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她?
元琰震懾地來回巡視她慘白得令人心疼的臉。
天可明鑒,他是寧可死,也絕舍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兒傷害!
“你已經得到你要的,從今以后,請離我遠遠的,再也不要靠近我半步!彼呀涘e給了感情,最起碼,該保全僅存的尊嚴。
“小荷兒,別這樣,我愛你啊,我知道你也是愛我的——”
“愛你?”沐雪荷緩緩抬起頭,唇邊浮起一抹無心得幾近殘忍的笑!安,我恨你!彼蛔忠痪,慢慢說道。
宛如挨了一拳,元琰的臉孔驟然刷白。
“你走吧,從今以后你我再無瓜葛,最好永不相見!”她決然吐出一句,如秋水般的瞳眸再也不看他。
慢慢越過他,她木然走向床炕邊,脫下鞋,緩慢躺回床上,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卻無法阻止那噬心的痛楚在心底蔓延。
絕望纖細的身影,被燈油燃盡、逐漸黯淡下來的燭火給逐漸吞沒。
元琰悲痛地望著床上不動、不語的人兒,緊握雙拳,用力之猛幾乎將自己的骨頭捏碎,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只感到胸口揪扯得仿佛被撕裂開般疼痛。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得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他轉過身,慢慢打開門走了出去,在一片抽氣聲中,腳步聲消失在長廊底端。
飄著大雪的夜,一抹孤絕身影走出四季樓,幽然融入雪夜中。
渾身只著一件薄棉衫,元琰竟絲毫感覺不到冷,反而覺得有股椎心的痛像是一路鉆進了心底。
走了幾步,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抬頭望了眼那扇緊閉的窗,久久不能釋懷。
雪花片片落在他身上,染濕了他的發、他的衣衫,化成針刺般的寒,滲入他的肌骨里。
若世間真有心碎,他現下這種疼肯定就是!
。
“大哥、大哥?”
一個仿佛來自千里外的聲音,逐漸在耳中棗集清晰,元琰木然抬起頭,努力想將眼前熟悉,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誰的臉孔看清楚。
“大哥,怎么回事?你怎么會變成這副德行?’元珣驚駭地上下打量著元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那樣一個神采飛揚、英挺瀟灑的俊朗男子,現在卻邊幅不修,憔悴得像個街頭浪人似的。
元珣皺著眉頭細細打量著兄長。
他到底幾天沒沐浴凈身、換衣裳了?胡子長得亂七八糟不說,連衣服都皺得活似剛從菜甕里拿出來的梅干菜。
“元珣?”許久,終于從粗嗄的喉嚨里滾出兩個字。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變成傻蛋了!痹懪呐男乜冢闪艘豢跉。
“你來做什么?”元琰了無生氣的吐出一句,又再度把目光調回有如千里遠的前方。
“廢話,當然是來看你。 痹憶]好氣的啐了聲。
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元琰木然勾了勾唇。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要不是聽哈總管前來通報,他還真不知道這兄長把自己藏得比娘兒們還要隱密。
什么時候?
元琰恍惚地想著,卻始終想不出一個答案來,只知道他坐在這房里,木然地盯著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數不清到底多少次了。
“大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說要去探那花娘的虛實嗎?怎么會——”同情掃了眼一副宛如斗敗公雞模樣的大哥,元珣實在不忍再說下去。
不說還好,元珣這一說,元琰的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一雙好看的薄唇抿得死緊,完全沒有打算吐露只字片語。
“難道是——跟沐雪荷有關?”元珣大驚。
“問夠了沒?”那頭負傷的野獸突然失控地發出咆哮!坝惺驴煺f,沒事就滾出去!”
人家常說惹熊惹虎,千萬別惹到為愛失意的男人,看來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老天!他那向來在女人堆無往不利、攻無不克的大哥,竟然栽在一個青樓女子的手里?!
老天爺有眼,風水總算輪流轉了嗎?!
看到兄長這副愁云慘霧得像是天快塌下來,元珣卻有一種想笑出來的沖動,好像看到遲來的正義終于伸張,他唯恐天下不亂的天性終于得以發泄。
但畢竟是手足,兄長受了委屈,元珣多少得裝個樣子,斂去嘴邊那抹竊笑,他擺出一臉嚴肅地清清喉嚨。
“咳咳……大哥,其實是阿瑪要我來通知你一聲,三天后,他將為你跟悅寧格格舉行成婚大典!痹懶⌒囊硪淼恼f道。
成婚大典?元琰震愕地望向元珣。
“阿瑪這回怕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實在是擋不住了!痹懹袧M心的抱歉,伹他真的盡力了。
沉默許久,那張滿是惆悵失意的俊臉,帶著破釜沉舟似的決心,終于開口道:“也好,這件事也該做個了斷了。”
了斷?
元珣又是一驚。 “大哥,你——想做什么?”他心驚膽跳的問。
望著遠處,思緒像是再度飄得好遠的元琰,決然吐出一句。
“退婚!”
。
睿親王府
“什么?你要退婚?”
輝煌氣派的大廳里,睿王爺扯著嗓門發出咆哮。
“是的!泵鎸︻M鯛斁剂羾绤柕哪抗猓琅f驕傲地挺直背脊,既不畏懼也不閃躲。
“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毀婚的下場?”多少人上門想娶他女兒,他都還不見得肯,但這狂妄的小子竟還要退婚,這教睿王爺一張老臉真不知道要往哪里擱。
“晚輩自知失信在先,愿受王爺任何責罰!
“你——”他坦然堅決的態度,讓睿王爺是既欣賞又氣惱。“你說悅寧有哪點不好?她不但有著花容月貌,還知書達禮、溫順乖巧,你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悅寧格格很好,但晚輩心里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若娶了格格,只怕對格格不公平。”元琰平靜的說道,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終于弄懂了自己的心。
原來,早在見到沐雪荷的第一眼,他這個從不知情愛為何物的浪蕩貝勒,就已經為她動了心。
“你說的倒容易,悅寧可不是貨品,要買就買,說退就退。你這樣做,我女兒的名譽也都被你給破壞了!
睿王爺震怒的繃著臉,哪能容許女兒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只要晚輩做得到,愿盡一切所能,彌補悅寧格格所受的委屈!
“彌補?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比性命還重要,你拿什么來彌補?你以為我女兒的心是泥、是土,可以任你隨意踐踏?”
一句話像是擊中元琰的要害,讓他的臉色頓時僵白。
是啊,過去混蛋如他,把女人當成是一種挑戰,把情愛當作是一場游戲,直到傷害了小荷兒,他才領悟到自己可惡得有多徹底。
“我錯了!痹従忛]上眼。
此言一出,把睿王爺給嚇了好大一跳。
那個據說狂妄且不可一世的元琰貝勒,竟然也會認錯?
他有沒有聽錯?
“阿瑪——”
突然間,從一扇屏風后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
大廳里沉默對立的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倏地,元琰的黑眸震懾的睜開!
他緩緩站了起來,已然成為一灘死水的心湖,再度掀起洶涌波濤。
天!太像了、太像了!他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會有如此相像的一張臉。
乍看,他還以為自己看到了魂牽夢縈的人兒,但她不是!
元琰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不同,雖然她們有張極為相似的臉,但悅寧格格的神態卻少了分靈秀之氣、多了分嬌憨的稚氣。
這怎么可能?毫無關系的兩人、身世背景回異的兩人,怎么可能會有那么相像的臉?
他瞇起眼,思緒快速地轉著,試圖從兩條平行線找出其中的關聯性。
這幅美人圖,可是以睿親王府幼時失蹤的詠寧格格,她的輪廓為底所畫的喔!
元琰想起了賣畫人當時曾說過的話。
以這幅畫為起點,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慢慢有點弄懂了。
原來,民間流傳的傳聞是真的!
畫中女子真的是睿親王府失蹤的和碩格格——詠寧,也就是沐雪荷。
“悅寧,你怎么跑出來了?”睿王爺不悅地瞪著緊盯著自己女兒不放的元琰,放軟了語調朝女兒問道。
“我……可不可以不要嫁給元琰貝勒?”悅寧扭著手里的絲絹,怯怯地問。
“這——”睿王爺又何嘗舍得將女兒嫁給這個無心的男人?
看著悅寧那稚嫩卻與沐雪荷同樣美麗的臉龐,不知怎么的,元琰干涸的心仿佛又重新蘇醒。
“你叫悅寧?”他以帶著幾分喑啞的嗓子柔聲問道。
稚嫩的人兒不安地瞥了眼睿王爺,然后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你跟你姊姊長得好像!毕袷强创粋妹妹,元琰無限憐愛的笑了。
此話一出,一旁的福晉突然放聲哭了起來,睿王爺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賢侄,你這番前來,是要將我睿親王府給攪得天翻地覆嗎?既要退婚又提起一個……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睿王爺不舍地攬著淚眼汪汪的福晉,沉痛地責備元琰。
“我知道詠寧格格在哪里!”元琰平靜說道。
此話一出,大廳里突然一片死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既然你知道她的下落,那你倒是說說看,她在哪兒?”睿王爺一副壓根不相信的表情。
十幾年來,他花了不少的銀兩,也派出眾多人力四處尋找,但他的寶貝女兒就像憑空蒸發一樣,怎么也找不到。
對于找回女兒,睿王爺早已不抱任何期望,但這小子卻告訴他,他知道詠寧的下落?
“是啊,詠寧她……她到底在哪兒?”福晉噙著淚,心急地問道。
將心底的掙扎、猶豫與不舍一并逐去,元琰緩緩吐出一句。
“四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