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國號為“平”,天下分青、黃、赤、白、黑五省,以及朝廷所在的金都。
金都位于平朝的正中央,自成一格,皇宮就在此處。以地理位置來說,金都位于黃省的境內,因為黃省是平朝最中央的省分。
因著金都的緣故,黃省在五省之中雖然地域最小,卻是最繁榮富庶的一省。幾乎所有達官貴人、權勢世家,乃至于大幫大派在黃省內都有分部或堂口。
黃省上頭是位于北方的青省。青省的面和最大,地理位置卻最貧瘠。越靠近北方,氣候越加嚴苛。夏季酷熱,冬季酷寒,地廣人稀,幾乎不宜人居一一北方第一大幫會“鐵血門”便以此為根據地。
赤省位于南方,為稻米水澤之鄉,富庶程度僅次于黃省一一他們清虛派的清虛山就是在赤省。
白省位于西方,境內多為高山,以出產礦產為主,山頂長年和雪,因此有“白省”之名。
黑省位于東方,臨海而立,由于附近海象有溫暖的黑流經過,海水的色澤深青,因此有黑省之名。黑省的魚鮮知名,乃天下一絕,水上功夫最好的海鹽幫便是由此處發跡。
他們原定要去的北山幫,就位于黑省與青省的交界地,此去的東北方。
若她要去白省,表示他們得往回折返三十里山,從西首下山,這一段路程可不算短。
“姑娘,在下還是替你雇輛馬車吧!”雖然馬車笨童,行路比較慢,可是她一個悄生生的姑娘家,也不能強求跟他們江湖人一樣跨馬而行。
“不用,買兩匹馬就好,比較快!
原來她會騎馬!她這么配合倒是讓云仰對她的印象好了不少,原本他以為自己要伺候一個驕縱的千金小姐,正自頭痛。
須臾間,他挑了兩匹馬回來,中途又置辦一些干糧水袋,兩人便上路了。
他們一路直驅三十里山。
山路難行,尤其是騎馬。便是大男人家,騎了一個時辰之后也要腿酸腳麻,柳沁卻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嬌弱。她坐在馬背上的姿勢穩穩當當,顯是早已習于騎騁。
不知她是什么來路?他尋思。
一般姑娘遇到強人搶劫,或看到死人,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她卻從頭到尾都很鎮定,鎮定到讓他幾乎覺得她很冷血。
他很想問個清楚,可是又覺得問越清楚,牽扯越深,何苦來哉。他們清虛派自己都自身難保,他哪有心情去管別人的家務事?
不過,該問的東西還是得問清楚。
“白省以礦藏豐富聞名,姑娘家中莫非是當地的礦主富戶?”
“我沒說我家在白省!绷呖此谎。
他一怔!澳橇媚锎巳蛋倮锏穆,是為了何事?”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她只差沒說“少管閑事”了。云仰冷冷一哼。
“姑娘的私事原也與我無關,不過我倒是要在這里說清楚。若姑娘這一去,讓我發現你居心叵測,有違法犯事的意圖,我卻是不會客氣的!
柳泌格的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你是擔心護送到一個強盜頭子或殺人狂徒嗎?放心,我去白省只是因為它離我家很遠,小時候常聽家中長輩說它的山多高、雪多白,風景多美,說得一副人間仙境似的,我想去瞧瞧而已,順便探望一下住在那里的親戚,瞧完了就要回家了。我既不違法也不犯事,這樣你安心了吧?大俠士?”
云仰被她講得尷尬,尤其是最后那句“大俠士”。
“就為了瞧風景,死了一個小婢女,值得嗎?”
說來,他念茲在茲還是那個小婢女。柳沁嘆了口氣,對他正直的呆氣倒也有幾分佩服。
“我路都走了一半了,現在再折返,不也是同樣的路?既然如此,干脆繼續往前走。頂多到了親戚家,讓他們送我回去就是!彼辉诤醯氐。
云仰只能搖頭,不再多說。
他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最不耐煩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既然已承攬了她這樁“生意”,總歸是將她安然送到目的地,便與他無涉了。
“云公子,我有件事想請教一番!彼蝗坏。
“什么事?”他目視前方,不偏不倚。
“我見巧兒姑娘對于金錢的事頗為上心,請問清虛派是發生了什么事?”
“……”他清清喉嚨。“這是敝幫的一些私務,大抵不脫柴米油鹽,讓姑娘笑話了!
“是我問得唐突了。冒眛再請教一下,你們的師父還健在嗎?”
“師父依然康健,上月剛云游歸來!
“我瞧你對江湖的事所知甚多,想來是經常陪尊師外出云游了?”
“其實這些江湖事多是師父撿些新鮮的同我們三人說說,我只是抬師父牙慧而已!
“嗯!彼c點頭!澳瞧綍r你們師兄妹在清虛派,都在做些什么呢?”
大概是年輕姑娘對于江湖門派的事挺好奇的吧!這也在所難免。
一提到師門,他的心情就比較輕松些。
“平日自然是潛心修練本派的武功心法。師父云游在外時,我便代為處理門中事務!
“比如說?”
“有時其它門派的人上山到訪,我自然應該親自接待;又或者日常吃飯用度的事,小販上山賣菜賣肉等,也需有人處理!痹蒲霾挥X得這些是不可談之事,便答了。
“我明白了!绷唿c點頭!耙簿褪钦f,你們三人平日不事生產,只知練功,而你們的師父只會下山云游花錢,最后把錢花光了,于是清虛派就鬧窮了?”
這姑娘講話怎地如此不討人喜歡?
不過,說得也不能算錯。
最后,他只能深深長嘆一口氣。
“是我這個弟子無能。”
“賺錢營生本來就跟混江湖不一樣,不怪你!彼p笑起來。
云仰真是越聊越堵,最后干脆不說話了。
中午他們經過咋天的那個茶水鋪子。兩人草草打了尖,繼續上路。
行經他撿到荷包的岔路,他突然想起一事。
“昨日事出突然,我只得將那婢女草草埋葬,今天上山時,倒忘了買份香燭祭奠她一番!
柳沁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公子真是好心人!睘E好人!
她在笑他濫好人嗎?云仰有這個感覺。
對他來說,他只做他覺得對的事,管他別人如何想。
“姑娘可還記得她家住何處,有沒有其它親人?”
“不曉得,”她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八诼愤呝u身葬父被我遇到,我看她可憐就買了下來,哪里會間那么多?”
云仰劍眉一皺。
“或許另日我們路過她的家鄉,可以四處問問!
面紗下的她翻個白眼,不過不敢讓他知道。
云仰突然拉停了馬!柳沁心知有異,連忙在他身后跟著停了下來。
此時正是晴日暖風,綠陰幽草勝花時。在一片蟬聲唧唧中,云仰定定望著前方的樹林。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云仰朗聲道。
靜了片刻,林中突然傳出一聲長笑。
“這位少俠好利的眼色!币幻糁俗趾闹心昴腥司従徸吡顺鰜怼
他的身后跟著四個手下,云仰一看身后那高矮胖瘦四人,就知道是咋天的手下敗將。
中年漢子見他劍眉朗目,身長玉立,心中生出惜才之心。
“少俠,我的幾個兄弟昨日多有冒犯,望請海涵!敝心隄h子客氣地一揖。
“豈敢!痹蒲雠e手回禮。
“四哥,就是他!蹦莻胖子在后頭恨恨地道。
柳沁把面紗摘下來,隨手往旁邊一扔,對胖子扮個鬼臉。
“柳姑娘不可無禮!痹蒲龅氐馈
昨天他們四人合攻他一個,他對其他三個人都點到即止,只有這個胖子杖著力大無窮,胖子最是記恨。
“敢間這位少俠尊姓大名?”那個被叫“四哥”的中年漢子拱手問。
“在下清虛派首徒云仰,不敢請問閣下大名?”
“我們干嘛告訴你?”胖子怒問。
中了好幾記云仰的“浮云掌法”卻不服輸,于是云仰咋天放倒他的力道最重,想來這“確實,躲在樹林里做些雞鳴狗盜之輩才做的事,怎么敢四處跟人家報名字?”柳沁憐牙俐齒地道。
“你,你……小妖女!”胖子氣紅了臉。
“柳姑娘,何必與人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云仰揚手制止她。
“昨天他們四個大男人合攻我一個弱女子,還讓我新買的婢女當場沒命,怎么他們可以堵我,我不能說他們?”
“七弟!”中年漢子制止了胖子,目光移向云仰身后的女子!傲媚铮謳驼\心請柳姑娘到堂口一坐,還請姑娘隨我們走一遭。”
“我不去。”柳沁索性下了馬,直接躲到云仰身后。
中年漢子的目光轉而對住云仰。“云少俠,我們鐵血門與清虛派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還望清虛派莫涉入此事。”
原來他們真是鐵血門的人。云仰不禁看她一眼。
“在下已經答應柳姑娘送她回家,做人不可言而無信!
“你們清虛派是管定了這檔閑事?”中年漢子一直客客氣氣的,此時終于也不禁面色一板。
“此事與清虛派無關,全是我個人所為。我既已紿了柳姑娘承諾,便需信守到底。閣下若有意見,直接沖著我云仰來便是。”說到這里,他不禁冷哼:“江湖素來傳聞,鐵血門雖然行事亦正亦邪,卻非宵小之輩,沒想到今日淪落到強搶良家婦女,還殺害無辜小女孩!
胖子氣得沖出來!笆裁戳技覌D女?小妖女,少在那里裝神弄鬼,快把東西交出來!”
“七弟!”中年漢子喝止了自家兄弟,轉身向他!霸粕賯b,既然你執意要插手此事,恕在下不客氣了!
云仰又看了柳沁一眼。她拿了人家什么東西,讓鐵血門追得這么緊?
“別忘了你答應要送我回家!你的兩個師妹還在等你回去接她們!”她搶著道。
云仰無奈,只得轉頭面對那位“四哥”。
“在下與柳姑娘有約在先,實在不能輕毀承諾。待我將柳姑娘安然送到之后,其余的事便與在下不再相干。”
白話文就是:你們先讓我送她到達目的地,接著你們要做什么都不干我的事。
“多說無益,上吧!”四哥沉聲說完,身形一動。
這人的功夫比四個兄弟高出甚多,云仰不敢硬接,腳尖一點,膝蓋連彎都沒彎,整個人突然平平往后滑了出去。
“好俊的輕身功夫!”四哥贊道,足尖一點跟著追到。
兩人迅速交換三招。云仰的劍并未出鞘,四哥掌風雖然凌厲,卻招招避開他的要害,兩人都存了試探對方底細的心。
云仰心中微覺奇怪。
四哥的功夫雖然比其它人好,可是事到臨頭總是短了一寸。例如他這招擒拿手,明明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擒住云仰的手腕;他下一招鷹爪功明明再往前一寸,就能戳中云仰的心口大穴。
他只要擒住自己,柳泌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不曉得為什么他的招數不用到盡頭?
數十招過去,云仰已瞧清了四哥掌法中的套路,尋了一個空子,長劍出鞘。
四哥立刻護住胸前要害,云仰用的卻不是劍身,而是劍鞘。
他的劍鞘從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轉過來,戳中四哥腋窩。四哥臉上的表情似癢似痛,古怪之極。
這一下透力極深,雖然只是劍鞘,也讓四哥痛入心肺。
“承讓了!痹蒲鲂南雽Ψ綉切淖屪约,才會招招保留,不由得拱手謝讓。
四哥的臉色又青又白,身后的四個兄弟臉色大變,柳沁嘻嘻一笑。
四哥深吸一口氣,調勻氣息,對他抱拳一笑。
“少俠好俊的身手,在下技不如人,無話可說,請!迸e手往身前的路一比。
“四哥……”高個子連忙上前。
“住口!彼母绯谅暤。
云仰佩服他的氣度,點點頭。
“多有失禮,請勿見怪。柳姑娘,我們走吧!”
柳沁對他們扮個鬼臉,胖子氣得原地直跺腳。
“他們會不會追上來?”柳泌騎在他身旁,看著身后的五條人影。
“他們若要追上來,就不必讓我們走了!
“有道理!
兩匹馬迅速拐過前方的彎角。
突然間,兩匹馬腳下一空,兩人連叫都來不及叫,直接連人帶馬墜入地底里。
“啊一一”柳沁的尖叫聲響起。
云仰苦笑了一下——
這廂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