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吃啊,別怕。”
當他是害怕,沐雪荷柔聲催促,臉上的笑容未曾稍減。
“多謝雪荷姑娘,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蔽⑽⒐松恚行┟銥槠潆y的在矮桌邊坐下來。
眼前的狀況著實有些詭異,像是深入敵人陣地,卻被邀請為座上嘉賓,元琰表面上看似鎮定,實則卻是如坐針氈。
“你叫王炎?”沐雪荷坐在一旁的紫檀陶瓷扶手椅上,柔聲問道。
這女人不但有招待下人進她閨房享用高級點心的習慣,還對下人的名字頗感興趣?
元琰眼底閃過一抹驚訝,卻及時別開視線掩飾。
原來,沐雪荷并不如她的外表那樣冷漠、難以親近。
“是的!彼c了下頭,佯裝忙碌地將盤里的點心往嘴里送,像是亟欲掩飾心底莫名的波動。
“我看你的談吐不俗,應該念過些書吧?”沐雪荷又問道。
沐雪荷偏頭打量他,發現高大挺拔、氣度不凡的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出眾的氣息,雖然穿著粗布衣裳,卻依然遮掩不去那股勃發英姿。
“嗯——算是吧!”他猛地一驚,謹慎點了下頭。
那樣認真專注的凝視,竟讓他不由得心虛,幾乎以為自己被看出了破綻。
“你的眼睛是怎么受傷的?”
她的聲音輕輕響起,溫柔中帶著像是怕刺傷他的小心翼翼。
驚訝抬起頭,他筆直撞進她清澈的眸底,目光中的溫柔竟讓人莫名呼吸困難。
怪哉,他竟然在那該是冷漠得像是沒有半點感情的美眸中,看到了無限憐憫。
“小時候不懂事,跟同伴玩騎馬打仗被竹棍給戳瞎了!痹读藗謊,突然覺得自己偽裝成雜役,混進四季樓的舉動似乎有點卑鄙。
沐雪荷靜靜望著他,眼里有某種像是憐惜又似是同情的眸光,一股罪惡感再度排山倒海的朝元琰席卷而來。
“我丑得很,雪荷姑娘別這樣看我!彼穆曊f道,轉頭回避她的注視。
“誰說你丑?決定美丑的不是臉孔,而是心。”
“心?”元琰狐疑蹙眉。
“心美人就美,臉孔只是張皮相,心美的人遠比那些皮相好看的偽君子,好上太多了,你不需要感到自卑。”她嫣然一笑。
如果說世界上有種笑容會奪走人的心魂,恐怕非她的莫屬。
“謝謝雪荷姑娘。”他勉強吐出話,心里有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你長得很像一個人。”冷不防,她突然說道。
“喔?”元琰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卻故作平靜的問道:“你認識的朋友?”
“不,他是個壞透了的人,雖然身分顯貴,卻狂妄得令人厭惡!痹緶厝岬哪橗嬔杆俜浩饝嵟募t潮,一雙晶燦的水眸閃著怒焰。
第一次,元琰發現女人生氣也能這么美。
“咳咳……本貝——不,那種人的確令人厭惡!痹蛔匀坏膯芸攘藥茁。
突然間,偌大的寢房靜默下來,沐雪荷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像陷入了某種思緒里,他也聰明的保持緘默,不敢保證她若繼續罵下去,他是不是還能保持理智。
元琰佯裝專心的狼吞虎咽,故意忽略那雙正專心凝視他的美眸,直到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差點潰堤。
“雪荷姑娘,謝謝你的點心,我想我該走了。”元琰近乎倉皇的起身往外走。
“咦?!等一下!”
突然間,沐雪荷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才剛回頭,就見她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
“這你拿著!币浑p柔軟的小手執起他的大手,將一只碎花小布包塞進他的手里。
“這是 ?”
“做粗活兒餓得快,這幾樣點心你就留著吃吧!”
望著躺在手里的那包點心,元琰的手心竟有點微微發熱,眼前這張臉龐溫柔而真誠,澄澈的眼眸沒有一丁點的虛假。
“多謝!”遽然收回目光,他轉身快步逃離。
望著元琰遠去的背影,沐雪荷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難以相信天底下竟會有那么相像的一張臉,只可惜,溫文謙和的王炎卻少了一只眼,但比起狂傲浪蕩的元琰貝勒,不知好上多少倍。
對于這張跟元琰十分神似的臉孔,沐雪荷卻一點也不覺得討厭,反而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
而她,一點也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
夜晚,一如往常喧嚷熱鬧的四季樓,姑娘們各自忙著侍候貴客,丫鬟、雜役們也忙著端酒、送菜。
“救命啊——”
突然,某個房間陡地傳出尖銳的呼救聲。
正把熱水提進某個姑娘房里的元琰,一聽到遠處傳來的呼喊,心猛地一驚,把木桶一丟,立刻跨著大步往外沖。
“咦,王炎,水還沒倒滿哪,你去哪兒?王炎——”房里衣衫半解,等著沐浴凈身的姑娘,氣急敗壞的尖嚷著。
但元琰哪管得了那么許多,當他聽出呼救聲是沐雪荷的聲音時,整個人焦急得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她身邊。
來到沐雪荷的房門外,屏兒正往房門上拚命敲著、喊著,卻完全束手無策。
“走開!嬤嬤,救命啊——”
突然拔高的尖叫,令人寒毛全豎了起來。
樓里所有的姑娘幾乎全跑了出來,都不知所措地望著緊閉的房門交頭接耳,卻沒有任何法子。
元琰鐵青著臉沖上前,攤開眾人,一瞬將門給踹開,看來十分結實的門應聲而倒,里頭不堪的畫面一覽無遺。
只見一名男子正將沐雪荷壓在床上,她的身子幾乎衣不蔽體,聽見破門而入的聲音,禽獸似的男人還不肯罷手地拚命將臉往她胸口鉆。
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滔天怒火從元琰的胸口竄燒開來,顧不了對方是何許人也,一心只想著:他要殺了這個禽獸!
腦子里才剛閃過這個念頭,鐵掌已經一把揪起男人的衣襟,并出拳往他的臉上招呼過去。
男人被打飛出去,整個人飛落在地上好不狼狽,一見到元琰雙眼充斥著殺人般的赤紅怒焰,這才察覺事情鬧大了。
“你……你別過來,我可是堂堂的八旗都統,你敢開罪我,就等著掉腦袋!
“八旗都統?”元琰冷笑一聲,壓根沒把這仗勢的家伙放在眼里!傲糁ジ惲_王說吧!”彎身抓起八旗都統的衣襟又是幾拳,打得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外頭一干姑娘及下人看了,全大快人心的不禁拍手叫好。
平時這八旗都統仗著位高權重,總是仗勢欺人、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樣,被他看上的姑娘總被他凌虐得苦不堪言,上回他甚至還強占了一名剛入四季樓的清倌,讓那清倌在床上足足昏迷了半個月。
至于賣藝不賣身的沐雪荷,他早就垂涎許久,但平時有丫鬟屏兒在一旁,外頭也有幾名護衛會四處巡看走動,他倒也安分,不敢造次。
但這回或許是藉酒壯膽,他竟然支開了屏兒,趁著護衛疏于注意之際,竟興起了色心,意欲強占沐雪荷的身子。
一想到這下流男人的所作所為,元琰緊握的拳頭忍不住又加重了力道。
“王炎,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沐雪荷的聲音像是從千里遠之外傳來,但終究還是傳入元琰的耳里。
他停下動作,緩緩轉頭望向床邊。
這一眼,讓元琰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只見沐雪荷怔坐在床邊,被扯開的長發凌亂不已,美麗的臉龐浮現巴掌印,在白皙的臉上看來格外沭目驚心,身上的衣衫也被撕扯得露出雪白肌膚。
她的模樣看起來慘不忍睹,讓人想不顧一切將她擁進懷里撫慰疼惜。
“雪荷姑娘,你沒事吧?”元琰來到床邊,卻不敢貿然伸手碰她,深怕她像瓷器一樣一碰就碎。
“我……”一開口,飽受驚嚇的人兒已經哽咽地幾乎吐不出話來。
“沒事了,噓,沒事了!”
元琰柔聲輕拍著她,連他自己也驚訝于這樣的溫柔,顧不了一旁眾目睽睽,他的眼中只有她。
此刻,他的舉止極其自然,好像他天生就懂得這樣憐惜、疼愛這個女人。
“這里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間,一個冷靜的聲音傳來。
周遭議論紛紛的聲音驟然靜止,排開的人墻中出現了沉著一張臉的四季夫人。
見識過各種大風大浪的她,一見眼前的場面,當下就明白了七、八分。
她冷著臉,不留情面的朝還躺在地上的八旗都統道:“察都統,我敬重你的身分,咱們四季樓也總是以禮相待,沒想到你今天卻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教人心寒,爾后四季樓再也不歡迎您,您請便吧!”背過身,四季夫人凝著臉不再看他。
破打得鼻青臉腫的察都統,奮力撐開腫得快看不清路的眼,狼狽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