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順利解毒的皇甫朔如獲新生,內力不再凝窒沉郁,通體舒暢,宛如吃了神仙果。
照理說,皇甫朔該為此感到高興,可是他卻一點都笑不出來,清俊的臉龐陰側側的,讓人遠遠的就可以發現他的情緒正處于極度的不悅之中。
“幽碧山莊”內的家仆與護衛機靈地避開,以免無辜地遭受池魚之殃。
身為始作桶者的堂玄星漾著甜美的笑靨陪在皇甫朔身邊,倘若連她也被他臉上足以將人燒焦的火氣給嚇得逃之天天,豈不表示她心虛?所以不管心里有多害怕他會擰斷她的脖子,她都得硬著頭皮佯裝無事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要喝茶嗎?”堂玄星裝巧賣乖,問著端坐在大廳、臭著臉的皇甫朔。
“不用!被矢λ窙]好氣地回她。
堂玄星摸摸鼻子,眼觀鼻、鼻觀心,小口地啜飲著香吝。他們倆老是這樣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她得盡力化解他胸臆中的怒火才行。
“今兒個天氣挺好,你在莊里足不出戶已整整七天,不想出去活絡一下筋骨嗎?”被強制地泡在滿是鮮花的澡桶里七天,哪兒也不能去,即便脾氣再好的人都會怒火奔騰的,她完全可以體會他的心情。
“現在的我聞起來就像一叢會走動的花,你還要我上街去‘招蜂引蝶’?”皇甫朔睨著她,一字字低吼。他可不想讓人聞到他身上的香味,繼而引來各種臆測。
理智告訴他,今日的他會全身香到三里外都可以清楚聞到,全肇因于她為了救他性命,F下他能好端端地坐在這里大動肝火也該感謝她,但是情感上,他完全沒辦法說出一句感謝的話!她除了將他全身弄得香噴噴外,連帶他身上的皮膚也變得光滑細致,簡直是將他當娘兒們來照顧,要他如何不拋下理智、火冒三丈?
“事情并沒你想得那么嚴重嘛!”堂玄星低垂著頭,不太好意思看他。就她個人感覺,他全身聞起來香氣宜人,并沒有什么不好。
“什么叫沒我想得嚴重?我都快被自己身上的香氣給膩死了!還有,我的皮膚是怎么回事?是打算把我變成女人是不?”她一句“沒你想得那么嚴重”,使他整個火氣迅速飆上。
“皮膚變得更細致并沒有不好啊!每個人都會喜歡自己細皮嫩肉的,不是嗎?”她不懂他為何會為此感到不滿、叫囂,她可是費盡心血才能讓他的皮膚變得較為白暫耶!若不是看在他曾出手救她,她才不會如此盡心盡力呢!
“你口中的‘每個人’應該改成‘每個女人’才對,別忘了,我是男人!彼氖悄凶託飧,可不是變得如花似玉。
皇甫朔忍不住想要仰天長嘯,自從遇到堂玄星后,他的男子氣概便一點一滴地消逝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她會在他頭上插朵大紅花,將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一臉無辜地告訴他,這并沒有什么不好,甚至期待他會感激涕零。
“呃……我想男人和女人沒差這么多的,是不?”堂玄星認為他有點小題大作了。
“堂門”中唯一的男人即是年過六十、專門清掃庭院的德叔,而“堂門”始終閉守門戶,除了偶爾到鎮上采買物品外,她們甚少下山,以至于堂玄星甚少和男人有所接觸,對男人可說是完全不了解,才會無法理解為何皇甫朔要為了一點香氣與細滑的皮膚而氣呼呼的。
“差、很、多!絕大多數的男人不會喜歡自己聞起來比女人還要香、皮膚比女人還要細致光滑,男人喜歡自己看起來陽剛、黝黑!睘槊馑俑悴磺宄顩r,皇甫朔鄭重地向她說明有關他的喜好。
“我了解了!碧眯前欀枷胂笏谥械年杽偱c黝黑,將他說的話牢牢記住,并暗暗告訴自己,下一回若遇到皇甫朔又不小心中了毒,她千萬得記得要把他弄得烏漆抹黑兼臭烘烘的,免得他又大呼小叫,滿臉嫌棄。
“了解就好。”皇甫朔見她一臉受教,似已明了問題所在,且他的火氣已爆發過,因此決定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再記掛于心頭。
“既然你現在毒解了,整個人神清氣爽,那么該是我告辭的時候了。”雖然已飛鴿傳書回蜀中向門主報告她在平陽城所遭遇的事,可她離開蜀中尋找堂玄辰的任務已順利達成,所以也該動身返回蜀中了。
“怎么突然要走?”她的辭行,使皇甫朔一愣,原以為她會多待些肘日,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要離去了,他的心頭突地涌現一股說不出的惆悵。
“不突然,我離開蜀中已有一段時日,該回去了!蓖忸^的世界她已經看過,也認識了些人,這已足夠,她并不覺得還有留在外頭的理由。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來讓我好好招待你,以表謝意。”皇甫朔不舍得她這么快離開,希冀她能留在“幽碧山莊”。
“你剛剛不是還在抱怨我把你弄得全身香噴噴的?”她忍不住提醒他。
“但你終究是我的救命恩人。”雖然不太滿意,可事實終歸是事實。
“我救你皆因你中毒,我該負一半的責任,為你解毒是應該的,你就不用客氣地留我了。”她婉拒他的好意。他們倆非親非故,她老是留在“幽碧山莊”好像怪怪的,雖然他的提議讓她小小地心動了下。
“做人就該懂得知恩圖報,不是嗎?”皇甫朔動著腦筋說服她留下。
“話是沒錯,不過這真的是小事一樁!
“你就別再謙虛了,可不是人人都能讓使毒技巧高超的‘門’右護法出手相救的!被矢λ丰槍λ娜觞c,吹捧她的毒技,哄得她全身飄飄然。
“這句話你真的是說到我心坎里了,我的確不是會隨便出手的人!碧眯菢诽仗盏亟邮芩拇蛋簟
再多說點,最好再夸夸“堂門”舉世無雙的毒門功夫。倘若他肯四處張揚,讓“堂門”威名遠播,得以將“唐門”用力踩在腳底下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況且,不是一心一意想讓世人知道‘門’有多厲害嗎?你此次離開蜀中,置身于江湖,不正是最好的機會?假如你就這么回到蜀中,除了我與莊內的人知曉‘門’下毒、解毒的功夫非‘唐門’所及外,江湖上其它人可全然不知!被矢λ穼λ龗佅抡T餌。
“你說得對極了!我怎么會胡涂得沒想到這一層呢?多虧你提醒了我!被矢λ返脑捜绠旑^棒喝,狠狠將她敲醒。他說得沒錯,如果她不善加利用這回離開蜀中的機會,讓世人明了“堂門”有多優秀厲害,豈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你就留下來讓世人見識‘門’的真本事,讓世人明了精于使毒的可不獨獨那個‘唐門’而已。”她如他希望的,火速將他拋出的誘鉺吞下,正中下懷。
“對,我該從現在開始好好計劃怎么讓人見識到我‘門’的真本事!”一想到要光耀“堂門”,她整個人就充滿了精神與斗志,至于要從何處著手,則是目前最重要的問題。
皇甫朔贊成頷首,喜歡看她精神奕奕的嬌俏模樣。
猛地,堂玄星腦際靈光一閃,望了望四周,雖沒人在旁,仍是壓低聲音向他確認一事!澳阏f,我們現下算是朋友對嗎?”
“是朋友!被矢λ穲远ǖ仡h首,她神秘兮兮的模樣,搞得他也不由自主地學她壓低聲音。
“既然我們是朋友,那我也不客氣地同你共商大業了!碧眯钦J為既是朋友,就該無話不談,正好她已經想出光耀“堂門”名聲的好方法,因此決定說出來與他討論,若有不夠完美的地方,還可以修正。
“說吧!”她慎重其事的可愛模樣逗樂了他。
“其實我已經想出讓世人知曉我‘門’威名的好方法了!闭f話的聲音再放輕,就怕走漏風聲,讓人洞燭先機。
“什么方法?”皇甫朔跟著將聲音放輕,好奇她口中的好方法為何。
“我決定趁著月黑風高之際,對全平陽城的人下毒!”堂玄星的話中有著狠絕。
“你打算毒死全平陽城的人?”皇甫朔眉心一皺,揚高聲兒,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光把人毒死,那是最差的毒技,高深的毒技自然是將人毒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精髓。況且,我若把全平陽城的人都給毒死了,到時誰來幫我宣揚‘門’的毒技?”要把人毒死那太簡單了,對她而言不過是雕蟲小技,也不是她要的結果,她要的是所有人以崇敬的口吻沸沸揚揚地談論“堂門”。
“‘幽碧山莊’上下也在你的下毒名單之中?”他完全笑不出來,一點都不喜歡她到處對人下毒的主意。
“那當然!你和我是朋友,我怎能舍棄你卻獨厚別人?‘幽碧山莊’自然是首當其沖。 碧眯禽p拍他的肩頭,要他盡管放心,她絕對不會漏了“幽碧山莊”的。
堂玄星這突來的輕拍,使皇甫朔心頭發毛,尤其她剛說完“幽碧山莊”首當其沖,而他又坐在她身畔,依他說,他很可能就是她此次毒害全城計劃中的頭號受害者。
“你……剛剛對我下毒了?”他問得謹慎。
“還沒有,你想要我現在對你下手,或者你想直接自個兒來?”對厚!她怎么忘了可以藉由方才的拍肩動作對他下毒呢?忘了沒關系,可以再補過,何況她大方地讓他自個兒選,看他是要被她下毒,抑或是自個兒吞毒藥,他一定會覺得她這個朋友很夠意思吧?
“都不要!”皇甫朔斬釘截鐵地拒絕她的兩項提議,他已經受夠當個什么事都不能做的窩囊廢了。
“?你這樣是不是大不講義氣了?”虧他有臉說是她的朋友,現在竟然馬上翻臉不認人,大過分了!
“是你不講義氣!碧斓胤戳耸菃幔孔鲑\的居然喊起捉賊來了。
“我哪里不講義氣?”能夠當頭一個被她下毒的人,是他的榮幸!他怎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反過來指責她不講義氣?
“平陽城算是我的地頭,你在我的地頭上到處下毒,且還要我當第一個被你下毒的人,你說是不是存心教我顏面無光?”
“那……你排最后一個總行了吧?”算了,為了顧全大局,她委屈妥協好了。
“不行!總而言之,你不許在平陽城到處下毒。”不管是排第幾個,他都不允許她在城中胡作非為。
“如果不能下毒,那我怎么使‘門’聲名遠播?”他的嚴正拒絕,讓好不容易想出絕佳計劃的堂玄星為之氣結。
“事在人為,總會有別的方法。再者,平陽城的百姓是無辜的,你對他們下毒,豈不是讓‘門’惡名遠播?”皇甫朔提醒她行事之前得先三思。
“‘門’又不是開善堂,我們是專門使毒的,當然得讓世人知道我們行事心狠手辣,眾人才會對我們心生懼意!”就算沒辦法耍狠,也要硬著頭皮來。
假如精于使毒的“堂門”做起懸壺濟世的勾當,豈不是與名聲不符?那可是會貽笑大方的。
“總而言之,你自個兒默默在心里心狠手辣即可,再想別的辦法!碧眯撬剖嵌堑恼撜{讓皇甫朔頭疼,卻也無法說她說錯了,畢竟他也無法想象要精于用毒的“堂門”突然轉性,如她所言開起善堂,那將會是多詭異的畫面。
“嘖!只能在心里心狠手辣,未免太無趣了,何況辦法又不是說想就想得出來的!碧眯遣粷M地咕噥,早知道就不說出來和他商量,先斬后奏就不會這么麻煩了。
“你不是在‘門’有賽諸葛的美稱嗎?我相信這件小事絕對難不倒你的!被矢λ烦娜觞c出擊,以她的吹噓堵住她的不滿。
“對,你說得沒錯,我可是人稱賽諸葛的堂玄星,這么點小事怎么會難得倒我?哈哈哈……”在受到吹捧,馬上忘記所有的不快,堂玄星囂張地雙手插腰大笑。
她單純快速地移轉注意力,加上常說出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使皇甫朔覺得她可愛又有趣,常會不自覺地與她陷入奇怪的對話。
正當堂玄星洋洋得意之際,劉總管突然行色匆匆地來到大廳。
“出了什么事?”皇甫朔見劉總管神態不對,立即正色詢問。
堂玄星倏地斂住張揚的笑聲,會不會是她笑得太囂張了,劉總管在外頭聽不下去,于是進來制止?
“莊主,外頭出大事了!城里絕大多數的居民仿佛被下了毒,不分男女老幼,一個個臉上皆起了紅疹兼上吐下瀉,將城內每一間醫館擠得水泄不通!”劉總管稟告平陽城正發生的大事。
“城內醫館的大夫們怎么說?”聞言,皇甫朔心下一驚,旋即斂住心神詢問情況。
“經過診斷,皆說是中了毒,但大夫們只能暫時讓中毒的居民止吐止瀉,沒辦法解毒!眲⒖偣苷f話的同時不禁偷瞄著一旁的堂玄星,希望她會有法子幫助城里的居民。
“太可惡了!是誰偷了我的點子?”堂玄星聽完劉總管的陳述后怒不可遏,她辛苦想出的方法遭受皇甫朔否決就算了,現下居然有人模仿她,打算“一毒成名”,這要錯失機會的她如何不氣得蹦蹦跳?
“不是有人偷了你的點子,而是有人和你有相同的想法!被矢λ窙鰶龅靥嵝阉。她前一刻才剛跟他提起毒害全城人的點子,就算真有人要偷她的點子,行動也不會那么快,恐怕那人早在昨日或更早之前就已對城內的人下毒手了。
“不管怎么說,那人就是可惡!”嗚……她好難過,“堂門”竟然錯失了大出風頭的機會。
“我們邊走邊說!被矢λ樊敊C立斷地拉著她往外走。
劉總管神色慌張,揚手招呼莊內的四名護衛緊跟在后,好隨時提供協助。
“走去哪兒?”堂玄星傻愣愣地讓他牽著走。
“去看那些中毒的人!
“為何要看他們?”中毒的人有啥好看的?他自己在昨天以前也是中毒者,還看不膩嗎?
“憑你的功力,應該不難看出他們中了何種毒,不是嗎?”皇甫朔帶著她穿過兩旁種植花草樹木的天井。
“那當然!”堂玄星驕傲地揚高下巴。劉總管述說的中毒癥狀,在她看來要醫治是易如反掌。
“那就全靠你了!”皇甫朔將重責大任光托在她身上。
“靠我什么?”堂玄星傻愣愣地追問。
“解毒。”皇甫朔朝她咧嘴一笑,不容她反對,硬是將她帶出“幽碧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