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有你和我了,我很好奇你要和我談的私事是什么?”湘妃退下了,他在一片靜默中開口,冰涼的嗓音在偌大的殿宇中幽幽回蕩。
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和心跳聲也是如此清晰,或許是來自于一絲恐懼,但她還是問出了問題,“你,為何而來?”
他的黑撞浮起一層氰氫的霧氣,透過她的臉,他有如看到幾百年前的那個她,那對她好奇地張望著他問:“我是不是打擾你練功了?”
他的心底有陣難言的抽痛,仿佛被人在胸口扎了一根針,痛感從深處漫開來,帶著血色,難以愈合。
斟的了很久,他慢聲說道:“做為一個姑娘,有時還是不要太好奇,因為那也許會給你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
他是在威脅她嗎?她的大拇指下意識地放在擊間,咬了一下。
地這動作讓他的黑撞收緊,克制不位再度抓住她的手。
她皺眉“看”著他,感覺得列他雖然抓得很緊,卻沒有任何殺氣,他沒有要殺她的意思。事實上,他曾救過她的命、幫她治過傷,如果不是占據鳳鵬舉身體的妖王,他其實算是她的恩人,她現在應該是用感恩戴德的心來崇拜他、尊敬他。
也許因為如此,她才對他恨不起來、厭惡不起來,甚里連恐懼都只有那么一點點。
“如果我說,我就是一個生活在好奇中的人,你會告訴我原因嗎?”她壯著膽子再度提問。
他笑了一聲,“我聽說的玉真公主似乎不是這樣一個人,你深居皇宮二十年,從不與人交親,宮中的妃嬪都說你是個冷摸古怪的公主,現在你卻說你生活在好奇中,要我怎么相信?”
“如果你也在黑暗生活過二十年,你就會信了!彼磺宄f這句話時的心情是感慨還是惆悵,只曉得自己的嘴角是上揚的!叭绻阍诤诎抵谢钸^,不可能不對陽光的巔色好奇,不可能不對那些發出悅耳叫聲的飛鳥好奇,不可能不對你所住的這些殿宇好奇,不可能不對圍繞著你的人群好奇……是的,我很好奇,只是我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好奇!
“為什么?”他抱臂在胸前,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別因她剛才這毒話而震動心緒,引起任何失態的表現。
“為什么……如果我表露出絲毫因黑暗而帶來的恐懼或好奇,能為我帶來什么呢?無非是同情的目光而已。我不想生活在同情中,因為只要被人同情過一次,就有可能背負著這份憐憫過一生。我有我自己的尊嚴和堅持,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好奇!
“故作堅強只會讓自己很累,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他用諷刺的口氣刺激她道:“而且你以為不說,就不會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你嗎?既然你都看不到那些目光了,那又何必在意?或者,那些同情都只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罷了!
玉真征住,旋即有點后悔。明明是要來探聽他的心事,怎么不知不覺中反而暴露了自己這么多不為人知的心事?
“好吧,你說的……有你的道理。可我說了這么多,總該換得你的兩句真心話吧?”她不死心地又問。
妖王蔑笑道:“我說過答應和你交換秘密了嗎?”
她黯然垂首,“好吧,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等等!彼纸凶∷!澳阌X得……做人快樂嗎?”
她笑了笑,學著他的口氣反問:“那做妖快樂嗎?”
他不禁皺眉,她則立刻解釋,“做人的難處與好處,想來和做妖都是一樣,都有要面對的困難和麻煩,都有看不順眼的仇人或死敵,也應該有許多七情六欲讓自己高興、惆悵、憤怒、悲傷。只是,做人比做妖吃虧了點,大部分人不懂法術,想要的東西只能靠雙手努力去爭取,而妖因為仗著妖法,很多東西唾手可得。嗯……或許這樣的妖術,也會給妖帶來更多煩惱吧?”
他的嘴角勾起,拉住要走的她,“說了一堆就要走?”
“不走……又做什么?”她不解地苦笑,“我以為你覺得我打擾到你了!
“你不覺得自己若是就這么走了,欠我什么嗎?”他望著她,見她笑容恬靜中帶著幾分無奈,他的心跳竟開始加快。
“我欠你什么?救命之恩嗎?”她感覺到手腕上他五指滾燙的溫度,原來占據了人身,他所有的反應也如此真實。
這發現讓她的膽祛又生出幾分,也思忖著自己該怎樣全身而退,他是妖王,連鳳疏桐都打不贏他,她自然也是敵不過。她敢到這里,憑的不過是他曾對她有救命之恩,或許有著與眾不同的情分,可萬一她預枯錯了呢?萬一鳳疏桐料錯了呢?
他微微低下頭,氣息就在她面前流動。她忽然想起鳳鵬舉那一夜的瘋狂,不由自主想倒退,卻被他一把攬住腰。
她的心一涼,認定自己是要落入妖手,難逃一劫了。
他攬抱著她,臉頗擦過她的發髻,一聲長長的低吟如夜風在她頭頂掠過。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好像是他的嘆息?
“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彼拇綁褐难劢,聲音低沉,絡進她的腦海中,“七世。七生七世。這名字除了你,我還沒有告訴過別人。但從今日起,它該讓世人都知道了!
七世?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奇怪,“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因為……個故事!彼麑㈩^枕在她的肩膝上,慢聲道;“第一世,他們兩人一個是頑石,每日在路邊遭遇風吹日曬,一個是仙草,在仙宮享受金風玉露。有位神仙將仙草做為禮物送給靈山老母,路上無意中坐在那塊頑石上休息,頑石與仙草匆匆見過一面后,他喜歡仙草的嬌嫩,仙草也喜歡他的堅強,但這緣分,也僅止于這一面。后來頑石被砸碎做成石子路,他祈求自己來世能再遇到仙草。
“第二世,他變作夏季池塘的荷葉一片,那棵仙草化作夜雨中一滴水珠。水珠在荷葉上停留一夜,清晨化干在烈日驕陽下。第三世,他變身大海中一尾最不起眼的游魚,而她是偶爾掠水而過的飛鳥。游魚認出他苦等了三世的她,然而她卻被獵人的弓箭射殺了!崩锎怂鋈煌W≡捳Z,“你聽得累了吧?是不是覺得這故事很好笑?”
她搖頭,“不,我很喜歡聽。你說吧,我想聽完。”她沒想到他會講起這么凄美的故事,故事很長,卻有一世一世的跌右。每每聽到那緣分如流云般且聚且散,她心底就蕩出一波波悵然的漣漪,故事中悠長的傷感也跟著蔓延過她的心。
“第四世,他以一抹最微薄的才量向閻君祈求,換得能與她真正相守的機會,閻君讓他以一座牌坊的形式出現,而她是一棵柔韌的細柳,在距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妸娜生姿。一年、兩年,他很安于這樣與她靜靜相對的日子,哪怕永遠觸摸不到彼此,他也心滿意足。
“無奈朝內突發極變,戰火從郊外燒進城里,連他這座高高的牌坊也被付之一炬。生命將婚的一刻,他眼睜睜看著她同樣渾身浴火,那時他就告訴自己,來世他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再不讓緣分掌控在別人手中!
殿內安靜得像是被午夜的黑幕籠罩,玉真聽著自己胸口的心跳聲,漸漸和他的保持在同一個速度。
這一世又一世的態劇,像是文人筆下的傳奇,如此奇妙地牽動她的心緒。
那一場燒掉所有奢望的戰火好像就在她眼前……不,就在昨天,就像曾在她的身邊燃燒過。她或許也曾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無力挽回……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又問:“那,后面三世呢?”
“后面三世……”他似是輕吐口氣,“下次再講給你聽!币恢本o緊環抱著她的手臂松開,他拉著她走到殿門口,“是誰叫你來刺探我的?鳳疏桐吧?”
未料最后時刻他竟一語道破,她被他問得語塞,愣了一瞬后才說:“我、我只是來謝謝你那天救我,和涵王無關!彼,她遲疑的那一瞬已經說明了心虛。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也不說破,拉著她的手將她送到殿門口,“行了,回去吧!
她忽地有些失落,可想他已經通客,自己總不好強留,于是便要告辭。
剛邁出門檻,他卻又抓住她的肩賠,“等等,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小禪在殿外等我,她會帶我回去的。”她婉言謝絕。
但他決定的事不容置喙,拉著她就往外走,這一回,他刻意留心不讓她被各個門檻或臺階絆倒,只是剛走到鳳棲殿的正門口,他便檻地站住,也將她一并拉住。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同時夜風中飄來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是帶著某種難言的……腥氣?
七世定定盯著幾步開外的地上,在那里,玉真的近身宮女小禪伙倒在地,脖頸淚淚出血,將雪白的地磚染紅了很大一片。
四周安靜得幾乎連風聲都聽不到了,他緊握著她的手,心中冷笑--
這么快就開始進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