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前,柳嘯月以為他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查出金縷衣謠言的來處,卻想不到謎底自動解開了。
山道邊,茶棚里的江湖人都在討論,太子兵變失敗,身殯鬼谷,還牽連了無數武林人士。
這些利欲薰心的江湖人,組成江湖盟,四處散布謠言,之前金縷衣出世、地宮密寶現形等消息就是他們放出來的。
江湖盟的人想藉此分散武林人士的注意,讓他們無暇分心太子的陰謀。一開始,的確很多人上當,可鬼谷一役爆發后,江湖盟的陰謀還是敗露了,隨著太子身殯,江湖盟跟著覆滅,所有謠言不攻自破。
金多寶開心地擊掌!赣赀^天晴,現在沒事啦!我們進去好好吃一頓,這幾天累死了!
但柳嘯月和袁尚喜的臉色卻比下山前更難看。
「你們怎么了?」金多寶疑惑。
袁尚喜有些失神!肝叶缡菛|宮屬官……」
「那不是死定了?」金多寶不自覺地說。
袁尚喜聽了,渾身一顫!肝一丶伊!棺詮拇蟾绾托∶迷嵘砘鸷:螅镂ㄒ坏囊揽恐皇6绾退,如今二哥再遭不幸,爹娘可怎么活?
她不敢再想下去,轉身就往沛州方向跑。
「袁尚喜!沽鴩[月喊住她。
她停步,轉回來的視線里滿是倉皇無助。
他看得心底一痛。「記住,到了沛州,先找人探探家里情況,若有不對勁,你先不要回家,在城外找個地方藏著,待我送完鏢去找你!
「啊?」她現在腦子一片混亂,不懂他話里意思為何。
認識她十余年,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脆弱,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叛亂罪非同小可,你貿然現身,恐受牽連,還是小心點好!顾鋵嵑芟肱阒,但他也有自己的責任未了。
聞言,她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造反是要誅九族的,爹娘和妹妹,同在九族中,若二哥已被定罪,袁家沒一個人逃得過死罪。
她手足冰涼,只覺天地在震動,仿佛要將她的意識也一起扯碎。
「小心。」他及時在她倒下時拉住她!改銊e這么快絕望,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三日,朝廷不會這么快做出判決,你爹娘肯定還活著,只要人沒死,就有希望!
她怔愣地看著他,他在說話,那聲音進了她左耳,又立刻從右耳出去,竟是一個字也沒留在腦中。
「袁二哥生性敦厚,大家都知道,他不會參與叛變的,只要能證明他無辜,我再請人進京活動一番,判決必不會太嚴厲!顾^續勸她。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袁家初至沛州那一夜,無名大火映照半邊天,她一邊哭、一邊找爹娘,可她沒找到他們,被大火困在花廳。
到處都是煙,不管她逃向何方,它們就是緊追她不放,嗆得她連呼息都要斷絕了。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但他出現了。那時,他也是這樣擁著她,跟她說了很多話,她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可她記得他當時的表情跟現在一模一樣,很可靠,好像一座山,屹立不搖。
莫名地,她放心了,睡在他懷里,等她再度清醒,人已出火場,是他救了她。
時隔多年,她又對他露出一樣的表情,她是不是可以再依賴他一次?
可她覺得自己很懦弱、很無恥,他們只是鄰居,她有什么理由給他添這樣多麻煩?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用力搖晃了下她的肩膀。
她恍然回神,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水滴滴答答地落。
他覺得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痛楚蔓延全身,比被土石流沖得內腑俱創更疼。
情不自禁地,他將她摟進懷里。「放心吧!我會想辦法救你,我不會讓你有事,相信我!拱儆嗄杲洜I,大鏢局或者還擔不上「天下第一」這塊牌子,但朝野上下也有了一定關系,只要運作得宜,就算不能讓袁家人無罪開釋,要保住性命也不難。
她怔住了,這個懷抱她渴望了十多年,卻在這當下得到,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
她只能說,她沒有愛錯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男子,不管他對她印象如何,當她有困難時,他絕不會吝于援手。
不過這次的問題太大,她不敢、也不愿再麻煩他。任何人只要跟叛亂扯上關系,都不會有好結果。
她很堅定地推開他!钢x謝你,三公子,我沒事了,你去樓倉吧!我要回家了!顾D身欲走,又被他拉住。
「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想著一個人扛!
她拉開唇角,溫柔的笑像春風,但眼里飄蕩的是冰寒的雪。
「我知道,謝謝你。」
「千萬等我,我……你……我們……」有時候,兩個人太熟了,反而更難說愛!干邢,你……你還喜歡我嗎?」
她的心絞痛,淚更急。「嗯……我……但我不會打擾你——」
「不是!顾驍嗨脑。「我是說,我覺得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也挺喜歡你的……你……你明白嗎?」因為他自己也沒弄懂自己說了什么,說愛,好難。
他在這種時候說這種安慰人心的話,真教她心碎。
「我知道。」她更想哭了。
「所以你一定要保重,就算是為了我,好好照顧自己。」
「好!顾税褱I,再深深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轉身朝沛州方向跑去。
她跟他之間越來越遠,漸漸地,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不曉得今日一別后,還有沒有相聚的一天?
但她會繼續喜歡他,當思念變成一種習慣,就注定了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她開始低聲地哭,然后越來越大聲,終于,變成嚎啕大哭。
。
「金多寶!乖邢驳纳碛皬氐紫Ш,柳嘯月臉上的溫柔也跟著飄散無蹤。他還是那個蜂蝶遠避三公子,俊美無儔、冷酷無情!改汩_價吧!」
「什么?」
「我聘雇你暗中保護尚喜回沛州,價錢任你開!
「真的?」她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么好的一筆買賣……喔,她好后悔發那個誓!改隳懿荒軇e老是讓我做事?」
「怎么?見錢眼開也有不想賺錢的時候?」
「我當然想賺錢——」問題是,她不能收他的錢。「算了算了,我不要你的錢了,你……你讓我親一口,我就幫你保護她!
「你真的是見錢眼開金多寶?柳某雖自信容貌過人,卻也不敢說自己價值千金,能讓姑娘如此惦記。或者,你根本不是金多寶,你是喜新厭舊尤貪歡,才會喜歡男人勝于金錢。」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當他一步步靠近她,鳳目里流轉的光華突地綻放,嚇得她閉上眼,不敢再看。
「你你你——」他居然勾引她,真不是東西!覆辉S你用那種眼神看我。還有,我不是尤貪歡那個女色魔,我就是金多寶!」尤貪歡也是武林三害之一,不過她出名的是好色。聽說她見一個愛一個,從來沒有真心,金多寶頗不齒這樣的人。
「你怎么證明自己是金多寶?」
「難道還會有人冒充我?」
「那可不一定。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也許有人不愛俠名,就愛惡名滿天下呢!除非你能提出證明!
「你當我傻啊?明知自己仇人遍江湖,還隨時帶著證明,怕死得不夠快?」
「要不,一千兩,你保護尚喜回沛州,我看你的表現,就知道你是真的見錢眼開,或是假冒的!
「一千兩?!」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噶鴩[月,我恨死你了,若不是發了誓,我——」
「發什么誓?」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她只在心里發誓,已被他指使得團團轉,若說出來,豈非要替他做牛做馬到死?「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做事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混蛋!」說完,她跑得飛快,就怕柳嘯月再有任務給她。
「我真倒楣!天底下這么多人,怎就遇到這兩個瘋子,還被他們救了,早知道……呿,我就不接唐門的委托、不上二龍山了,我出塞去,可惡!」她一邊罵,一邊跑。
但袁尚喜居然站在路邊等她。「瘋子是指我和一二公子嗎?」
「你不是回家了?」
袁尚喜是想盡快回家,但她也擔心柳嘯月。三公子面冷心熱,有時候太關心別人,就會忘了自己,所以她得替他擔憂著。
「我猜三公子會請你保護我回沛州,所以在這里等你,想跟你說件事!
「不是吧?」他們的默契也太好了。金多寶搔搔頭,心里有點羨慕,江湖上多少恩愛俠侶,她就覺得柳嘯月和袁尚喜最登對。「你想跟我說什么——慢著,你不會也想請我做事吧?」
「如果我二哥真被牽連入叛亂案里,袁家鐵定保不住。但我私下與人合作了一間賭坊,我全都給你,你替我保護三公子上樓倉。」她十年來,月月在賭坊開盤口,賭大鏢局幾時成為「天下第一」,這事要搞大,單憑下注是不夠的,所以她跟賭坊主人合作,她負責宣傳,將這賭局傳遍江湖,收得利益,賭坊分一半,另一半,她繼續投入賭局中,這雖然使得她兩袖清風,卻讓大鏢局的名氣響逼天下。
現在她要完蛋了,盤口也不必再開,剩下的余銀正好拿來付金多寶的賞金。
「他讓我保護你、你要我保護他,你干脆把我切兩半,你們一人得一半算了!
「從這里回沛州,不過五天路程,趕一點,三日可到;但去樓倉,卻要二十余天,三公子傷重未愈,路上沒人照拂,豈不危險?」
「這個……」金多寶感覺她說的也有道理。
「再者,我的麻煩是因為我二哥涉及叛亂,這事得由朝廷判決,你跟著我,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能為了我而劫法場?」
金多寶是沒那么大能耐。
「所以,你不如收錢保護三公子,別在我這里浪費時間、浪費金錢!乖邢舱f。
「可我這么回去,如何跟三公子交代?他很緊張你的,你若少了塊皮,怕他要揍得我三天起不了床!
「三公子脾氣很好,不會亂打人的。」
「那是對普通的人事物,若牽扯到你……你知道他有多喜歡你,萬一讓他發現我沒看著你,天曉得他會發什么瘋?」
「三公子是心腸好,加上感激我為他運功療傷,所以特別關注我一點,這與情愛無關,你不必擔心!
「不可能,我金多寶好歹也闖了七、八年江湖,會連這種事情都看錯?他肯定喜歡你!
「我與三公子相識十余年,我了解他,難道還會不如你?」
關于這一點,金多寶就無法辯駁了。
「相信我,我的事,你是處理不了的,不如去看護三公子,你還有錢賺!
金多寶已經被她說動了,但她們好歹相識一場,知道她現在麻煩在身,她也很擔心。
「那你怎么辦?」
「回沛州陪伴我爹娘,等候朝廷判決!闺x開柳嘯月后,袁尚喜便漸漸冷靜下來了。扯上叛變這種事,誰都救不了她,要說逃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哪兒去?只能祈求朝廷別株連太大。
「金多寶,很高興認識你,若我能得赦免,異日,必與你共謀一醉,告辭。」
金多寶只覺得眼睛酸酸的。袁尚喜算得上她第一個非生意上的朋友,所以她對袁尚喜有更多的威情。
「喂,我一輩子沒請人喝過酒,但你這一攤,我付了,你可千萬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袁尚喜擺擺手,越走越遠,青色的身影漸漸融入滿山碧翠中,再也分不清是人影青綠,還是山色融碧。
金多寶咬牙,轉過身,去追柳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