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前院花廳。
仇正鸞品著香茗,很是優閑,坐在一旁陪著他的總管裴國忠卻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忠國公府的世子爺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老爺裴思謙還未從禮部回府,家中沒有男主人可以待客,裴國思只好作陪,好在仇正鸞也不嫌棄他身分低微,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開聊著,問了問現在侍郎府的情況,又聊了幾句和牛之牧相關的事,倒也沒有冷場。
裴國忠心底里嘀咕,難道仇大公子也看上了自家大小姐,否則最近怎么頻頻來訪?
仇大公子來了也沒什么正事,就是在花廳里坐坐,有時候大小姐出來見他一見,聊上兩句話也就回去閨房了。
裴思謙也見過仇正鸞兩次,兩人也沒聊什么正經內容,只是喝了兩杯茶,裴思謙也不趕他,仇正鸞也笑咪咪地坐了一會兒就走。
今天也是如此,仇正鸞喝了兩杯茶,向外看了看,然后懶洋洋地站起身來,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家吃飯了。」
裴國忠假惺惺地挽留:「如果公子不嫌棄,不如就在我們府里吃頓便飯吧?」
仇正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那我可真的留下啦?」
裴國忠臉色一僵,隨即笑道:「那可真是榮幸啊,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去準備幾個好菜!
仇正鸞哈哈一笑,「算啦,你可真不如牛之牧誠實,他不愛留我就直接攆人,哪里像你這樣假惺惺地陪笑,讓人看了沒趣,我走啦。」
裴國忠滿臉黑線地一直恭送這位仇大公子到大門口,親自侍奉他上了馬車。直到馬車緩緩離開了,他才直起腰,松了口氣。
都是大爺,他再不喜歡又怎么得罪得起?當然只能在旁陪笑,結果陪笑也被人嫌,說到底,他就是沒有牛之牧那么厲害,什么樣的人都能招待。
仇正鸞的奢華馬車里。
一身青衣小廝打扮的裴清荷正興奮地問仇正鸞:「仇大哥,你看我這身打扮怎么樣?像不像個小廝?」
仇正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然身著小廝樣式的青布衣,那布卻是極為稀罕用作貢品的三梭布,此布光潔細密輕如飛花,只用眼看就覺得柔軟舒適,據說皇帝都用此布做貼身衣穿,就只為它異常的舒適,沒想到這丫頭卻奢侈地用來做外衣,還弄了個小廝樣式。
仇正鸞幸災樂禍地想,看來小姑娘也是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老牛還得加把勁,多掙點家產才供得起這位姑奶奶啊。
「仇大哥,問你話呢!我穿這衣服好不好看?不好看的話我還要再換回女裝喔!」見仇正鸞的眼神飄忽,神思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裴清荷再次追問。
仇正鸞忙道:「好看!好看!咱們裴大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出門在外別招搖,還是穿這身小廝衣裳吧!
裴清荷這嬌滴滴的模樣,就算打扮成青衣小廝,也是唇紅齒白的絕色少年,這下她不僅會招惹好女色之人,就連好男色之人搞不好都想對她出手呢。
仇正鸞此時總算稍微有點明白牛之牧的苦衷了,這么少根筋的絕世美女實在讓人不放心,恨不得時刻守著她,寸步不離才好,不然不知道她會惹出什么桃花呢。
偷偷溜出侍郎府的主意自然是裴清荷出的,她派人送信給仇正鸞,請他配合,她則打扮成仇正鸞的小廝模樣混出侍郎府,這才有了這「私奔記」。
仇正鸞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少爺,他最愛看悶騷古板的牛之牧鬧笑話,所以此事他也沒有提前通知牛之牧,就興高采烈地配合裴清荷玩起蹺家的游戲,并且還一舉成功。
裴清荷此次出門是為了探望牛之牧,雖然仇正鸞說牛之牧的傷勢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但裴清荷沒有親眼見到,還是無法放心,加上父親禁止她嫁給牛之牧,她意氣用事之下,干脆決定偷偷溜出來。
馬車離開了侍郎府,沿著寬敞的干道一路向東前行,京城從初建時就有「西貴東富」的傳統,侍郎府在西城的貴人區沾了點邊,而現在顯然是要去東城富商云集的區域。
最終馬車駛進了一所中等大小的三進院落里,馬車在門口停下,仇正鸞先跳下車,然后裴清荷就迫不及待地跟著跳了下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座垂花門,不由暗自咋舌。
這座垂花門建在五層的青石臺階上,建筑相當華麗,向外一側的梁頭雕成罕見的云頭形狀,在梁頭下,是對倒懸的短柱,處于下方的短柱頭部雕飾出蓮瓣,即所謂的「垂蓮柱」,垂花門的兩側為對縫精致的磚墻,磚墻上每隔幾尺就有同樣裝飾精美的花窗。
僅僅一座垂花門就昭示出了這座宅子絕非普通民宅,如此精致精美的建筑,普通富商之家是沒資格居住的。
裴清荷問:「這是誰的宅子?三殿下的外宅嗎?」
仇正鸞正走著路,聽了她的話,差點打了個踉蹌,這是三殿下的宅子不假,但是叫外宅多難聽啊,老牛被三殿下養在外宅里,那老牛成什么了?
「這是三殿下的私宅,不過他很少來這邊!钩鹫[回答道。
「那這里算是三殿下的一個秘密基地嗎?用來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裴清荷依然好奇萬分。
仇正鸞無語。
姑娘,你能不能說話不要這么直白?這性格如果進了官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見仇正鸞一副苦惱模樣,裴清荷笑了笑道:「是不是我不該問出口?我知道官場上不管做什么不光彩的事,大家都不說出口,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別苦著臉了,我不說了,就因為信任你,才敢什么都和你說的!
仇正鸞揉了揉臉,萬分真誠地說:「這份榮幸你還是留給老牛吧,我承受不起!
兩人「說說笑笑」著直奔內宅,牛之牧正在里面靜養療傷。
這座院落的主宅是一座大三間的堂屋,東西兩側還有廂房,院落里種植了許多月季,淺紅深紅地正在絢爛盛開。
裴清荷愉悅地說:「我最喜歡月季了,花期長,又好栽培,不是那種嬌弱難養的花。」
仇正鸞轉頭看了看國色天香的裴清荷,心下暗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會認為你和月季一樣好養。
在院門口值守的婆子見來客了,急忙蹲身施禮,又要回屋去稟報,裴清荷伸手攔住了她,說:「不必稟報了,我們悄悄進去,給他個驚喜。」
仇正鸞低下頭狡詐地笑,心想,只怕有驚沒有喜喔。
兩人刻意放輕了腳步,走進堂屋,卻聽到東間的內室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公子,您這樣舒服不舒服?還要不要奴婢……」
話還沒聽完,裴清荷已經氣到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她把手里的提盒塞到仇正鸞的懷里,自己一伸手掀開了內間的繡花門簾,怒氣沖沖地闖進去,卻見牛之牧正裸著上身趴在床榻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正在為他披上衣裳。
裴清荷一看頓時就急紅了眼,上前大喝一聲:「牛之牧!幾天不見,你可真享福啊,有美女伺候了是吧?我為你擔心到吃不下睡不著,你卻在這里依紅偎翠,樂不思蜀了。你太過分了!」
牛之牧正被這個為他換藥的丫鬟弄得心煩,剛想發火趕人,忽然耳邊就響起一記炸雷,直接就把他炸得翻身坐了起來,結果他一起身,衣裳滑落,露出了身子上纏得厚厚的白紗布,從胸膛到腰際,就連左胳膊上都纏得厚厚實實的。
剛剛還在生氣跳腳的裴清荷頓時慌了神,伸手推開那名礙眼的丫鬟,搶步到床榻前,手指顫抖地輕輕撫摸著牛之牧身上那些紗布,顫聲問道:「怎么傷這么重?這么多天還沒好?」
牛之牧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傻傻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后發現她真的跑來了,才陡然皺起了劍眉,壓抑著怒氣喝道:「妳又私自偷跑出府了?我怎么叮囑你的?妳知不知道外面太危險,你擅自出門會惹禍的?」
裴清荷原本正有滿腔的柔情密意,滿腹的擔憂焦慮,被他這么一念,頓時也惱了,立刻嗆聲道:「是啊,我不該出門,我就該傻乎乎地悶在內宅里,傻乎乎地等著也許永遠不會去娶我的心上人是吧?我要不來,怎么能見到你過得這么好呢?牛之牧,你這個大混蛋!」
牛之牧的臉色越發鐵青了,只是他在裴清荷面前一向不善于辯解,只能狠狠瞪了始作俑者的仇正鸞一眼。
仇正驚無辜地摸了摸鼻子,他雖然貴為忠國公府的世子,其實親母早逝,繼母惡毒,他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呀,繼母總是塞女人給他,想誘得他沉迷酒色,掏空身子,荒廢前途,他屋里的女人太多了,只好順手塞一個到老牛這里來,讓她伺候受傷的老牛,他也是好心啊,對不對?
他才不會承認他就是想看老牛的笑話呢。
他一直覺得老牛這人適合當兄弟,當同僚也非常出色,但是當個男人就有點丟人,這么寵這位大小姐,老牛以后一定會什么都聽她的。
仇正鸞就是想讓老牛多見識幾個女人,多經歷一起了環肥燕瘦都品嘗過了,自然也就會平常心,不會再把一個女人捧成心肝寶貝,任她作威作福。
不過啊,從今天的效果來看,他的計畫似乎徹底失敗了,老牛這值家伙根本就是無可救藥了。
裴清荷沒有注意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她正傷心到不行,轉身從仇正鸞懷里又搶回自己的提盒,放到床榻一邊的方桌上,打開盒蓋,從里面一樣一樣取出各種食品,邊取邊說:「我聽說你受了傷,失血過多,所以特意親手為你做了許多補血的湯水和菜館!
把這些食物都取出來,她把空盒子重新扣上后,轉身看向牛之牧,一向清亮嫵媚的大眼睛里此時已經淚光隱隱,她對他說:「我本來想以后天天為你做,讓你早日恢復,好去參加你說的武舉考試,但既然你身邊已經有美人伺候,想必也就不缺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為你送飯,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她的腳還沒邁出去,手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抓住了,她生氣地想掙扎,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那雙大手帶進了一個寬闊厚實的胸膛。
她生氣地打他,下手時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
仇正鸞拉著礙眼的丫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