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后燕玫親自端著一份熱湯走進鳳棲殿,殿內鳳鵬舉一人獨自坐在龍椅上,身上的龍袍是黑色絲綢,上頭有金紅色的長龍環身攀燒,在燭火掩映下,那條龍栩栩如生,一雙龍目也煙炯有神。
“陛下不是向來不喜歡黑色?怎么換了這件?”皇后笑吟吟地將熱湯放在他面前,“這是臣妾親自到御膳房看著他們為您做的夜宵,銀耳紅棗湯也是陛下平日最愛喝的,上次您說冰糖放得多了點,今日臣妾監管著,只放了兩顆,陛下嘗嘗味道如何?”
鳳鵬舉微微睜開眼,眼簾后寒厲的光芒讓皇后一驚,雙手差點碰翻了湯碗。
“陛下,您、您這是……”
他看她一眼,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皇后臉色微變,吸嘴道:“陛下難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嗯?”他皺起眉。
“今日是初十啊。每月逢十,陛下不是都不去別的宮,說好了讓臣妾來服侍您的嗎?”皇后臉頗微紅,轉到桌案之后,一手輕輕揉著他的肩窩。
這是兩人親密對常做的動作,每次她這樣做,都會讓他情潮涌動。
但今天……她的手按下去,他竟全無反應?
鳳鵬舉的聲音似碎了冰,“我叫你出去!
“陛下您……今夜是怎么了?累了嗎?臣妾先服侍您上龍床休息好了;蛘撸群攘诉@碗熱湯暖暖胃……”
他一把抓住她的腕骨,指上只用了兩分力,就將她捏得幾乎要慘叫出來。
“陛下,疼!臣妾的手腕要斷了!”
“你若是再來煩我,你的手腕有天肯定要斷!彼逯敢凰,重新閉上眼,連再說一遙“出去”都懶得說了。
皇后花容變色,顫抖著嘴唇倒退幾步,“陛下今日對臣妾如此冷淡絕情,難道是因為……因為玉真那件事,臣妾沒有給您辦好嗎?”
他眼皮張開,冷冽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玉真的事,以后不用你操心,若是讓我知道你去找她的麻煩,我絕不饒你。”
“陛下?”皇后不敢置信地看了他片刻,捂著臉抽抽噎噎地跑出去了。
鳳鵬舉重新看著桌上那碗熱湯,皺眉瞅了很久,慢悠悠地伸出手,捏住碗口將湯碗端到鼻前聞了聞,鄙夷地哼了一聲,“一點血腥味都沒有的東西,有什么好吃的?”
如同回應他這白話一樣,夜風中陡然襲來尖銳的一片薄冰,檻地劃破他握著湯碗的手背。他手背上瞬間被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流了出來,滴連湯中。
他的眉尾揚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我還以為鳳陵君的后人多有本事,用了這么久時間才找到我?”
一個身形驀然似化開的煙霧出現在他面前,鳳疏桐一臉凝重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何方妖孽居然敢侵占鳳皇的肉身?你知不知道這是罪犯天條的?”
他微笑回應,“天條?天條管天不管我,你連我都不認得,又為何敢在我的管轄之地對我的奴才們大肆斂財勒索?”
鳳疏桐瞳仁緊縮,袖口一抖,一支碧綠的長簫落在他手中,“你是妖王?”
今日他在玉真的宮殿里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大迫力,一時沒有查到那股力量的來源,只看到一只奇怪的黃鶯飛走。他追蹤黃鶯而去,追了半天才發現那不過是個分身幻影,如此強大的妖術,居然連他都騙過了。
他已猜到對手必是從未過見的厲害,卻還是不愿相信真的是妖王親自出手,更不愿眼前之事的發生,成了鳳朝乾坤顛倒的開端。
他將碧簫抬起,點著妖王的胸口沉聲道:“不論你為何要對鳳朝下手,但請你從鳳鵬舉的體內出來,他雖是鳳朝一國之君,可并不會妖術,這一戰應是我與你對打!
妖王無聲地笑了,“我為何要從他體內出來?他是鳳皇,是鳳朝中陽氣最盛的肉身,我在他體內修行,得到的功力非吸食常人精血可比。更何況,你以為我走了他就沒事嗎?實話告訴你,他的肉身雖活著,但元神已被我打得飛散,再也找不回來了,要我出來,你想讓鳳朝一;傾國嗎?”
“縱使鳳朝亡國,我也不能讓你這妖王坐鎮朝內,顛倒乾坤!”鳳疏桐一簫刺出,原本圓潤的玉簫忽然變成瑩綠的長劍,直逼到妖王面前。
他安然穩坐,并未躲進,黑色的龍袍卻如被勁風鼓起,在身前形成一個無法攻破的結界。
“你別做傻事了,想想我這肉身可是鳳鵬舉的,你忍心將他打成塵埃嗎?”妖王笑道:“而且你這身子也不如你先祖結實,我若是出了全力,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鳳疏桐,不如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綠光消散,鳳疏桐收回長簫盯著他,“交易?我與你能有什么交易?”
“你不是最喜歡和小妖們做交易嗎?我這里的買賣更劃算。只要你愿意與我聯手共同抗敵,我可以扶植你坐在這里,如何?”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龍椅。
鳳疏桐嘴角上揚,“有意思,聽你說話是個極度自負自大的人,可身為妖王,你會怕誰呢?竟還要聯合我與你一起抗敵?你的敵人是誰?”
“這件事你暫時不必知道,你只要回答是否同意與我聯手?”
他哼道:“絕無可能!
“你不必急著立刻給我答復,我給你三個月期限,三個月內隨對等你回履。我想你是個識時務者,不至于太死心眼才對!
“三個月?”鳳疏桐一驚,“難道你要一直以鳳鵬舉的身分占據這個皇位?”
“有何不可呢?”妖王微笑,“除了我,你一時間還能找到誰更適合坐這個皇位?眼下你是打不過我的,但若公開說鳳皇被妖魔附身,滿朝上下誰會信你?只會為鳳朝增加動蕩而已。你這么忠君愛國的一個人,想來也不會讓鳳朝因此陷入大麻煩之中吧?”
鳳疏桐握緊簫身,飛快做出一個判斷,也由此做出了決定--
“好,鳳皇之位暫時由你,但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不容于世、令人發指的“妖孽之事”,縱使我力不能敵,也會拚得一死和你玉石俱焚。我鳳疏桐說到做到,希望你這個妖王也能好自為之。”
他走出鳳棲殿,守在宮門外的侍從太監和宮女們都嚇了一跳,因為誰也沒看到他是幾時進去的。
妖王聽著他們慌亂地向鳳疏桐請安問好,忍不住笑了。人的世界總是有太多無用的規矩,難道規矩定得多了,人就能變得聰明些嗎?他看不然,倒像是變得更傻了。
鳳疏桐這個人,他能夠攬為已用是最好,若不能,則就要鏟除,因為對方絕對會是最危險的敵人。只是如何鏟除一個半妖半仙的人,他還需要思量一下。
至于眼下,他要利用這三個月盡全力守護好那個人,那個讓他之所以成為妖王、化身為現在鳳皇的唯一理由--玉真。
玉真的寢宮忽然清靜了好一陣,鳳疏桐、皇后、鳳鵬舉嘟沒有來找過她,日子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樣子。
過了些日子,內宮總管來傳話,說是鳳朝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就要到了一每年這個時候,宮里都會張燈結彩,而沒有出嫁的姑娘自宮女上至公主們,都會盛裝打扮。已經出嫁的女人如妃嬪皇后,亦要穿得極盡華麗,赴宮里內湖去游賞夜景。
那時宮中會桂出彩燈環曉內期一圈,各式各樣的燈籠和炫目的燈火總會把內期照得五彩斑斕,如暗夜中一塊巨大的琉璃般奪目。
當然,這些玉真都是看不見的,但每年她也會到湖邊去,聽著四周人聲鼎沸,感受一下塵世的喧囂,也是件有趣的事。
“公主,那天您要穿哪件衣服呢?”
每日的衣物發飾,她因為自己無法挑選,其實都是由宮女小禪代為作主,而小禪每天還是會倒詢一次她的意見。她想了想,說道:“穿什么顏色的,在黑夜里看起來不會太扎眼?”
小禪一愣,“那……應該是黑色吧,可是黑色太不吉利了。公主若想穿得不引人注目,您還有件新做的紫衣裙,顏色也不出挑,應該合適。”
“就穿那件紫色的吧。”反正她不知紫色是什么顏色,穿什么自己也看不見,只是想在女兒節不要再被人留意到。
鳳鵬舉要納她為妃這件事,在宮中應該已有不少人聽說了,雖然這件事暫對又沒了音信,她想自己依然會是眾人的焦點。
因為目盲,地自小聽力很敏銳,即使距離十幾步遠,別人談論她的那些話里少有七八成她都能聽得清楚。
因此,她寧可離眾人都遠遠的,不讓人看到自己。
“公主,皇后娘娘今天差人選來了一些水果和蓮蓬,都很新鮮,您要不要嘗一點?”
“皇后送東西來?”她疑問。
在世人眼中,鳳朝皇后是個識大體、懂人情世故又溫婉賢散的后宮女主,平日也算對她有照顧,只是自從上次為了鳳皇要納她為妃,兩人唇槍舌劍幾句后,皇后對她也該是像對情敵一樣了。這么多日的冷淡后忽然又來送東西,是想傳達什么意思?
“那……替我找株開得好的花,裝在花盆里回送給皇后!彼龑屎鬀]有好感也沒有厭惡,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只好和皇后保持表面的發好。
其實,她大可不去參加女兒節,這樣就免去成為眾人焦點的可能性,但是……“女兒節”這詞聽來多么動人,會有多少姑娘在這天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呢?湖邊的景色又是多么美,每年她都能聽到無數的贊美和驚嘆……
她雖然看不見,但很享受于去聽取,美麗的聲音和言詞在她心里都是有顏色的,旁人看不到的顏色。
因為別人都是用眼睛去分辨色彩,只有她,是聽。
女兒節很快就到了,被眾妃嬪如舊簇擁的皇后燕玫,今日心侍卻有些蕭瑟,因為這一個月來,鳳皇對她始終冷淡,無論她怎么示好,他都不假辭色。
以前的鳳皇不會這樣的,不管他是迷上了哪個女人還是寵幸哪個妃子,都不會對她這個皇后有何冷落。她嫁給他已經快十年,十年的夫妻情分就算不是愛,也是情,是如手足般不能輕易斬斷的。
鳳皇向來夸贊她是個賢內助、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為何會突然在一夜間變了臉?
是因為玉真嗎?一切似乎都是從玉真要被納娶之后改變的,可是這一個月里,他不是沒有再提這件事了?或許是他在玉真那里碰了打子,才一直生悶氣?
“有誰看見玉真公主了嗎?”她環顧四周問道。
“好像看她一個人坐在湖那邊。娘娘知道的,公主一向不合群!彼劐檬忠恢高h處,那里燈火最暗,連有沒有人影都看不清楚。
“陛下還沒有來吧?”她今天一整日都還沒有看到他。
內宮總管一直站在她身后,此時躬身笑道:“陛下今天在見從大氏國來的使節,好像就國境問題又有摩擦,六宮都有大人被召進宮中商議此事了,陛下大概要晚點才能過來!
皇后松了口氣,他總算不是和玉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