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這排獨立式洋房打造得挺賞心悅目的。
她徐徐吐煙,一邊好整以暇的打量。
站在巷道的斜對角,房子的全景一覽無遺,結構并非多么特殊奇異,不過是古典的灰瓦白墻兩層樓房,但外觀保養得宜,沒有礙眼的斑駁苔痕,二樓正面還有個小小休憩陽臺,鍛造鑄花欄桿畫龍點睛,每棟房子四周圍墻由凹凸不平的灰色粗石砌成,和主建物的調性其實不太協調,可喜的是,沿著墻外人行道等距離栽種了一排高齡高大的洋紫荊,枝繁葉茂,一蔟蔟紫紅色的花朵盛放招搖,把少有行人走動的高級住宅區烘托得生氣盎然。
了不起的樹!
她贊嘆著。欣賞完畢,瞥了眼手腕,差兩分鐘十點,順手在電線桿上捺熄了煙,用隨身攜帶的紙袋包妥,放進背包里,嘴里再含顆薄荷口香糖去除異味,慢吞吞踱步到四十五號倒數第三棟的大門前。
她稍微撫了撫齊耳短發,拉整衣衫,才伸手按了兩下門鈴。
不到令人皺眉的等待時間,啪噠、啪噠一串蹦跳的腳步聲朝她迫近,里頭的人問也不問一聲,大門便霍地敞開,她往下一探,一對烏溜溜圓眼瞪著她,她友善地舉起右手,“嗨!”
小男生頂著一頭睡扁的貝克漢發型,上唇沾了半圈白色牛奶漬,囁嚅喊了一聲:“老師,你來了。”隨即動也不動,攔在門口一臉猶豫。
“不請我進去坐?”
十點整,不早不晚,她很守時,雖然她睡眠不足的腦袋有些混沌,但這恐怕是她這學期的最后一次家訪了,無論這份工作值不值得留戀,她的習慣是有始有終,精神再不濟也要勉力完成。
“那個……”小男生搔搔耳朵,回頭望了望屋里,小小面孔凈是為難!鞍职謰寢層惺鲁鋈チ耍依镏挥形摇
“喔?”她很快覷了眼庭院左側的車棚,一輛和房子外觀十足不搭稱的吉普車歪歪斜斜停在那里,車身布滿了泥塵和大大小小的刮痕,駕駛座車門下方還微微撞凹了一塊,渾似在戰地走過一遭的風霜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牌車款,但也絕非小男孩的玩具車,水泥車道上的胎痕猶新,屋主擺明了就在屋內。
“成凱強,我數到三,你不讓我進去,我就打電話進去。”她從背包掏出手機,嘴里念著:“一、二……”
“不要打、不要打……”小男生急忙討饒,驚惶萬分。“我爸爸在,爸爸在睡覺,我去叫他,老師在客廳等一下,一下下就好——”瘦小的身子一溜煙竄回屋里。
反手掩上大門,她尾隨而入,一駐足在玄關,立即發現一公尺圓周內,根本走動不了分毫,她用力揉了揉酸澀的眼皮,才確定并沒有看走眼。
從腳尖算起一公尺以外的范圍,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堆積物;一落一落的書本,包括中西專業用書、稀奇古怪的雜志、大開本建筑圖書、攝影集,廢棄的圖畫設計紙張,小小屋宇模型,小學生的課本、童書、書包,大人小孩的衣物,各式空寶特瓶,捆扎好的大小不等的垃圾袋……目不暇給、嘆為觀止,必須擁有一雙利眼和一顆鎮定的心才能勉強辨識出客廳的原貌,所有的地板、沙發、茶幾,全都被這些跳蚤市場般的雜物掩埋了。
她下意識抬起頭,亂象幸好無法禍及挑高的天花板,優雅的圓弧穹頂和古典水晶吊燈完好無恙,如果原來的室內設計師目睹了這番景象,就算不抓狂也要暗自垂淚。接著,不可思議地,流動的微風掠過她的鼻尖,也順道飄晃過一陣陣食物過時的悶餿味。
她縮緊鼻翼節制吸氣,小心翼翼在雜物堆間尋找行走路徑,以免被絆跤。大約挪步到了客廳中央位置,不期然瞥望到后方餐桌上,一只灰色長毛扁臉貓正俯首在攤開的飯盒中大快朵頤,全身糾結的毛球幾乎掩蓋了它的波斯血統,看樣子才剛從一場街頭巷戰中脫身,狼狽臟污如一只野貓。
這一家是怎么回事?竟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得如此徹底!
“老師,我爸爸太累了,起不來!毙∧猩鷱臉翘莺蠓降囊簧确块T鉆出來,愛莫能助地聳聳細瘦的肩。
“喔?我記得我在聯絡本子上寫了拜訪時間,你沒提醒爸爸嗎?”她慶幸自己一向隨遇而安,生活離嬌貴也有一段距離,很快就能按捺住驚詫。
“有!他說他很累,請老師改天再來!被卮鸬煤芰骼炊啡闭f服力。
她抿嘴憋氣,思考了幾秒鐘,說道:“那我坐在這里等,等爸爸醒來。”隨手胡亂把沙發上散亂的書本往旁一推,無賴般地坐下。
“老師,爸爸可能會睡到中午喔!”很好心地提醒她,臉上表情有幾分鬼祟。
“不要緊,老師今天的時間本來就是排給你的!彼貓笠粋溫柔的笑。
這個周末是太悠閑了嗎?她做了一個不像自己的決定。
為了忘卻惱人的餿腐味,她索性努力回想小男生的家庭背景資料。
成凱強,八月二十日生,小三學生,一百三十公分,二十六公斤,家境富裕。父親成士均,前景服飾公司負責人;母親周怡玲,服裝設計師,夫妻倆對唯一的孩子不特別關注,但不至于不聞不問。家庭聯絡簿一向都有簽名,但從未表達意見,交流欄里,對老師提出的疑問一律回答簡要,避重就輕,近幾周,甚至不再回覆,這樣的情形在這所家長多半關切過頭的私立小學并不常見。
成凱強學業表現除了數學一科超乎標準,其余表現平平,家庭作業馬虎敷衍,在同學間開朗無心機,偶爾調皮過頭遭數落時,又唯唯應承,乖巧得不忍太過苛責。認真來說,小男生很擅于在團體中生存,沒什么值得導師特別矚目的地方,直到近兩個月,成凱強的頭發開始長如刺猬,制服皺如梅干菜,小領帶失蹤,白球鞋變成灰鞋,身上微微發出異味,數學以外的科目一落千丈,她終于不得不注意起他,不時追問小男生近況。
小男生變得沉默了些,發呆次數增加,課堂上常常一問三不知,偶爾玩得忘形時仍笑得一口缺齒門牙閃現,很有點逆來順受的味道。
她數度以電話聯絡家長都得不到回應,聯絡本上的交流欄永遠是一片空白,詢問成凱強亦是制式回答,“爸爸媽媽出國了,家里只有菲傭和我,她不會寫中文字。”
除此之外,真正讓學校開始關切小男生的原因是——成家的月費已逾期,會計室催繳無效,身為代導師的她銜命登門拜訪,一探究竟。
此刻放眼望去,成家若真有菲傭,那么這個菲傭唯一被授命的工作恐怕是資源回收,小男生無疑是被放牛吃草的對象。
放牛吃草?很難想像這一家的主人是一間公司的負責人!
小男生回到餐桌旁,繼續喝他的牛奶加玉米片,不時摸摸毛絨絨的貓伴頭頂,或偷瞄上她一眼。
這對父子在考驗她的耐力!
她心底有數,即使堅持完成家訪,對她的職涯意義已不大,這份工作將近尾聲,并非奢想畫下完整的句點,也清楚有人在等著看她笑話,不過活到二十六歲的現在,最熟悉的就是各種異樣的目光,別人怎么想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極力擺脫心頭卡著一顆小石子的不安,尋回坦蕩蕩的感覺,成凱強就是那顆飛來的小石子,那張小臉上漸深的黯影讓一向明哲保身的她連睡覺都不安穩,走路也不踏實起來了。
胡思亂想了一番,環繞在四周的氣味雖然禁不住令人皺眉,但身下的沙發實在太正點了,說不上來的輕盈柔軟包攏著她,布材細膩少見,由此可知,這個客廳還沒淪陷前,主人確實花了不少心思妝點過。有錢人當中的確存有不少怪胎,建立或摧毀心愛的事物信手捻來,毫不猶豫。
要能習慣不斷襲來的難聞氣味,腦袋勢必得放空,她回頭一看,小男生不見了,廚房有冰箱開關的聲響,她不以為意,打定主意在這座高級沙發上消磨時間,不必太久,缺乏鮮氧的腦袋果真慢慢呆滯,四肢松弛,眼皮慢慢搭下,意識一點一滴渙散,只剩下微弱的聽覺持續接收外面的聲息……
“咦?小鬼,你帶女朋友回來。 蹦吧凶哟蚝乔返暮龁栐。
“她是我們班的代課老師啦!這學期新來的!焙懿荒蜔┑耐せ卮稹
“來干嘛?”
“家庭訪問哪!前天跟你說過了耶!”
“關我什么事?”
“你是大人。∷掖笕苏f話。”
“可是——她好像睡著了?”嗤笑了兩聲,“怪胎,這樣也睡得著?”
“我去叫醒她——”
“噓!別出聲,在我出門之前別叫醒她,好好看著她。”
“我不要!我要跟你去——”
“閉嘴!我又不是去玩,待在家里別亂跑,把家里打掃一下。奇怪,我的浴巾哪里去了?小鬼有沒有看見?”
“我不要,打掃好無聊,你賴皮——”
對話漸行漸遠,她終于成功撐開了眼皮,并且登時警覺到自己的失態,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餐桌上打盹的肥貓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醒,喵叫了一聲后竄跳到通往二樓的階梯,眨眼消失了。
人呢?明明有人在附近說話的。
“成凱強?成凱強?”她扯開嗓門喊,“你在哪里?”
回音繞梁,這家人真把她一個外人扔下出門逍遙去了?不會吧?
她繞著餐桌來回打轉,又窘又挫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瞥見小男生先前出入的那扇房門半掩著,決定探個虛實。
抓住門把向前一推,來不及看清亂糟糟一團的房內是何景象,注意力就被從一扇霧色玻璃門走出來的一道身影攫住了。
她呆立不動,對方顯然也嚇了一跳,以女性的立場而言,她的震驚應該是對方的兩倍;男人豪邁地全裸現身,茶褐色的胸肌泛著水光,堅實的長腿自在地伸展著,身上唯一的布料是手里的一塊白色毛巾——很不幸不在重點部位,而是使用在擦拭他濕淋淋的頭發。
匆促地與男人對望兩秒,印象卻自動延伸為無限長久,二話不說,一百八十度向后轉,準備提腳遁逃,一個矮小的身子攔住去路——
“老師,你找我嗎?”
她捉住那細瘦的肩膀,很想破口大罵死小鬼,圓張的嘴抖了半天才迸出話來:“對!洗手間在哪里?”
胳臂一抬往右指,她以光速沖進洗手間,鎖好門,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抖著手從背包掏出一根涼煙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一切純屬意外,撞見貨真價實的男性裸體沒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會真的長針眼,況且錯不全歸她,他為什么不把門好好關上?
抱怨一出,隨即氣短地發現自己理虧;這整間屋子,包括她臀部底下的免治馬桶,均屬男人的私有財產,他老大想在自家庭院辦個天體轟趴都不犯法,她哪能干涉他愛不愛關門!
煙管抽剩半截,眼前仍然不斷跳動著那些養眼畫面——男人成熟的骨架、勻稱不夸張的胸肌、平坦窄縮的小腹,還有……
她錯愕了一下,人的腦部構造太奇妙了,短短一瞬間,竟能自動去蕪存菁,捕捉重點,想到這里,一股不尋常的脹熱充斥耳根和頸項,她摸摸脖子,驚慌地起身窺照浴鏡。果然,沿著頸根到胸口,蔓生了一片細小的殷紅疹子,她反覆掬了把冷水潑濕肌膚,效果不佳。滿滿倒吸一口氣,做個綿長的深呼吸,沒有用;只好極力回憶一些非洲小國窮兵黷武、哀鴻遍野的新聞畫面,并且仔細觀想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無辜小孩頭上繞著一群趕不走的蒼蠅,張著無神的大眼乞求一點裹腹米糧……
片刻后,奏效了,疹子消失了,她長舒一口氣——在這顆仍存有煉獄國度的地球上,她遭逢的每樁意外事件實在微不足道,甩甩頭就該拋進垃圾桶……
“老師?老師?”成凱強在門外高喊!澳悴皇且鲈L問嗎?快出來!我們要出門嘍!”
她趕緊按下馬桶沖水鈕,“就來了!”
對!家庭訪問,這是她造訪的主要目的不是嗎?能有效化解尷尬的可行辦法,就是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反正以后應該沒什么萍水相逢的機會了。
煙蒂朝垃圾桶一拋,她扭開水龍頭洗把臉,再深呼吸一次,打開門,挺胸從容走出去。
父子倆一大一小并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男人手里拿著一罐啤酒,一口接一口灌進喉嚨,一雙炯目從散落在前額的發絲間透視她,表情不明,但和尷尬絕對無關。他換好了一身外出服,一襲米色格子粗棉衫配一條破舊的深藍牛仔褲,和她預想的西裝筆挺差距甚大,茂盛的胡髭率性地留在兩腮,他指指對座的沙發,“坐!”聲音倒是出奇的輕快,似乎并不在意剛才的春光外泄。
身后的沙發堆滿了小山一般的衣物,今天見怪不怪,她動手將障礙移開,清出可容身的空位,才雙腿并攏謹慎地坐下。
除了咕嚕咕嚕的啤酒吞咽聲,現場一陣安靜,四只眼睛齊盯著她,顯然等著她先開口。她視線微垂,重新整理一番思緒后,一本正經道:“敝姓胡,胡茵茵,是凱強這一班的代課老師,前陣子一直連系不上成先生和成太太,所以才想登門拜訪——”
“胡茵茵?”男人有一對眼尾微揚的長目,古怪地在她臉上轉了好幾回,他摸了摸削挺的鼻梁,“哪個茵?”
“綠草如茵的茵,有問題嗎?”
“……沒問題,請繼續!蹦腥藢⑵【茢R下,拳頭支著腮,比方才更專注地審量她。
“很抱歉,我能私下和成先生溝通一下嗎?”她介懷地瞥上小男生一眼。
“無妨,我和小子之間沒什么秘密,盡管直說!
“啊?”她楞了楞,兩個男生面無表情,等著她道出來意。
也許人家父子關系很新潮,她的擔心誠屬多余,為了節省時間,她決定不再婆媽,“也好,今天來主要是和您溝通有關凱強最近在學校出了不少狀況——”
啪一聲,小男生頭頂無端挨了一記,男人瞠目喝道:“臭小鬼!你在學校闖禍啦?”
小男生雙臂交叉護頭,“沒有啊!干嘛打我——”
胡茵茵忙不迭揮手阻止,“別激動,別激動,他很乖,沒闖禍——”
男人濃眉一擰,斜睨著她。
她喘口氣解釋,“是這樣的,他最近一次段考成績退步太多,作業也沒有按時交——”
啪一聲,第二記響起,男人怒斥:“成績單在哪里?敢耍我?你又自己簽名啦?”
小男生哭喪著臉抱屈:“你不是在睡覺,就是在上班,沒人可以簽……”嗚咽得口齒不清。
這男人不是普通的粗魯,他當自己的孩子練過鐵頭功嗎?
她沒料到自己也會有道貌岸然的時刻,忍不住站了起來,挺胸正色道:“請您別激動,孩子的課業表現和家庭有很大的關系,平時請多關心一下他的生活起居,現在一味責備他只會模糊焦點,他的失常不是一朝一夕了,用心一點應該就能發現問題,他是個好孩子,功課要追上不難……如果家長有心的話!边@番諷言很明顯了吧?
男人沉默地喝完啤酒,悶聲道:“功課我會多注意,還有別的問題嗎?”
這一點不太好說白,卻不得不說,她送上建言,“他的頭發——該整一整了!
“喔?”男人握住小男生下巴,左看右看!斑@造型不好嗎?抹點發蠟就行了!”
她勉強保持平靜,克制著漸漸高昂的語調,斗膽勸進:“成先生,我對孩子的發型沒意見,但是清潔很重要,請提醒孩子保持身體的整潔衛生,制服也該常換洗,學校是團體生活,就算我不介意,別的同學也會對他另眼相看,相信您也不希望他在學校遭到側目吧?”
男人摩挲著胡髭,用臂肘撞一下小男生道:“早告訴過你了,念私立學校就這點麻煩,你那些嬌生慣養的同學和他們的勢利眼爸媽沒兩樣,已經知道怎么以貌取人了。”
“成先生,”她拍了一下額頭,“請別灌輸孩子似是而非的偏見,就算在公立學校,服裝儀容也不能太草率!”
男人打了個呵欠,甩甩濡濕的濃發,瞅著她道:“是,以后我會盡量盯著他洗澡,謝謝老師的忠告,我可以走了嗎?”邊看看表。
在下逐客令了,再多言恐怕適得其反。這個男人表現乖張反常,瞧這一屋子亂象就可窺見他的行事作風,并非陌生人的三言兩語就可以讓這個家改頭換面的,她開始懷疑成凱強的家庭資料根本是繆誤的。
“還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難啟齒的一件,她硬著頭皮說道:“這個月的月費學校還沒收到匯款,是不是請您撥空繳費一下!彼搅⑿W除了昂貴的注冊費,還有每個月的月費,她已經接到會計室的三次催告。
父子倆面面相覷,男人問小男生:“喂,你有錢嗎?”
小男生兩手一攤,“我的郵局存款只剩一千三佰元,根本不夠!
“這就麻煩了……有沒有什么可靠的親戚可以暫時借一下的?”
“和別人借錢會被媽媽打!
“書快念不下去了還怕被打?”
“我不知道他們住哪里嘛!”
她傻眼地看著兩人一問一答。這是在唱雙簧給她聽嗎?她確信自己沒有走錯家訪地址啊,為什么她感受到嚴重的雞同鴨講呢?
“咦?有怪味道——”小男生忽然皺皺鼻子,轉著眼珠子問他父親:“你聞到了嗎?”
男人站了起來,四下張望,努著鼻尖追索一縷縷飄來的焦灼味。她也聞到了,原有的餿味幾乎被壓倒性的焦嗆味驅逐殆盡,她猶疑地問:“有什么東西煮壞了嗎?”
“怪了,今天還沒有用過爐子。 蹦腥瞬唤。
小男生冷不防尖叫一聲,指著通向浴室的走道口不斷擴散的詭異灰煙,三人飛快奔至看個究竟,當場呆若木雞。
大量的濃煙從浴室里源源冒出,夾雜著橘紅色火苗,馬桶旁的垃圾桶已焚燒至扭曲變形,火勢正蔓延至衛生紙架、木制櫥柜,柜子里頭還疊放著岌岌可危的毛巾,頃刻就要燃燒得一絲不剩了。
“天。∵@是自燃現象嗎?”男人咋舌。
“好酷……超神奇的!”小男孩嘖嘖稱奇。
她抱著雙臂止不住地發抖,兩排牙齒叩叩響,涌現的煙味嗆得她上氣不接下氣,“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會這樣……”
男人拉了她一把,吼道:“還楞在這做什么?快救火!”
兩大一小手忙腳亂地沖進廚房,搶拿水桶、湯鍋汲水,爭先恐后朝火源澆滅。小男生靈機一動,從后院抱了個臟兮兮的滅火器來,很遺憾過了期,不僅操作失靈,還失手滾落在地上絆倒兩個驚惶的大人;男人忍無可忍,喝令小男生在大門外罰站不準靠近現場。
數不清跑了多少趟,火勢終于徹底熄滅,雖然災區被局限在洗手間內,但焦黑的地板、壁磚,燒毀的置物柜簡直慘不忍睹。胡茵茵趴在墻角劇烈地咳嗽,被男人連拖帶拉到前院透氣,屋外聚集了幾位聞風而至的鄰居,小男生正熱烈地向他們解說著——
“……不知道啊,就突然起火了,好神喔!跟電影一樣……”
“奇怪,胡老師,你剛才進洗手間有發現什么怪怪的地方嗎?”男人被熏黑的一張臉狐疑不已。
她低下頭,驚魂未定,被濃煙刺激出來的淚水在灰黑的面龐上流成兩條白色小溪,她充滿愧疚地告解:“成先生,我保證,所有的損失我都會賠償給您,請千萬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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