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得出姑娘生于富貴之家,自幼衣食無憂,從不知人間悲苦,然而今后三、四年內,將有一場大劫,若姑娘能躲過,此生將永遠平安無事!
“不是說算姻緣嗎?怎么又算起禍福了?”故意挑釁。
“姑娘此禍便是因姻緣而起。”
“此話怎講?”
“姑娘雖然福厚,卻與夫家緣淺,若想積緣,必要遭受一場劫難!
“哦?那你算得出我未來的夫君是什么人嗎?”仿佛存心要考一考他,眼珠子調皮地眨了眨。
“皇家之人。”一字一句,老者徐徐道出。
“什么?”少女頓時面色大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誰教你說剛才的話?”
“沒人教老夫,都是老夫從姑娘的面相上看出來的!崩险呶⑽⑿,“姑娘有雛鳳之姿、王妃之命。”
“你……”她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姐,我說了他很靈的吧?”丫鬟在一旁嘻笑耳語。
“是你這丫頭在搞鬼吧?”少女側睨她,“否則一個外人怎么會知道……”
“天地作證,我小玉可沒對這位老先生說過半句不該說的呀!”小玉連忙舉手發誓。
“拿十兩銀子打發他走!”
華服少女一顆心頓時變得焦躁難安,不敢再看老者微笑的表情,像是撞了鬼一股,急急往山下去。
一輛馬車停在階下,車夫一見她到來,便立刻熄了口中旱煙,連忙從歇息處立起,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大小姐”。
“快送我回府!便@入車內,華服少女打算平靜心境。
然而,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意外卻等待她,剛剛坐定,便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劍架到她的脖子上,一只黑黝黝的大掌瞬間捂住了她的嘴。
“啊……”尖叫尚未出口,便被堵住。
“不要出聲,”身后的人低聲警告,“只要你不亂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華服少女瞪著驚恐的雙眸,想掙扎兩下,卻動彈不得。
“叫你車夫快快往前行駛,若有人問起你們是否見到一名黑衣男子,便說他已往東邊去了!蹦侨丝恐亩姑。
“小姐,你沒事吧?”這時,小玉在車外喚,“還在生氣嗎?”
“如果夠聰明,就說自己沒事!
“我……”捂著她嘴巴的掌移開了,這時她大可大喊救命,可刀架在她脖子上,她自然不敢妄動,只能乖乖地違心回答,“我沒事,快回府吧。”
小玉應了一聲,沒過多久,馬車便行駛起來,車身晃晃蕩蕩的。
在這陣搖晃之中,華服少女一顆心似乎快被震出來了,有生以來從未品嘗過的害怕,今天終于知道了滋味,她不止怕脖子上架著的這把劍,更怕先前那老者的預言——他說她今日有劫,果然有,那么他說她未來姻緣坎坷,難道也是真的?
心煩意亂中,忽然窗外似有大批人馬路過,揚起陣陣喧囂的馬蹄聲。
“小姑娘,有沒有看到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從這里經過?”有人問小玉。
“?什么黑衣人?沒看到呀!”只聽小玉懵懂地答。
“這車中所坐何人?”
“喂喂喂,你們可不能無禮哦,這車里坐的是一位極為尊貴的人物,你們可惹不起的!”小玉連忙護主。
“什么尊貴的人物?老子就不信,非要瞧瞧!”
長劍一挑,車簾眼看就要被挑起,車內忽然傳來華服少女不怒而威的聲音,“何人在外喧嘩?”
“小姐,也不知這些是什么人,膽敢對小姐您無禮!毙∮襦僚。
掀開車簾,華服少女明媚一笑,“原來是李校尉,我說怎么聲音如此耳熟呢!怎么,李校尉出宮辦差?”
提劍之人一身戎裝,本來囂張的氣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刻萎謝,不自然的笑容迅速堆于臉上,翻身下馬,俯跪路邊,“原來是小姐您在此,屬下得罪了!
“不必多禮,你們也是為了公事,我怎會怪罪?怎么,又在抓什么重犯?”
“呃……屬下們都是奉旨行事,沒有上面的吩咐,不敢多言!
“好,那我也不多問了,”華服少女滿臉鎮定,“剛才我也聽見了,你們在找什么黑衣人對吧?我剛才去寺里上香,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倒是看見一個騎馬的黑衣人往東而去,你們去那邊找找吧!
“多謝小姐!”一群戎裝騎士頓時大喜,千恩萬謝地去了,馬蹄再次揚起一路風塵。
待他們走遠后,這才對身后的蒙面人小聲說:“他們都去了,你也可以走了吧?”
“麻煩姑娘送我到鬧市之中。”那人低低笑。
“鬧市之中?”皺了皺眉,“你可知道,附近的鬧市便是京城,剛才那些人是皇宮里的御林軍,你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不如我贈你一些盤纏,你改道離京吧!
“既然要回去,我自然不會怕,多謝姑娘關心!毙β曉谒查g變得有些溫和,“可不知姑娘如此尊貴的人物,為何要這般關心我這個逃犯?”
“我哪里是關心你?你的劍架在我脖子上,我敢不討好你嗎?”她輕哼一聲。
“姑娘性格耿直,在下很喜歡!毙σ飧鼭。
“誰要你喜歡?”這家伙在調戲她嗎?豈有此理!她立時大怒,“趁本姑娘還沒發脾氣,快滾!”
“多謝姑娘今日救命之恩,在下來日一定會報答姑娘的!
“報答?”她如聽奇聞,“我連你的樣子都沒見過,你此刻跑了,我到哪里找你索取報答?好了好了,廢話少說,要滾快滾,少在這里假惺惺裝仁義!
“姑娘想看我的模樣嗎?只要轉過來,便可看見!彼p輕拉下面巾,聲音低醇。
“我倒是要瞧瞧你這江洋大盜是何嘴臉!”她咬牙切齒,猛地一轉頭,霎時驚呆,萬萬沒想到一個被宮廷追緝的匪徒竟有如此俊顏,目瞪口呆之中,胸口被震得似乎失去了心跳……
她記得,當時她是看清他的臉的,那張臉龐何其英俊,在黑發黑巾的圍繞中,仿佛一朵午夜幽曇在暗處綻放,散發迷離光華。
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張令人意外的臉,然而,此刻為何這張臉在她腦海中如此模糊,像一張浸了水的畫像,漸漸化開,越來越淡……
“呵——”
喬心猛然坐起身子,發現剛才上演的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個夢。
好奇怪的夢。最近,她總是夢見它,一次又一次。
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嗎?還是只是她的幻想?
在夢里,她時而變身為那個驕傲高貴的華服少女,時而又變成一個旁觀的幽靈,她弄不清自己是誰,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同一個故事不斷重演。
還有那張男子的臉,每一次,就在他摘掉蒙面黑巾、在她轉頭的那一瞬間,夢便碎了。
她總是看不清他的臉,雖然,她記得那是一張極為英俊的臉。
他,到底是誰?
***
南周帝穆展顏帶著皇后青旋到達樂陽的那天,街頭仍舊像平常一樣平靜,人們只是看到一隊從京城來的旅客在東江碼頭上岸,其后受邀入住西誠王府,卻沒有人知道,旅客中竟有本朝天子。
不過,西誠王府中的下人,都心知這位京城來的客人必定來歷不凡,否則,西誠王爺也不會提早三個月便把府中上下收拾一新,還特地招募數十名繡娘日夜趕制繡品,將東廂客房里的被褥簾帳統統替換。
正當王府上下為接迎穆展顏而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喬心卻抱著白貓無所事事。
“好香呀——”她輕輕邁入廚房,探頭看看灶上蒸氣不絕的美食,贊嘆道。
管事余嬤嬤見到是她,連忙笑臉相迎。
現下,王府中無人不知喬心是王爺的“新寵”,自從她那日無意撞見了自家主子,便從一名臨時招募的繡娘一躍而成府里人人敬畏的“喬姑娘”。
現下,她只需做兩樣工作——跟白貓玩耍,陪王爺說話。
府里諸人都悄悄議論,恐怕不久的將來,大伙兒都要稱喬姑娘為“側王妃”了,誰叫正王妃天天不在家呢?就算王爺再癡情,也不能長年累月當和尚呀。
“喬姑娘,肚子餓了嗎?來來來,這里有上好的點心,都是為京城來的客人準備的,用的可是上好的昂貴材料哦,我偷偷給你先嘗嘗。”余嬤嬤連忙端來一碗蜜餞燉官燕。
“我不餓,倒是小白嚷著要吃呢!”喬心將那貓擱在桌上,“麻煩嬤嬤挑一條肥大新鮮的活魚,不擱油鹽,清蒸了喂它!
“姑娘來得正巧,今兒正好有才運來的鱸魚,小白有口福了!”
“鱸魚?”喬心一怔,“咱們這兒不產這種魚,要從很遠的地方運來,一定很貴吧?”
“那又有什么法子,這次招待京城來的客人,王爺吩咐什么都要最好的。”余嬤嬤難掩心疼的神色,“我瞅著這幾天府里的開銷呀,那個銀子是白嘩嘩地流,皇宮內院恐怕都沒這么奢侈!
“那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呀?”喬心假裝好奇地打聽,“王爺怎么如此厚待他們?”
“聽說是王爺舊日在京城做生意時認識的朋友,反正肯定來歷不凡……”余嬤嬤神秘地湊近喬心耳朵,輕輕道:“有人說,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皇帝和皇后。”
“什么?”她受驚一般瞪大眼睛,“皇上和皇后?”
“這都是咱們下人的猜測,也不知真假,喬姑娘如果真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向王爺打聽呀,他這么寵你,一定會告訴你的!”余嬤嬤邪邪地笑。
“嬤嬤不要老拿我打趣,我可不敢問!”羞怯地低下頭,“不過,倘若真是天子駕到……喬心倒真想親眼目睹一下天顏。”
“那有何難?喬姑娘如今可以在這府里自由出入,哪天去花園逛逛,肯定能撞見。”
“喬心雖得王爺寵愛,卻也不能恃寵而驕,給王爺惹麻煩不是?萬一冒犯了天子,連累王爺遭圣上怪罪,那可就不好了!
“說的也對!庇鄫邒唿c頭。
“所以……喬心有一事想求嬤嬤!
“姑娘有事盡管講!
“喬心想見天子,卻沒有借口一見……不如就讓喬心當一回奉茶的丫頭,偷偷在一旁瞧天子一眼,既可得償心愿,又不驚動旁人,豈不兩全其美?”眼珠子一轉,她迅速想出一計。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但余嬤嬤還有猶豫,“只是……王爺一直陪著那些客人,若讓他看到老身讓姑娘去做這種端茶送水的粗活,豈不要打斷老身的腿?”
“放心好了,我會跟王爺解釋的!眴绦陌参。
“那……那好吧。”她終于答應,“爐上有剛煮好的紅棗茶,我剛想差人送去呢,既然姑娘你愿意做這粗活,那就……”
“那就謝謝嬤嬤了!”你連忙捧起茶盤,生怕對方改變主意。
呵呵,她哪里是想見什么天子真顏,主動請纓奉茶,不過是要干一樁壞事而已。
出了廚房,走到花園拐角處,趁著四下無人,她悄悄拿出懷中的一包藥粉,全數倒入茶中。
這藥,并非什么毒藥,而瀉藥。
南周帝穆展顏私訪樂陽,身為一地之主的花亭風自然要負責皇帝的健康安全,倘若皇帝腹瀉不止,會不會治他一個護主不周之罪?
哼哼,花亭風呀花亭風,你殺了藍姊姊全家,這一包瀉藥,僅僅只是報復計劃的第一步棋而已!
看著藥粉在茶中漸漸融化,變為無色無味,她的心情也變得更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