在前頭了。
王雋帶著胡瑞茵匆匆跟上隊伍。
不久,他們將用紙煙成、底座為保麗龍,形狀像小土地公廟的水燈,在道士誦經(jīng)儀式后,與其它信眾一樣,點(diǎn)燃水燈中的蠟燭,放入河中。
她與他的水燈,一前一后,隨著水波緩緩飄流。
她望著緩緩流逝的兩抹橙色燈火,心湖也映上柔柔橙光。
王雋告訴她,放水燈不只能超渡接引孤魂,也能讓施放者事業(yè)順利,闔家平安。
胡瑞茵聽完,在心里默默祈求,他的事業(yè)更順利,平平安安,心里也涌上另一股期盼,她跟他也能順利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