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點點頭,就是這些地方的糧食收成得早,且品相優(yōu)異,特別選出來做為皇糧嘛!
“難怪呢!我還想著宮中的食糧都來自民間,如果稅收都換成了銀兩,那宮中的人吃什么,原來還是有保留的。”小雪很是不解!八源蠡首油菩械男抡,應該還是衛(wèi)國利民的!既然如此,那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阻礙呢?”
又是大皇子!華惟深眉頭皺起,看來她對福子淵相當有好感,這可是大大不妙。這次華惟深沒有附和小雪,對于新政,他一直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而這套看法是異于福子淵的。此時他很想知道,如果聽完他的說法,她還會不會那樣盲目的支持福子淵。
“你說的,恰好是我認為新政最大的弊病!彼告傅纴恚M量用她聽得懂的方式,助她理解!靶抡哪康氖怯喕愂枕椖考傲鞒,節(jié)省成本,以前戶地有戶地稅,丁有丁役,如全折成銀兩,但有的作物繳稅又因朝廷需要,要求繳納實物,比如我剛說的米糧,還有一些漆、茶、金屬、棉、布匹等等,這樣看起來,稅目反而比以前更復雜,別說百姓了,負責收稅的官員都不一定弄得懂!
但你弄懂了啊……小雪很是崇拜地望著他,大眼兒都發(fā)出了閃光,他又不在戶部,卻似乎對什么都很了解。
身為一個錦衣衛(wèi),自然是要對朝廷內(nèi)外之事都要了若指掌,華惟深不覺得透澈的了解并分析新政得失有什么了不起,但她祟拜的眼神卻也成功讓他心情好了起來,說得更加詳細了。
“新政同時強行打破土地兼并,因此得罪太多權貴地主階級,才會滯礙難行。然而大皇子能與那些由豪富貴胄組成的反對者對峙,是因為背后有陛下支持。陛下支持的最大原因,就是在于新政能替他賺取更多稅收,用來養(yǎng)更多的軍隊。
“基于南北兩地資源的差異性,南富而北窮,新政在南方能夠成功,在北方則未必,若是這一點不調(diào)整過來,只怕南北相互牽制久了,北方百姓的反對聲浪會慢慢高漲,對南方百姓而言的輕徭薄賦,到了北方卻成了官逼民反!
小雪點了點頭,這她也聽懂了,他不說她還真不知道,大皇子推行新政要面對的潛在困難竟有那么多。
她一副受教的樣子,著實讓華惟深很是好笑,但她既然有興趣,他不介意多說點。要做他的貼身侍婢,多懂一點政事絕對有好處,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騙人的把戲!
他清了清喉嚨,續(xù)道:“水至清則無魚,把地、丁、戶全部簡化為收取銀兩,由當?shù)毓俑┬,等于保甲及里正失去了作用,短了他們的利益,銀兩全讓朝廷收去了,但他們是最底層的統(tǒng)治階層,也是真正最貼近百姓的官吏,官府要收銀兩,怎么可能繞過他們?”
“總不可能每個官府都有充足的人力,什么香晁角落的村莊也能派出人來前去收稅,要期待每個百姓皆能到官府主動納稅,更是無稽之談。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有幾個保甲或里正會愿意無償幫忙?”
小雪由原本的懵懂到最后繃著小臉思索,這些政事她從未接觸過,只是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她得花一點時間,吸收他所說的內(nèi)容,然后全部記起來。
瞧她那困惑且認真的可愛模樣,華惟深不由失笑,看來他成功地將她的注意力由福子淵身上轉移了。
可是他顯然高興得太早,小雪把他的話在腦子里轉了一遍后,突然啊了一聲,想通的卻是另一樁事!氨菹码m支持新政,可是陛下現(xiàn)在寵信元熙真人,元熙真人可是處心積慮要陷害大皇子的!這樣大皇子豈非四面楚歌?”
怎么話題又回到了福子淵?華惟深終于受不了了,直言道:“你對大皇子,似乎特別關心上
小雪頓了一下,不知該怎么解釋,最后只能總結成一句,“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就這樣?”
“就這樣。”
華惟深挑了挑眉,他聽得出她有未竟之言,但這樣的反應顯然與男女之情無關,他便也不再糾結。對福子淵的那一點吃味并不會影響他的自信,他有把握小雪的心是在自己身上的,只是這個傻丫頭彷佛有什么心結未開,似乎不太敢全心信賴他的青睞,他也不想過多的逼迫她,只希望在平日的相處之中,慢慢的讓她完全接受他。
不愿再提福子淵,華惟深索性帶她離開,但兩人再上馬車時,華惟深伸手攔住她先上車的態(tài)勢,若有所思地盯著車廂上的遮簾半晌,才先探頭進了車廂。
果然車廂里早已坐著一個人。
“天權?”
見到自己的暗衛(wèi)一副久候多時的樣子,華惟深臉色一肅,心忖樂平公主之事,應該就要有結果了。
果然天權一揖,言簡意賅地道:“稟侯爺,躲藏在江南的那名皇宮侍衛(wèi)已然尋到,名為陳虎,就在離此不遠的民居之中。此人猶如驚弓之鳥,恐怕他很快又會搬走,說不定會趁著稅收時碼頭混亂坐船離去,是否讓屬下直接將他抓來?”
華惟深搖了搖頭,索性坐進了車廂,還把外頭的小雪一并扶上來。
“太招搖了!本侯親自去!”
天權所說的民居,由碼頭駕車過去只要一刻鐘的時間,如果那名皇宮侍衛(wèi)真的與樂平公主失蹤的事情有關,那么選擇住在離碼頭這么近的地方,所存的心思的確昭然若揭。
為了把握時間,華惟深只能連小雪一起帶去,只是在找上那民居時,他將小雪留在了車上,橫豎車夫也是武功高強的錦衣衛(wèi),小雪留在車上安全無虞,還能偷懶打個盹。
交代了小雪在車上等他,華惟深便和天權兩人進了那民居的大門。
這是一戶一進的平房,圍墻內(nèi)的屋宇有些破落,角間的屋頂甚至是崩塌的,顯然此間的主人并沒有打算久住。
華惟深沒有隱藏身形,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房屋中堂,中堂內(nèi)倒是桌椅俱全,條案上的蠟燭甚至還是點燃的,他摸了摸放在太師椅旁的茶壺,還是溫的,便大大方方地在主位上坐下,天權則是站到了他身后。
此處早已暗中被包圍,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不一會兒,房間里走出來了一個中年漢子,留著一臉落腮胡,穿著短褐長褲,頭發(fā)披散不修邊幅。
當他來到正廳,看到居然出現(xiàn)了兩名不速之客,當即嚇了一跳,直接就坐倒在地上。
此人是面對著華惟深倒下,待他一臉驚恐的看清了來人,竟是一名衣著不凡、氣質華貴的俊美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心隨即涼了,表情也由驚恐成了灰敗。
華惟深見他自己嚇自己也嚇夠了,便漠然開口道:“陳虎,你可知罪?”
那名叫陳虎的中年漢子本想爬起來,聽到這句話雙腿都軟了,只能勉強跪在華惟深面前,“卑職陳虎知罪!彼嘈ζ饋,眼中有著必死的覺悟。“你們還是來了,是皇后娘娘派你們來殺我的嗎?”
“皇后娘娘?”華惟深微忖。
然而他的遲疑卻讓陳虎眼神微亮,大膽問道:“難道、難道閣下不是宮里來的貴人?”
皇后、樂平公主……華惟深似乎已經(jīng)能將整件事情串連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了,恐怕等會兒問出來的事情,已不僅僅是公主春游失蹤那樣簡單。
既然想從此人身上知道詳情,便也沒打算隱瞞身分,于是華惟深干脆地說道:“本侯是華惟深!
華……陳虎顯然聽過這個名字,應該說,在皇宮侍衛(wèi)圈混的人,就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
“您是鳳翔侯?錦衣衛(wèi)的……”陳虎已經(jīng)說不出自己是驚喜多,還是害怕多。因為華惟深絕對不可能是皇后的人,錦衣衛(wèi)只忠于皇帝,但是華惟深的殺伐果斷又是出了名的,從來沒有法外開恩的事。
陳虎一時之間內(nèi)心糾結掙扎,最后一個咬牙,頭往地上重重一磕!扒蠛顮斁刃∪艘幻
華惟深早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表情淡漠地道:“那得看你給的消息,值不值得本侯救你!
陳虎鼓起勇氣說道:“侯爺命人尋找小人行蹤,為的應是樂平公主,但小人真的不知道樂平公主在哪里!
說著他偷偷觀察華惟深的神情,似乎沒有因此露出殺意,陳虎微微松了口氣,才開始細細敘述當時的情況,“當初小人于去年石景山春游時,由坤寧宮親下懿旨負責樂平公主車駕。當時保護公主的一共有三人,但待到石景山,坤寧宮的何姑姑卻來給小人等下了一道皇后密令,讓我等將公主騙離石景山殺害。
“后來山中下了大雨,我等趁機將樂平公主帶離,但樂平公主察覺有人要對她不利半途逃了,我等分頭追殺而去,花了幾天幾夜……最后公主是被小人追上了!
雖然自己是追上公主那個人,但陳虎并不覺得開心,因為他根本下不了手。本來還想著公主就讓另外兩人去殺,偏偏公主逃到他的眼前來,就注定了他之后不見天日的逃亡生涯。
陳虎語氣轉為苦澀!翱墒菢菲焦餍牡厣屏迹思兩,小人、小人這輩子就沒見過那樣美好的人,著實下不了殺手,所以小人放了她,告訴她要殺她的人是皇后娘娘,讓她絕對不要回京,之后小人便……便也逃了!
因為他知道這樣絕密的追殺命令沒有達成,回去覆命也只有死路一條。
華惟深聽完他的招供,果然與自己設想得差不多,不由在心中暗暗嘆氣,還以為找到這個人就能找到樂平公主,只怕還是棋差一著。
不過這個陳虎還是有用處的,華惟深為了讓他徹底臣服,刻意說道:“你說有三人于石景山春游奉皇后密旨追殺樂平公主,除你之外另外的兩人,一人暴斃死了,一人瘋魔,現(xiàn)在還關在大獄里!
果然陳虎嚇得癱軟在地上,什么暴斃,什么瘋魔,肯定是沒完成密令被皇后滅口了啊!
其實華惟深覺得這三人有點兒傻,當初他們追殺樂平公主就不該分開,又或是分開之后也該約定一個重新會面的時間地點,萬一沒殺死公主,三個人還能串個假供到皇后面前交差,至少暫時能保住小命。
偏偏他們?nèi)齻人沒有說好,最后沒達成任務都逃了,皇后為了湮滅自己殺害端敏皇后嫡親公主的罪證,怎么可能不再另外派人將這三人滅口?
陳虎不知華惟深在想什么,只覺得侯爺那莫測高深的神情,怕不是在考慮著要不要殺他祭旗?畢竟現(xiàn)在公主已經(jīng)下落不明。
“侯爺饒命,小人放了樂平公主之后就直奔江南而來,當真不知她逃到哪里去了!”他磕頭磕得更厲害了。
“行了!”華惟深出言阻止了他繼續(xù)磕,免得什么都還沒查清,這個陳虎先把自己給撞死了!澳阋仓滥愕耐槭腔屎髿⒌模c本侯無關,就算是為了留住尋找樂平公主的線索,本侯也不會殺你。何況你說你并沒有對公主下殺手,若證實公主仍然活著,說不定你還能將功折罪!
陳虎方才嚇得狠了,現(xiàn)在得到這種恩典,還不感恩戴德,連忙開口表示臣服。
“小人……小人愿受侯爺差遣!
“起來吧!”華惟深單手微抬,讓陳虎起身。
恐怕這次江南之行,就要到此為止了,不知道小雪會不會很遺憾?
華惟深讓天權帶著陳虎,三人出了屋子,走向了大門外的馬車。
因為多了一個人,早就有人去多安排了一輛車,兩輛同樣樸實無華的馬車排在一起,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誰該坐哪一輛。
其中一輛車廂內(nèi)的小雪早就美美地睡了一覺,正無聊地掀開車簾,看著隔壁又多一輛車,不由莫名其妙,猜想著華惟深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華惟深等三人一出現(xiàn),小雪立即笑咪咪地朝他偷偷揮揮手,怕他上錯車了。
華惟深有些哭笑不得,天權自然是面無表情,然而被天權暗中制住的陳虎,在驚鴻一瞥馬車上的小雪時,突然整個人僵硬在當場,身子發(fā)起抖來,一臉撞了鬼的樣子,讓制住他的天權又用了些力。
華惟深自也注意到他的異狀,見陳虎直勾勾地看向了小雪,滿臉驚疑,心中不由沉了一沉,難道……
此時,陳虎終于回過神來,失聲叫道:“樂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