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那醉人的一夜,韓振剛再度從睡夢中醒來,已經(jīng)是許久之后的事。
他撫著還有些昏眩的頭,望著周遭熟悉的一切,怎么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芙蓉坊的?
當(dāng)手支額,淺靠于椅背上,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一向精神抖擻的他,這會兒竟感到渾身上下像被一股沉重的疲憊感重重包圍,整個人不對勁極了。
這時,任秋兒打開房門,乍見昏睡許久的韓振剛終于清醒過來,連忙踏入房內(nèi),一張小臉上滿是喜色。
“韓大哥,你醒了?”舒展了這幾日始終緊皺的眉頭,她露出一個足以將人融化的笑顏。
“嗯!表n振剛發(fā)出沙啞的低喃,感覺頭還有些疼,隨口問道:“今天……是初幾了?”
“都初六了!
“初六?”這不可能呀!他記得昨夜才……
尚不及道出心中的疑惑,只見任秋兒嘟著一張小嘴,顯得有些吃味。
“前天夜里,是柳家大小姐派人將你送回來的,說你不知怎么突然昏厥在柳家莊里,還特地請了位大夫來為您看病呢!
大夫開了幾帖藥,還千叮嚀、萬叮嚀要我按時喂你服下,說你會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后就不礙事了,誰知道你這一睡,竟睡了足足三天!闭f到這兒,她又關(guān)切地問:“韓大哥,你連睡了這么久,身子沒問題吧?”
大夫?開藥?睡了三天?
“有這樣的事?”看來,這根本是有人擺了他一道!
而且毫無疑問的,那個人不是別人,絕對是那個本性難改,腦袋里又不知想干什么壞事的鬼丫頭柳錦兒。
“是呀,瞧這幾日你把咱們秋兒給嚇得!這幾天就只見這丫頭不曉得吃,也不曉得睡,就這么衣不解帶、不辭辛勞地照料這你呢!”
本就想將寶貝女兒與韓振剛配成對兒的梅嬌嬌,對于柳錦兒與韓振剛兩人老是糾纏不清的情事早就十分介懷,如今逮著了機(jī)會,當(dāng)然連忙推自個兒的女兒一把。
“娘,您說什么呢!”星眸微嗔,覷了一眼推門而入的娘親,任秋兒頓時充滿女兒嬌態(tài)。
“本來就是,還怕娘說嗎?瞧你這丫頭,只光照顧著你韓大哥,都瘦了一大圈了呢!”梅嬌嬌一個勁兒地為女兒說話,就是冀望韓振剛在感激之余,認(rèn)真考慮是否與接納秋兒,進(jìn)而讓兩人結(jié)成鴛盟。
只可惜韓振剛一顆心早已經(jīng)懸在柳錦兒的身上,根本無心應(yīng)付梅嬌嬌過于明顯的“暗示”。
他向任秋兒一禮,道:“任大嫂所言甚是,這幾日真是有勞秋兒姑娘了,振剛在此謝過!彪m然言語嚴(yán)肅,不帶一絲男女之情,但他態(tài)度彬彬有禮,且極富誠意。
任秋兒雙頰滿是紅暈,低下了頭,輕聲道:“韓大哥無需多禮,是秋兒自愿照料,不算辛苦……”
“對了,”如往常一般,韓振剛巧妙的避開了任氏母女的一搭一唱,將目光往窗外望去,好奇地問:“外頭為何如此喧鬧?”
打從他方才醒來,就不斷聽見外頭傳來人們的吆喝及喧鬧的爆炸聲,與往常的氣氛迥然不同。
他這么一問,梅嬌嬌又大肆地夸張地形容了起來。
“還不是鎮(zhèn)國將軍府和柳家莊從昨兒個起便忙著喜事?打從將軍府邸送往柳家的聘禮是一車接著一車,簡直是沒有停過呀!尤其是迎娶的場面,壯觀得教人……咦?我說振剛,你這會兒才剛醒,要上哪兒去呀?”她話都還沒說完呢!
只見韓振剛臉一沉,原本溫煦的表情霎時變得有如烏云密布,匆匆交代了句,旋即一陣風(fēng)似的踏出門外。
面對如此混亂的情況,他哪里還沉得住氣?
那個一向狡詐的鬼丫頭,肯定在他身上動了手腳,否則他不會一睡就睡上三天。
最教人氣悶的是,他才剛清醒,就被迫接受她即將出嫁的殘酷事實(shí),他能不火大嗎?
好個該死的小女人,她心底究竟盤算著什么蠢主意?這樣掩人耳目、裝神弄鬼,是想將他迷昏,好讓她能背著他偷偷嫁人嗎?
一想到這兒,韓振剛原本沉靜的眸子充滿了怒意,并在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定,除了嫁給他,誰家的花轎也抬不走那只狡詐的小狐貍!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愣愣地瞪著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僵冷身子,柳如風(fēng)像是當(dāng)場教人喂了砒霜,臉色泛青,渾身發(fā)冷,幾乎站不穩(wěn)。
一旁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翠,抽抽噎噎的哽咽著回道:“剛剛大小姐要我去繡房取鳳冠霞帔來,我才離開一會兒的工夫,回房時,大小姐她就……就服毒自殺了!”
看著被翻落灑了一地的毒藥,心疼主子的小翠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這、這丫頭分明是存心的!”這時已深深明白鑄成大錯的柳如風(fēng)又氣又惱,又悔恨又心疼,就這么跌坐在地上,頓時像老了幾十歲。
“大姐早說過,她不嫁易家公子,她早說過的!若不是爹堅持攀上將軍府這門親事,會逼得大姐自盡嗎?”
一向與大姐情感最好的幺妹柳綾兒已然泣不成聲,抱著大姐冰冷的尸首,悲傷逾恒,不能自已。
“不嫁又能如何?這樁婚事是奉太后懿旨,由得她使性子嗎?”柳如風(fēng)老邁的身軀簌簌地顫抖,竭力抗拒著淚水,一顆心早已像秋天般涼透。
“可是……”
“好了,都別吵了!币荒樕n白的柳緞兒是唯一還算冷靜的人。勉強(qiáng)壓抑住心中的悲傷,她哽咽著道:“大姐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再來追究責(zé)任,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贝蠼泱E喪,雖令她感到震愕,但眼下首要之務(wù),絕不是一家子的人抱頭痛哭。
柳綾兒聞言,將一雙哭紅的眸子轉(zhuǎn)向一旁的二姐,擔(dān)憂地道出一個相當(dāng)火急的問題。
“二姐,一會兒要是將軍府的花轎到了,咱們怎么辦?”
“就由我去吧!”柳緞兒在內(nèi)心交戰(zhàn)許久,最后才以認(rèn)命的語氣道:“我與大姐是孿生姐妹,由我假扮大姐,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二姐,這怎么可以?”這可是攸關(guān)她一輩子幸福的大事呀!
“這是唯一的方法了,若不這么做,別說咱們柳家不保,恐怕莊里所有的人都無法幸免,定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呀!”她如此說著,但內(nèi)心仍不免為自己的前途感到一絲恐懼。
“可是那易公子畢竟是個長年臥病的娃娃,二姐一旦嫁去了,不是跟著受苦?”柳絞兒擔(dān)憂地道。
“不怕,”柳緞兒溫言安慰妹妹,“早些時候,將軍夫人已經(jīng)承諾咱們柳家,大姐嫁去一年后,若易公子仍藥石罔效,魂歸九重天的話,便會讓新婦回門的!彼哉f什么也得賭上一賭。
“緞兒說得對!除此之外,咱們也無計可施了!甭犃硕畠旱脑挘顼L(fēng)仿佛在一片汪洋中構(gòu)著一塊浮木,雙眼發(fā)亮,緊抓著她,萬分激動地道:“好緞兒,這一切都是仰仗你了,爹代柳家莊所有的老老小小謝謝你一聲!”
就這樣,趕鴨子上架似的,柳緞兒匆匆換上了新娘的嫁衣,頂替同胞姐姐出嫁。
不多時,柳家莊的大門外傳來一陣鑼鼓齊鳴的聲響,隨著一連串鞭炮聲,一頂宮中所賜的龍鳳喜轎,緩緩自柳家莊內(nèi)抬出來。
往轎窗望去,隱隱可見端坐其內(nèi)的新嫁娘,頭戴一定綴滿珠翠花釵的鳳冠,身穿由金線交織而成的云霞披肩,頸上戴著五彩的鑲金首飾,金光燦爛,華貴非凡。
街坊鄰居們爭相前來看新娘出嫁,有道賀,有祝福,也有更多扼腕的嘆息。
想不到劉家率先出嫁的會是那個脾氣最為戾、性子最為乖張的柳錦兒!
這下賠局又得重新開始,不知柳家四艷之中下一個出嫁的美人兒會是哪一個。
接下來,熱鬧迎親的喜慶景象,在大街上喧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