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雙眼緊盯著他不放,動作俐落地脫下身上的內侍官衣袍,同時伸手在臉上抹了抹,不一會,已經成為一名不起眼,和街道上行走的皇朝子民沒有兩樣的普通男子。
修羅十分有技巧地跟在那名男子身后,穿過熱鬧的大街、鉆入擁擠的小道,不一會,只見他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快步往前方的大宅子狂奔而去。
右宰相府?!修羅混在人群之中,看著男子情緒激動地敲著右宰相府的大門,很快的,兩扇大門從里頭打開了,應門者神情冷漠地聽著男子說話,跟著修羅只見銀光一閃,一把匕首無聲無息地送入了男子胸口。出手的人看起來武功不低,他一手拉起軟軟倒向自己胸前的尸體,直接將他拖入門內,再次將兩扇門緊緊地關上。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方才到皇宮和內應交換情報的,應該是右宰相府的普通家丁,因為他泄露了藏匿公主的地點,所以慘遭滅口。
只是如此一來,自己原本想要秘密探訪的計畫就得被迫改變。剛才的領路者遭到滅口,那么此時此刻,組織已經在里頭準備好迎接他了。
既然如此,那么也沒什么好說的,修羅踩著穩重的腳步朝右宰相的府邸前進。他緩緩地踩上石階,接著伸出手、推開了兩扇大門……
不費吹灰之力的,修羅輕松地推開了門,右宰相府的前庭一片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整間宅邸靜得驚人,空氣中暗藏一股緊繃的氣息。
凝視著看似空曠、實際上暗藏玄機的前庭,修羅咧嘴冷哼一聲,雖說布陣非他所長,但一些基本的概念還是有的,看來組織為他準備的第一關,就是鬼梟排列的陣法。
修羅深吸一口氣,兩手平伸,左手抖出了匕首、右手握緊了長劍,他踩著無聲的腳步緩慢前進,就在修羅往前踏出第三步的時候,左前方突然射出了數十支喂了毒的利箭,他避無可避飛身躍起,一個翻身后翩然落地,而就在他雙腳踏地的一瞬間,整個前庭突然吹起了陣陣詭異的怪風……
“鬼梟,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陣法吧!”修羅嘴角冷冷勾起,雙眼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接著身子像是大鵬鳥般縱身一躍,朝怪風吹起的方向沖了過去——
。
一名內侍官以雙手固定住皇帝的頭,另外一名則是以木匙,將碗里的食物一匙接著一匙喂入皇帝的嘴里。
“靜兒……”皇帝對站在眼前的兩名內侍官毫無反應,只是憑著本能進食,幾乎是毫無意識地咀嚼著送入嘴的飯菜,但即便是如此,他含糊不清喊著的名字,翻來覆去就是“婳妃”、“靜兒”兩個名字。
父子分別還不到一個月,司徒炘怎么也想象不到,再次見面時父皇已經變成如此模樣,怎不讓他痛心又難受?
“小章子,你今天是怎么啦?感情這么豐富?”內侍官一邊熟練地將木匙喂入皇帝口中,忍不住好奇地看著紅了眼眶、三不五時還得舉起衣袖拭淚的小章子!拔艺f小章子啊!圣上變成這模樣是挺讓人辛酸的,但你也不用哭得像是死了親爹似的!”
“這寢宮里空氣這么糟,我是被這里頭的味道嗆得流眼淚!彼就綖赃B忙編了一個借口!半m說圣上病了,但五皇子身為親兒也太無情了,至少得多派幾個人照料圣上的生活起居!”
不單是沒人服侍皇帝沐浴更衣,就連寢宮里最基本的打掃都沒有,放在角落排泄用的木桶有一、兩個還被打翻了,以致里頭的空氣弄得腥臭不堪。
“噓!小章子,你今天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內侍官低聲喝罵。“圣上和皇子們之間的事情,哪是我們這些下賤人管得著的?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了,你的腦袋‘喀擦’一聲就不見了!”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司徒炘氣紅了眼,再也無法忍耐地咆哮開口。“我就不相信整個皇宮里上上下下全都被五皇子給收買了!圣上的情況這么糟糕,難道外頭的人全都不知道嗎?為什么不捎個訊息給北方的太子,若是他知道了,說什么也會趕回來的!”
“喂!小章子!”眼看小章子越說越過分,內侍官干脆扔下手上的碗沖到他面前,伸手用力搗住他的嘴巴,惡狠狠地說道:“閉嘴!你真想害死我們是不是?”
倘若不是礙于還不能揭露身分,司徒炘真恨不得一拳打死這個貪生怕死、罔顧父皇安危的太監。
見小章子一臉憤怒地瞪著自己,內侍官壓低聲音道:“就算你不想活了,當真連自己的親人也不顧了嗎?你難道忘記當日五皇子對我們的警告,若是誰將圣上的情況泄露半句,可是要誅九族的!”
司徒炘一怔。這才明白司徒煌是用這種卑鄙的方式威脅宮里的人同流合污,宮廷中人就算原本對父皇盡忠,但一看到皇帝發了瘋、神智不清,而五皇子又以族人的性命要脅,自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可惡!”司徒炘伸手用力捶著大腿,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寢宮外全是五皇弟的人馬,整個皇宮里更有大半的人都效忠司徒煌,就算他想護衛著父皇殺出去也難有生機,除非如修羅所言,他能拿到號令宮廷死士的諭令,但……現在父皇已經神智不清,又要如何和他解釋分明呢?
“靜兒……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里嗎?”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癡癡呆呆、對兩人的對談毫無反應的皇帝,突然伸手扯住了司徒炘的衣角,對他露出傻笑問道:“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里對不對?”
“我……”司徒炘一怔,直覺地伸手想握住皇帝的手,但皇帝已經早一步反手抓住他,五根手指頭發了狠似地緊緊扣住他的手。
“糟了!圣上又要發作了!”站在旁邊目睹一切的內侍官嚇白了臉,倒退了好幾步,同時急急忙忙地喊道:“小章子!快掙脫!要不然你等會就遭殃了!”
“你別喊!我沒事!”司徒炘低聲喝斥,跟著目光迅速轉向皇帝,后者的目光依舊迷惘、穿過他似乎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但即使父皇已經神智不清了,司徒炘依然不愿意讓父皇失望,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緊緊回握住皇帝,壓低了聲音,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對皇帝說道:“父皇,是我,我回來了,您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救寧靜,絕對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她一根汗毛!”
司徒炘不帶任何希望地凝視著皇帝的臉,在內心拼命默禱:希望父子連心,父皇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也能聽見他剛才說的話。
“靜兒……你知道我的靜兒在哪里嗎?”沉默了好一會的皇帝再次開口,嘴里吐出的字句讓司徒炘心中一沉,方才滿腔的期望全部落空了!
“小章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內侍官沒聽見他和皇帝的對話,一心急著想快點離開這里,免得惹出更多的風波。
“再等等!我還有話……”司徒炘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皇帝用指甲用力刺向他的掌心,他痛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身后傳來了語調優雅,略帶惡意的熟悉聲音。
司徒炘聞聲回頭,隨即看到司徒煌身穿寶藍色袍子,斯文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
“你們兩個在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
***
勝負、生死,一切都將在下一刻結束……
將全身的內力灌注在手上長劍,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對手。他們師承同門、一起接受訓練,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能耐,卻從來沒有機會分出高下。
兩人身上同樣都掛了彩,手里雖然握著長劍,但呼吸都已經亂了。
下一招——就是決定生死勝負的關鍵,兩人同樣將一身功力運勁于長劍之上,同樣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訊息。
就在對峙的氣氛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其中一人突然爆出一聲低喝,整個人像是大鷹般竄起,手上的長劍因為吸附了內力而發出嗡嗡的聲響,充滿殺意的眼瞳緊緊鎖住對方,隨即將手上的長劍筆直朝對手的心口刺了過去——
長劍貫穿肉體“嗤”的一聲,幾乎是不分先后同時響起,兩人手上的長劍同時貫穿了對方的胸口,他們站立著不動,其中一人嘴角輕輕揚起,另外一人的眼里慢慢染上了死亡的氣息……
“砰”的一聲,心口被利劍貫穿的那人瞪大眼,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來了。
獲得勝利的那個,情況并沒有好多少,他以殘存的力氣伸出手,迅速點住自己身上幾個大穴止血,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下頭,對著倒在地上的尸體道:“羅生,我早就說過,你是贏不了我的……”
從羅生的身上抽回長劍,修羅一手搗著胸前傷口,腳步不穩地繼續向前行走。
他已經破了鬼梟的陣法,剛剛又在千鈞一發之際贏了羅生手上長劍,現在……只要再突破冷剛的機關,就能救到銀鏡公主了!
心里剛這么想著,修羅只覺得喉頭一甜,跟著嘔出了一口鮮血,然而他不以為意,執意要繼續往前,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聞到了前方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隨著這股清香出現的,是他永遠不會錯認的身影!
“司徒寧靜……”修羅直覺地伸出手,過度的打斗和身體的疲倦,早已經讓他失去了戒備,只能貪婪地以目光吞噬著眼前絕美的身影。
終于……找到你了!修羅本能地往司徒寧靜的方向走去,但是就在下一刻,頭頂上突然拋下了一個由鋼絲所編織成的鐵網,瞬間就將修羅整個人給套住,跟著“鏘鏘”數聲巨響響起,整個空地已經被無數的鐵欄給困住了。
“是誰?我聽到了聲音,是誰在那里?”雙眼失明的司徒寧靜聽到了四周的聲音,不安地伸手探索,同時開口詢問。
“司徒寧靜……”修羅拼著最后一口氣走到了司徒寧靜的身邊,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裙擺,再也支撐不住,頭一偏昏了過去。
“是誰?你是誰?”司徒寧靜感覺到腳邊有人,慢慢地彎下身子,不確定地伸手觸摸著,當她觸碰到一片濕熱,奇怪地將手湊到鼻間細聞,隨即被一陣陣的血腥味嚇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血!”司徒寧靜驚慌地大喊!皝砣耍】靵砣!這里有人受傷了!”
就在這個時候,在囚禁著兩人的鐵欐桿外,一個完全不起眼的角落,緩緩走出了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他踩著穩重的腳步,最后停在欄桿前,雙眼陰沉地瞪視著昏迷不醒的修羅。
“叛徒,終于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