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奕也不喜歡你,為什么非得娶你不可?為什么非得把你留在身邊不可?”蔣舒月這句話,打得綠芽無語反駁。
“再者,你能這樣對負謙,為什么我不行?蔣家百年家業(yè),就算蔣英華再不懂得持家,在你有生之年都不會落魄衰敗,而且蔣家跟玉磬行固定合作,某方面來說,你也算是留在君奕身邊了,不是嗎?”
綠芽一陣頹軟,若非有人架著,包準又跪回地上!吧贍,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們的面前,我保證……”
“蔣英華打合同都能設(shè)法鉆洞違約了,你空口白話誰信你?”蔣負謙直白地回啥。“我覺得姊姊的主意不錯。”
綠芽的臉青了,蔣舒月跟龍君奕的表情更是詭異。
“我舉個例子罷了,你別這么捧場!笔Y舒月朝蔣負謙揮了揮手,她偶爾也是會開玩笑的,這次例子舉得不好,但也別當真吧?“把他們兩人湊成一對兒,后患無窮呀,天曉得他們何時又會出奇招來陷害我們!
“綠芽是遭人利用,沒道理用這么殘酷的方式懲罰她吧?”他不覺得蔣英華是個值得托付的對象,如果是為了教訓綠芽,這招太狠了。龍君奕于心不忍。
“姊夫要當作懲罰也可以。就像王法明定的刑罰不只是為了要給被害人公道,同樣也是要讓犯人誠實面對自己錯誤的辦法,不是什么錯都只要道個歉就沒事了!绷羟槊娼o別人,也要看對方承不承這個情。以后再犯,誰有那么多心力處理層出不窮,且來自同一人的意外?“雖然把她跟蔣英華放在一起太危險,但換個方式發(fā)想,她要是真的對姊夫有情,一旦蔣英華甫有任何詭計,說不定就靠她通風報信了!
“我真利用綠芽,跟蔣英華又有什么不同?不行,我絕不同意。”龍君奕嚴正反對,他又不是畜生。
“那么你最好把蔣英華防牢一點,不然再過幾年,又要不得安寧一回了。今天他們針對我跟晴蜜下手,難保過幾年后對我的孩子下手,姊姊如果懷孕有子,恐怕也會成為對象!毙∪藸招多,他想得還算少了。
蔣舒月雖然肚腹平坦,聽蔣負謙這樣一說,也叮得立刻以雙手護住,神情極為擔憂。
“反正人都找到了,要如何發(fā)落就交給你們決定吧,我要先回去一趨。”他跟“靜紅”的誤會已經(jīng)解開,傳開了沒還不清楚,就怕阿水嬸上街聽了一半就去跟晴蜜嚼舌根,他得回家確認一下。
在蔣負謙走過綠芽身旁時,她說話了。
“我嫁!北е聘蛑鄣臎Q心,就當彌補她做錯的一切,成為龍君奕安排在蔣英華身邊的眼線!拔以敢饧藿o蔣英華,請龍夫人替我修書給令堂。”
綠芽的轉(zhuǎn)變令大伙兒瞠目結(jié)舌,尤其是開這頭的蔣舒月,突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只是舉例呀!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終身大事,不能兒戲的!卑⒛阃臃,罪過罪過,她就算吃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都無法消此口業(yè)!天呀,蔣舒月簡直要瘋了。不過還是得鎮(zhèn)定,不能讓人看笑話。她轉(zhuǎn)向一旁,吩咐道:“秋蟬,去后院清間女眷房出來讓綠芽暫住,順便派個人給她差遣!
她想不出其他有力的辦法解決綠芽的事,又不能放她出府,一旦讓她重新跟蔣英華接觸上,誰知道又要興起幾道風雨?只好先把她留下再作定奪了。
“是!倍嗄曛髌,秋蟬豈會不明白蔣舒月的意思?美其名是供人差遣,實際上是為了監(jiān)視綠芽的行動,她自然會找個高壯又有才的丫里。
蔣負謙只是留步看了一眼,綠芽要作什么決定,那都是她的事。不知為何,他心頭亂糟糟的,比遇上綠芽攔路更讓他覺得不舒服,直覺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腳步不停,不等蔣舒月或龍君奕有何吩咐或想商討的地方,像枝疾射而出的利箭,筆直往前行。
阿水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蔣負謙的宅子外來回踱步,不時在掌心上砸拳,口中念念有詞,慌亂而無章法。
“阿水嬸?”蔣負謙才剛轉(zhuǎn)進巷子就瞧見她像只無頭蒼繩似的,心頭頓時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快跑迎上。“晴蜜是不是出事了?”
阿水嬸一聽到他的聲音,像老鼠見著貓般,拔腿就想跑,跨出兩步心想不成,才又訕訕地轉(zhuǎn)了回來。
這口,她該怎么開。
“你怎么沒在家里陪晴蜜?她是人不舒服嗎?”蔣負謙見她不說,應該是怕被責罵,未多加理會便進了門。可他找連每間房,連后院瓜棚都不放過,就是沒見到任何人影,于是他又來到前院詢問阿水嬸!扒缑廴四兀克ツ膬毫?”
“我……我也不知道呀……”阿水嬸急得都哭了,在蔣負謙回來之前,她把整條東街都翻過一遙了!拔抑皇浅鲩T買吃的,回來……回來她就不見了!”
“好端端的人會不見?你休想唬弄過去!快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又跟晴蜜說了什么渾話?”蔣負謙氣得雙眼通紅。晴蜜有孕后,最遠走到巷子口就折回來了,而且都是有人陪她才會出去透透風,怎么可能趁阿水嬸不在時獨自出門?這明明……明明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她肚子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不可能離家出走折騰自己。
“我哪有跟她說什么渾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晴蜜她、她是親耳聽見你跟靜紅的對話,氣得說要到我那里住幾天,我還幫她打包了些衣服跟錢呢……”東西她全帶走了,只留了二兩銀子在她床鋪上,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她當下的心情。該怎么跟人家交代?她本意不是要拆散他們夫妻呀!
“親耳聽見?你們上街了?沒有你指使,晴蜜會出門嗎?晴蜜會知道靜紅嗎?而且根本沒有靜紅這個人,她是龍家?guī)啄昵疤与x的丫鬟綠芽!你不知前不知后就編了一套子虛烏有的事把晴蜜氣離我身邊,你得意了嗎?開心了嗎?”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在,他早就伸手掐死阿水嬸,讓這世間少了個禍害,可以干凈干凈。
晴蜜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他的,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好?還是晴蜜自始至終對他仍存有疑問?不,在阿水嬸來幫傭之前,他們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存在這問題!
他總算體悟何謂千金難買良鄰,之前他跟姊姊搬出龍家暫住此地時,阿水嬸似乎還沒搬來,如果知道隔壁住了這個妖魔鬼怪,他才不會買下這間宅子!
“你看我哪里開心了?晴蜜不見我也著急呀!她挺了顆大肚子能去哪兒……”明明是他自己處理不好,還怪到她頭上來!阿水嬸委屈極了。
“你還真敢說,下回你在道人是非之前,最好想想會造成什么后果,別逼走了你兒子跟我妻子后,還要再去害別人!”
蔣負謙甩袍離開,準備到驛館請人幫忙找尋晴蜜的下落,不想再浪費口舌跟一個聽不進去的人面紅耳赤地爭著。
“我哪里逼走我兒子?他是到鄰村工作,每個月都會回來看我一次!如果晴蜜愿意替他在龍升行安插差事,他早就搬回來了!”她最氣的就是蔣負謙頻頻咬定兒子是她逼走的。天下父母,誰不想跟孩子?可孩子大了,翅磅硬了想飛,難不成還造籠把他關(guān)起來嗎?
“你還真是養(yǎng)了公雞嫌她不會生蛋,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氣在頭上,蔣負謙也顧不得擇話了!霸谇缑壅f要雇用你時,我就派人探過你的底了。你兒子把舊居賣掉,在東街換了間新屠,你以為是生了孩子怕房間不夠才換屋,殊不知是你兒子受不了你四處找人說嘴媳婦的不是,說她跟其他男人眉來眼去、不懂避嫌!不管你媳婦多努力,你總有辦法挑出毛病來,連個鍋子不見都跟都人說她賊手拿回娘家用了,你兒子勸說多回無效,才借口搬到都村工作,讓耳根子清靜,讓家里太平!晴蜜因為經(jīng)歷過喪母之痛,見不得跟她母親年歲差不多的人日子難過,才可憐你,聘你過來幫忙,你怎么就是學不了乖,非把家里搞得雞飛狗跳不可?不說你是會死嗎?日子過得太平穩(wěn)你不甘心嗎?”
阿水嬸被罵得無從招架,想回嘴都找不到地方,以前向鄰人數(shù)落且覺得有理的事,如今從蔣負謙的嘴里說出來,真有種無事造謠、惹是生非的感覺。
蔣負嫌不想同她廢話太多,阿水嬸不是重點,他得好好想想晴蜜會上哪兒去。雖然她在省城住了一段時間,但巷弄街道什么的都不熟,更不用說左鄰什么村,右近什么鎮(zhèn),他該如何找起?
更教他頭疼的是——晴蜜是路癡,說不定連她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清楚!
為了找尋杜晴蜜的下落,蔣負謙幾乎不顧鳴茶,應該是說想顧也沒心力、沒時間。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小歇之外,起碼有十個時辰在外頭奔波找人。
他怕晴蜜不鬧脾氣想回家時,他卻不在,所以每天他都會回去跟晴蜜單獨廝守、就他們倆的家候著,想著兩人相處的時光,常常不知不覺睜眼到天亮,洗把臉又繼續(xù)出去找人。
只要有消息,不管可不可靠,無法一天來回的距離,花再多錢他都會請人過去確定,為了刺激其他人幫忙尋找,他還在省城貼滿尋人紅單,大方給出五百兩的獎賞,不少人放下工作、放下鋤頭,就是為了賺這筆錢,連官府都驚動了。
為什么動用這么多人力,還是找不到晴蜜……不管如何,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他不會放棄,一輩子都不會放棄的。
蔣舒月見他這般折磨自己實在心疼,卻又無法勸阻他收手,如果今天下落不明的人是龍君奕,她也會像負謙一樣發(fā)了狂似地翻找。為了讓他無后顧之憂,許久不理鳴茶事務的她開始接手聯(lián)絡(luò),跟進制茶的事。本想留下秋蟬打理他的生活瑣事,卻被他嚴厲回拒。
“我不想壞了秋蟬的名聲,更不想讓晴蜜誤會得更嚴重。家里少了她,馬上就補了個人進來,是我也會心死的。”
蔣負謙這樣說,蔣舒月只好答應,再派人每天過來巡看,送點飯菜什么的。
找了一個多月,過了個悲凄而無人味的新年,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就蔣負謙的宅子連門口的春聯(lián)都沒翻新,仍然貼著經(jīng)過雨水洗刷而變得粉白的破舊春聯(lián),前院艷紫荊即便開得亮麗,深紫帶香味,依舊有不少枯老的花瓣飄然落地,隨著冷風遍布整個門庭,無人清掃,落得好像荒宅一般。
阿水嬸因為良心過意不去,常常來打掃,蔣負謙見她一回趕一回,最后她也不來了,每天都到外頭幫忙打探杜晴蜜的消息還比較實在些。
某日,蔣負謙施著沉重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里,灰暗雙陣立刻瞠亮,寫滿不可置信。晴蜜并沒有回來,然而在大門門坎中間,卻擺著一顆刺眼的泥巴團!
他上前抄起泥巴團,使勁拚開,里頭是包著三百文錢的油紙,未涂油的那面紙,歪歪料料地寫著他的名字——蔣負謙。頭重腳輕,左傾右斜,看得出來是個初拿筆的生人寫下的字,直覺告訴他,這是晴蜜學寫他的名字。
“晴蜜!晴蜜——我知道你回來了,我求你出來,讓我看一眼你是不是過得好,有沒有吃飽穿暖?晴蜜——晴蜜……不要對我這么狠心……”蔣負謙驟倒在地,連日來的折磨將他偉岸的身影削薄了,像一扇頹敗的木門終受不住風西摧殘,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了。
每日前來照看的奴仆在到來之前,蔣負謙不曉得倒在廳院多久了。將他架回房間后,立刻趕回龍家通報。
龍君奕及蔣舒月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綠芽聽見下人碎嘴前總賬病了,便想偷偷摸摸地跟上,探看情況,最后是秋蟬領(lǐng)她過來的。
蔣舒月心疼地垂淚嘆氣,好好的一個人,不到幾天就憔悴成這樣,他們姊弟都得輪流為情病餅一回嗎?她別過頭不敢看,正巧瞄見負謙手里緊攢著的一包東西。
“這……晴蜜呀,你怎么能對負謙做這種事,這不是擺明了要劃清兩人的關(guān)系嗎?你們是夫妻呀!”蔣舒月捂著胸,痛心疾首。
“小心,你的身子要緊!饼埦冉舆^她,穩(wěn)住她的身形,在她捂胸的那一刻,還以為她又怒氣攻心,差點把他的呼吸也奪走!皼]事了……沒事……”
順著她的背心,龍君奕低哄著,他心跳加驟,深怕再次面臨可能喪妻的恐懼。
“你快叫人備馬車,我要回娘家一趟!就算不能殺死那混賬蔣英華,我也要賞他幾巴掌!”居然把負謙害成這樣,他哪一點對不起他?
“負謙落魄成這樣,你還放心出遠門嗎?以后有的是機會打蔣英華的臉,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幫負謙把晴蜜找回來,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龍君奕勸著。
“……如果不是負謙愛她,我怎么可能把這種弟媳找回來!”蔣舒月負氣地說,她就這么個寶貝弟弟,從小吃苦長大,長大了還在吃苦,她怎么忍心?
“姊姊……晴蜜、晴蜜很好的……是我沒讓她覺得踏實!笔Y負謙連忙替晴蜜平反,怕找到她時,又因為姊姊幾句話使她心虛,不敢回到他身邊。
雖然說姊姊這幾句不過是氣話,真把晴蜜找回來時,她不可能再提這些不識趣的內(nèi)容,只是聽到她說晴蜜不好,他實在難受。
在門外偷聽的秋蟬放下帝子一角,轉(zhuǎn)頭問著滿臉愧色的綠芽!伴_心了吧?”
“……我沒有。”見到蔣負謙落魄至此,她全然不感到開心,完全沒有復仇的快意。在龍家住了一個多月,她自責愈來愈深,悔恨愈來愈重,難怪這幾年下來,她一個知心人都沒有!拔蚁牖厝,可以嗎?”
“走吧!毙〗阌泄脿斉阒罂煞判,便領(lǐng)著綠芽回龍家后院,還給照看她的丫鬟。
在秋蟬及綠芽回到龍家的這段期問,大夫總算能到蔣負謙家出診,開了帖藥方,吩咐了幾件該注意的事項后,背起藥箱,離去前他終忍不住,問了蔣舒月一句——
“那天跟我回醫(yī)館的姑娘怎么不在?”
蔣舒詌uo讀艘幌!澳闥登鋝?她前晋t兆叩難印7判,请你过来的人还哉喤口,可疫\婺慊匾焦葑ヒ!?
“這樣呀……好吧,我先告辭了。”
大夫臉上滿是失落之情,蔣舒月不笨,豈會看不出他對秋蟬有意思?
這時候她哪來的心力替秋蟬講婚事?但也暗暗記下了,等找回晴蜜,就可以著手撮合這件喜事,順道活絡(luò)一下心情。
她一回頭,蔣負謙就朝她伸出手,“晴蜜給我的東西,是不是讓你拿了?”
“半死不活了還惦著這事。拿去,給你收得好好的!必撝t是男的沒錯,可她剛才竟然有一瞬間浮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拔姨砦灏賰山o你,把賞金提高到一千兩,鄰近十個城鎮(zhèn)都貼滿紅單,應該過不久就能找到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千個人找一個目標,又大著肚子,顯著得很,就算晴蜜再嬌小好藏都無所遁形。
“嗯……”蔣負謙像沒聽見似的,握著掌心銅錢,擔憂不斷加倍!扒缑郛敵鯙榱诉你借她的二十兩,連顆饅頭都舍不得一頓吃完,現(xiàn)在為了跟我劃清界線,她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開始省吃儉用,四處找差事做苦工?她有孕在身,會不會累過頭,母子都出事……不行,我要去找她,她在外頭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苦,我要快點把她找回來!”
“你先休息個兩、三天再說吧!”蔣舒月推不動他,最后是由龍君奕將他攔住的。她氣喘呼呼,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出來的!按笕藭澊约海粫澊⒆,晴蜜一定會顧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幫她還了欠我的錢,如果她算得清楚,加上你資助她的部分,不可能短期內(nèi)還得完的。這個月找不到她,還有下個月,派幾個人守株待兔,抓那個幫她送土丸子的人來問也是辦法呀!”
“再過四個月晴蜜就要生了,我不想錯過這件事,她以后會怨我的。”蔣負謙在房里踱著步,實在想不透晴蜜一個人是能到哪兒去?
“我跟君奕會幫你的,別慌。下個月再沒消息,我們就把范圍擴大,就算翻遍每一寸天子腳下的土地,都會幫你把晴蜜找出來。”也希望經(jīng)過這場陣仗,晴蜜能多相信她弟弟一點。
“多謝!彼梨㈡⒂肋h在背后支持他,可是沒有晴蜜,他總覺得雙腿懸空,有隨時會跌死的恐懼。
他從來都不知道少了一個人,世界會完全變天,再無一絲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