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熱氣騰升而上的熱水,皇甫朔后悔了。
他萬般后悔,為何要說出對她堅信不疑的話來?他無比懊悔,難怪她會說“人生在世,總會遇到許多‘第一次’”,她指的一定是眼前的情況吧?
“你對我有何不滿?”皇甫朔面色難看地瞪著堂玄星,咬牙切齒地問。
“沒有!”堂玄星無辜地搖頭。他們才見面,他就為她擋毒——雖然是多此一舉,害苦了他自己——隨后遇到黑衣人突襲,他又再次出手相助,正因為他不僅一次不顧自身安危地出手助她,所以他的善良讓她根本就無法討厭他,她又豈會對他不滿?
“那么,是我在無意間得罪了你,以至于你懷恨在心嗎?”皇甫朔再問。
“沒有。”堂玄星再搖頭否認。
“既然都沒有,我可以解釋成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皇甫朔指著漂浮在熱水上、泛著幽香的各色花卉,面目猙獰、一字字地用力問道。
“不是玩笑!彼僬J真不過了好嗎?
“……還是你覺得奔波了一天,滿身塵土,想要休浴,所以才讓劉總管準備這些?”
“就算我要休浴,也不可能在你房里,當著你的面。 彼遣皇窍氲锰懒?她可是云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耶!
“既然如此,我只能解釋成是要我泡在這些花里頭了?”皇甫朔深吸口氣,無法接受這事實。
“當然是你要泡,別忘了,我要幫你解毒!你別浪費時間,快點脫了衣袍進去吧!”堂玄星催促著,以免他多受苦。
皇甫朔用力合上眼,復又睜開,重復多次后,才有辦法平靜下來,而不揚腿將浸滿花卉的澡桶一腳踹翻。
“我是男人!”他才不要脫了衣袍泡進滿是花卉的澡桶里,那是女人家才會做的事,打死他都不做!
“你是中毒的人!碧眯羌m正他。
“在澡桶里放滿花卉不可能是解毒的方法,你休想騙我!”士可殺,不可辱,皇甫朔拒當全身滿是花香的娘兒們。
“當然不僅是這樣,我還得放其它東西進去,是男人就別扭扭捏捏,快點進去吧!”大好時光都讓他給浪費掉了,嘖!
“正因為是男人,我才會不肯進去!”皇甫朔對她低吼。
“真不曉得你在堅持什么,保住性命比較重要好嗎?”他會不會太固執了?
“澡桶里滿滿的都是花,房里也都是花的味道,我不要我的身上沾染到!”
“我想不透,身體沾染到花香、聞起來香氛宜人有何不好?而且我覺得你該慶幸澡桶里放的是鮮花,而不是滿滿的牛糞、馬尿要你泡!”本來以為他對澡桶里的鮮花會有些小意見,可沒想到他的反應竟如此大。
“我寧可泡在牛糞、馬尿里!”皇甫朔低咆。在他心里,泡在牛糞和馬尿里的確是好過整桶鮮花。
“那也得要你中了‘七重煉獄’,我才能把你泡在牛糞、馬尿里。 币叵l不會?堂玄星也對他低咆。
“莊主,你就別想太多,進去吧。”站在一旁聽他們爭論不休的劉總管,認為皇甫朔要保住性命就得聽從堂玄星的,盡管有失一點點男子氣概,但沒其它人看見,就不算太糟糕。
“你們干脆明年備妥鮮花素果來祭拜我算了!”皇甫朔抵死不從。
“你真麻煩耶!如果我無法替你解毒,堂玄辰知道了一定會怪我的!這回她鐵定不只怪我胡涂,更會怪我學藝不精?傊悴慌菀驳门!”堂玄星仗著皇甫朔中毒,無力抵抗且對她沒有防備,火速出手點了他的穴道。
“你敢這樣對我?!”突然被偷襲,動彈不得的皇甫朔惱得快噴火了。
“誰讓你不乖乖聽我的吩咐!碧眯锹柭柤,一點兒都不覺得點了他的穴道有何不妥。
“劉總管,你別發愣,快幫我把他的衣袍給剝了送進澡桶里!”為免水變得不夠熱,堂玄星雙手快速地扯開他的衣襟。
“好。”劉總管幫著堂玄星解下皇甫朔的衣袍。
“堂玄星!”皇甫朔暴怒,大吼她的名字。
“什么事?”堂玄星的雙眼接觸到他精裸的胸膛,小小的害羞了下,幸好他的怒吼讓她得以移轉注意力。
“你這是在非禮我嗎?”無能為力的皇甫朔惱怒至極,一字字問。
“咦?”皇甫朔的話,讓堂玄星一愣,她瞪著棲在他結實胸膛上的纖白十指,再想到他的任人擺布,雙頰猛地害羞地刷紅。
他說得沒錯,眼前的情況任誰見了,都會認為她正在對他上下其手!會不會有人見狀,誤認為“堂門”掛羊頭賣狗肉,以精于用毒做為掩護,實際上則偏好采陽補陰?若真是如此,那可不得了!
堂玄星連忙縮回擱放在他胸膛上的小手,一臉無辜,尷尬地對他笑了兩聲。
“莊主,我們這是在救你,姑娘絕對不是在非禮你!眲⒖偣苷境鰜頌樘眯钦f話。
“對!我們要救你!劉總管,你快把他放進澡桶里!”劉總管可不可以不要補充最后一句?那讓她覺得更尷尬了。
堂玄星背過身去,佯裝忙碌地取出懷中的瓶瓶罐罐擺放在桌面上,不敢看皇甫朔暴怒的眼眸。
皇甫朔怒火沖天,無奈被點了穴道,僅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任人宰割。
劉總管讓他僅著一條褲子,抱他進入澡桶,刻意避開他忿怒的眼瞳。
皇甫朔被迫浸泡在香得令他皺眉的澡桶里,心頭一股火不住地竄燃,讓他想扭斷堂玄星纖細的頸子。
堂玄星挑了幾瓶可以為皇甫朔柱毒的粉末,來到澡桶旁,閃躲他含怒的眼眸,將泛著花香的各色粉末倒進澡桶里。
“那是什么?”靈敏的嗅覺告訴皇甫朔,那又是一股濃郁得令人無法忽視的花香。
“可以助你解毒的藥粉!碧眯切闹麑ㄏ闵類和唇^,回答他的聲音不敢太過開朗,就怕會火上加油。
“為何那味道聞起來會香得嗆鼻?”皇甫朔森冷著聲質問。
“呃……咳,有時候解藥的調配方法會因人而異,所以或多或少會因個人喜好而添加些東西!彼姓J因為她個人的喜好,所以會在調配的毒藥或解藥中加入喜好的花卉,但有些花卉的確是有解毒的功效,并非她胡亂添加,像他所中的“流星追月”,因為與“繽紛燦顏”產生變化,以至于要浸泡在各色有特別療效的花卉當中,并非她惡意捉弄皇甫朔。
“也就是說,要解毒的話,是可以不用把我弄成現在這副德行?”皇甫朔聽出她話中涵義,再問。
“也不全是如此啦,實在是因為你中的毒產生了變化,才會需要這么做!碧眯窍M芰私狻
皇甫朔低咒著,再次惱于自己霉運當頭,什么毒不好中,偏偏要中一個使全身香氣四溢的毒。
“七天眨眼就過了,你不用耿耿于懷!碧眯且咽虑橥锰幭。
“一天已是太長,你還要我熬上七天?”皇甫朔沒好氣地道。
堂玄星偷偷地扮了個鬼臉,不敢多說什么。本來她見他的氣色因體內的毒作祟,顯得蒼白毫無血色,為了回報他,她打算在他臉上抹上一層同樣泛著花香的藥粉,讓他看起來可以顯得神清氣爽,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假如她膽敢在他臉上抹上藥粉,他恐怕會張牙咬斷她的喉嚨吧?所以……還是算了。
“發火對身體不好,你別生氣。你浸泡在滿是鮮花的澡桶中一事,外人根本就無從得知,不是嗎?”他就將此事當成是個人的小秘密,不要再擱放于心上了。
皇甫朔火得不想再與她說話,臭著一張臉瞪著澡桶中艷麗的花卉,任由濃郁的香氣將他緊緊包裹住。
堂玄星偷偷觀察怒火中燒的皇甫朔,他因她中毒,差點丟了小命,依然可以輕松看待,甚至揚笑苦中作樂,結果現在卻為了一桶能救他的鮮花浴而火冒三丈?她認為他發火的理由該相反才合乎常理。
她細數著他浸泡的時間,待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后,馬上取出早已預備在一旁、喂有蜂毒的銀針,一根根細密地刺入他的周身大穴。
心頭恍若被千百根針刺的疼痛,因堂玄星的動作而暫時獲得了紓解,不再疼得像整顆心要爆開來似的;熱燙的肌膚未因浸泡熱水而更加炙燙,反而神奇地不再高升。縱然不喜歡她解毒的方法,可皇甫朔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有效。
劉總管于一旁屏氣凝神地看著她的動作,發現皇甫朔曾緊皺的眉心,慢慢地舒展開來,懸在心頭的大石總算得以暫時卸下。
“先前在城外襲擊我的黑衣人,可已解決?”皇甫朔將對花香的惱怒暫且擱下,出口詢問。
“他們那群不成氣候的烏合之眾,已被長山與其它護衛打得落花流水,沒膽再到平陽城來逞威風了!眲⒖偣苋鐚嵪蚧矢λ穲蟾。
“走了就好,省得又吵得我不得安寧。劉總管,你先下去吧,這里有姑娘照應,沒問題的!币蝗簽鹾现,無須掛記在心上,皇甫朔屏退劉總管。
“是,莊主。姑娘,你若有其它需要,請盡管吩咐守在門外的婢女!眲⒖偣芄Ь吹赝讼隆
堂玄星頷首后,坐在一旁仔細觀察皇甫朔的情況,若有突發狀況,她才能馬上應變。
“可以跟我說說‘門’的事嗎?”皇甫朔對“堂門”了解不多,充其量只知曉“堂門”從前為“唐門”,后來于爭奪門主之位時落敗離開,另創“堂門”,他對“堂門”頗感好奇,而更令他好奇的是她,他情不自禁想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
“你想知道些什么?”堂玄星聽他提起本門,精神都來了,興味盎然地反問。
“任何事!敝灰现v,他全都想聽。
“好,那你可要聽仔細嘍!”堂玄星快樂地湊到他身邊,準備對他細數有關“堂門”的神圣與偉大。
“洗耳恭聽!苯邮芰藷o法改變事實的皇甫朔逗著她,情緒已不再陰郁。
“你已經見識過我們和‘唐門’弟子交手的情況了,對吧?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我們‘門’使毒的技巧絕對在‘唐門’弟子之上,一旦我們出手,‘唐門’弟子連根蔥都算不上,可為什么我‘門’中人就得委屈地窩在山中呢?”一講起門中的辛酸血淚史,她就悲育不已。
“為什么?”堂玄星述說時沉痛的口吻太過夸張,令皇甫朔配合她的情緒出言詢問。
“因為我‘門’中人生性沒‘唐門’人來得卑鄙!其實是他們使盡各種卑鄙的手段才奪得門主之位的,絕非我‘門’前人技不如人!要知道,我‘門’使毒,可是個個使得出神入化,倘若光明正大的比試,‘唐門’根本就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背地里耍盡上不了臺面的手段,迫使我‘門’前人不得不含辱悲忿離去!币幌氲竭@兒,她就忍不住要為前人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總而言之,就是不僅技不如人,連使心計都輸得一塌糊涂,才不得不落魄離去。這些話,皇甫朔聰明地放在心里,沒說出來拆她的臺。
他喜歡看她眉飛色舞地談論“堂門”與“唐門”的過往恩怨,那使她神采飛揚,渾身散發著動人的神韻。
“不過你千萬別以為我們窩到山中就會一蹶不振,事實上錯了!我‘門’中人精益求精,日以繼夜地專心研毒,誓言非討回屬于我們的一切,所以現下我‘門’使毒的技巧,更是‘唐門’望塵莫及,尤其是到了我門主這一代,在她英明神勇的帶領下,你且張大眼睛看,‘唐門’將一敗涂地!”堂玄星信心滿滿地說著大話。
“所以說,你們已經展開收復‘唐門’的行動計劃了?”倘若有,為何他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況且襲擊他的“唐門”中人一點都不像大敵當前的模樣,教他不得不懷疑她說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正有這個計劃!碧眯怯仓^皮心虛地道,反正目前他也沒人可問,自然不曉得其實他們尚未擬定收復“唐門”的計劃。
“你的意思是……尚未策劃?”果然,她在說大話。
“正在策劃中!”堂玄星強迫自己不心虛逃避,直視著他的眼瞳撒謊。
“你一個人策劃?”她心虛的模樣,逃不了他精明的雙眼。
“……等我擬定好計劃后,就會回報門主,請她下令,一舉攻下‘唐門’。”她再拗。
“嗯,我了解了!被矢λ纷旖青咧凰说男θ。
“真的?”怎么覺得他似乎在嘲笑她?是她太過敏感了嗎?
“真的!被矢λ穲远ǖ。
“了解就好。呵呵,我不妨偷偷告訴你,我在本門中可是有賽諸葛的稱號喔!”果然是她太敏感,其實憑她的舌粲蓮花,早就輕而易舉地說服他相信她的本事了。為加強說服力,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再編造謊言。
“原來你不僅精于用毒,還是賽諸葛!失敬、失敬!”她?賽諸葛?倘若她真比諸葛亮還有智慧,恐怕豬都能飛上青天了。
“當然!”他對她的崇敬,使堂玄星驕傲得鼻孔都朝天了。
嘻!堂玄辰不在,不管她怎么胡吹臭蓋,都不會有人跳出來拆她的臺,真好!
于是乎,閑著沒事泡在鮮花浴中解毒的皇甫朔,好整以暇地聽著堂玄星眼中盛滿星光、朱唇滔滔不絕地傾吐出對“堂門”與門主的推崇之語,偶爾不忘間雜著幾句夸耀自己使毒能力的話。她說得天花亂墜,宛如自己是神人再世,全天下沒有她解不了的毒,沒有她毒不死的人似的。
皇甫朔唇角噙著包容的微笑,聽她字字如珠玉般清脆動人的聲音,不由得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