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雙——無雙殿之取名緣由。偏偏這邪有雙,專走旁門左道,笑傲整座江湖、武林,放諸四海,誰與爭鋒?
釋心澄猶然記得,三師叔最愛拿這雙邪嚇唬她。往昔,每每晚膳誦經(jīng)后,徒眾喜愛在寺外涼亭內(nèi),聆聽曾游過江湖的老師叔們談些趣聞軼事。
三師叔明知她膽小,偏愛說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作弄她,其中,他老愛提起的就是邪魔無雙。
三師叔說過,邪魔無雙是男邪女煞,一旦現(xiàn)身,便是鬼見愁、神搖頭、佛避首,但其外貌風(fēng)華絕代,無人能出其左右,一身深不可測的好功夫,論毒萬分,殺人必帶絕艷微笑,喜愛見血,見血心喜,其嗜血程度可比惡獸兇禽。
光是聽到這里,心智幼小的她早已頭皮涼了半截,哪還有心思去揣想他們的面貌有多美?
惡心,對她而言,喜歡見血的人都教她作嘔。
猶記得當(dāng)時她嚇得暴哭出聲,師父將她攏抱在懷里拍背挲腰,安慰她那些都是編造出來哄騙孩子的鬼故事,不是真人實事。
盡管如此,她還是連作了好幾日惡夢,幸虧師父替她守夜,才能酣然入眠。
現(xiàn)在,她當(dāng)真遇鬼了?
“你……你真是雙邪?”釋心澄問得小心翼翼。
“是!崩盥屐澈眯Φ幕仨。
“所以……你真的專吃細皮嫩肉的孩童滋補強身,長保青春?”這是她頭一次慶幸自己長大成人了,謝天謝地,還得感謝佛祖、感謝師父。
李洛斐先是微微詫異,接著綻開絕美笑容,大掌拂過她纖白的長頸,他的長指在軟嫩肌膚上流連逗弄。
蠢,她這個疑惑想必是從市井間聽來,不過由她嘴里發(fā)問,倒成了一件甚是有趣的事情,當(dāng)然,比野獸還精銳的雙眸也沒錯過她眼底閃爍的心安。
“我呢,孩童成人不拘,特別是嬌嫩的女人,格外可口。”真是有趣,這丫頭也不知是打哪里來的蠢蛋,逗耍起來特別有趣。
果然,釋心澄又是一僵。他……鬧著玩的吧?
“我打小就吃素,清心又寡欲,身上沒長半點肥肉,不鮮嫩也不可口,還有,你別看我這副模樣,其實我已經(jīng)三十有五,老得可以當(dāng)一票娃的娘,你還是省省力氣別啃我,我真的不好吃!
她還沒盼到自己的雙十年華呢,千萬不能就此不明不白的魂斷邪手,佛啊,請救救她吧!
“喔?真不湊巧,我平時最看不慣的就是年華逝去的事物,青春不再的人恐怕貪活也無用,不如趁早……”
“不、不、不!我錯了,我孩提時期曾經(jīng)摔過腦袋,說話顛三倒四,你別當(dāng)真,千萬別當(dāng)真。其實我才過苣蔻年華不久,還嫩、還嫩!
好吧!與其被當(dāng)老廢物處理掉,還不如像個無辜稚童被慢慢吞食,最起碼她還能保有被對方熱烈啃噬的基本尊重。
“丫頭,我看不慣的事情極多,首要就是滿嘴謊話的人,你是要留下舌頭還是嘴巴?你自己選一個!
“我都不選!求求你快放了我,我是皈依佛門的人,你這樣會害我下阿鼻地獄……當(dāng)然,你也一樣,誰教你吃人!彼谎a上一句。
這個邪魔環(huán)摟住她,大掌還不安分的溜過來溜過去,這成何體統(tǒng)?若是傳出去……她要怎么面對師父?如何面對佛祖?
李洛斐尋思半刻,忽然松了手,斂起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梆б婪痖T?青絲未落,凡心未泯,你這副德行要怎么皈依佛門?”
釋心澄當(dāng)下像是轉(zhuǎn)了個性子,惱怒直沖腦門,不知哪生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李洛斐,忿忿起身。
她氣嘟嘟的瞪著那張偏柔的俊臉,“師父說待我雙十年華既到便親自替我剃度,連師父都認定我的佛根了,你還質(zhì)疑什么?”
她討厭有人質(zhì)疑她跟佛的因緣,那等于是間接懷疑她和師父最深的羈絆。
佛,是聯(lián)系她和師父的最深介因,也是她和師父往后要奉獻一生的對象,她有悟佛的慧根,有的!絕對有的!
生平頭一次,李洛斐對自己以外的男子起了興趣。他慵懶支腮,魅眼淡掃,嘴角彎起,笑問:“你師父是誰?”
釋心澄早已氣得七竅生煙,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釋斷塵!怎么樣?你怕了雖然師父說過不能仗勢欺人,不過面對這邪人,能光明正大的抬出師父圣潔不可侵的名號,著實爽快。
李洛斐垂眼低斂,眉眼間沾染上幾許濃厚興味,像是從這答案中解讀出什么耐人尋味的意思。
有意思,這就是蘭皋帶這個蠢娃娃回來的原因,原來如此。
怔怔的瞅著面露微笑的他,釋心澄呆了!澳阈κ裁?”
這人好莫名其妙,滿身陰狠氣息,舉手投足間卻是雅韻有致,矛盾得教人手足無措。
佛啊,莫怪乎邪魔外道如此多人信奉,原來是因為邪人的外貌體態(tài)都是如此誘人,教人忍不住想靠攏過去。
不行!她要堅持,悖離佛道是罪孽的開始,是墮落的象征,是淪落地獄的前奏……
但檀香……他那一身檀香煞是迷人,難怪自己會不明不白的撲上去,她真的好喜愛那香味呀!
“笑你蠢,笑你傻,笑你笨。這下你落入無雙殿,怕是插翅也難飛!崩盥屐澈跔N的眸子盡是揶揄,笑望之余,蕩漾著幾分冷殘。
釋心澄怒瞪他好幾眼,眼見機不可失,轉(zhuǎn)身就跑,一推開門,即刻撞入另一副紅袍軟香里。
抬起眼眸,仔細一看,原來是救命恩人,她臉色一軟,連忙討起救兵,“蘭皋姊姊,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想去找我?guī)煾,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br />
她的目光泛起迷蒙。蘭皋姊姊與那位邪人果真是孿生手足,面皮之絕艷,如出一轍。
李蘭皋先是輕笑的安撫她,雙手暗中使勁,扣住娉裊身軀,繼而望向榻上的李洛斐!盀槭裁醋屗x開?”
“我沒興致!崩盥屐硠e開臉,懶懶答復(fù),來回撫弄著袖袍。
“你明知道我?guī)貋淼挠靡!崩钐m皋惱了,板起美顏,眉眼之間盡顯毒辣。
“我不懂。”李洛斐的背脊抵住門邊,雙臂環(huán)胸,睥睨著她們倆。
“洛斐!”
夾在中間的釋心澄像個觀望大人吵嘴的孩子,左顧右盼,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對話,若不是情勢論譎,恐怕她還會看得津津有味。
“蘭皋姊姊,你帶我回來究竟想做什么?是要我?guī)褪裁疵?”她傻氣的問?br />
李蘭皋冷笑,“想不到你一手調(diào)教的徒兒這么笨,釋斷塵,你可真不愧是貴為潛龍寺下任掌門候選人,底下人才個個像你一樣愚笨無知。”
“原來蘭皋姊姊認識我?guī)煾?”不會吧?那?dāng)初她帶自己回到無雙殿時,為何沒聽她提過?
“認識?像我這樣的邪魔,怎么會認識他那樣的圣人?”李蘭皋的眸中浮現(xiàn)一股恨意,喃喃自嘲。
李洛斐面色微沉,像是不愿驚動什么的低聲道:“她是你帶回來的人,我不想管,也管不著!
“我就不信把她留個三年十載,你還是沒興致。”李蘭皋冷笑。
“留誰?”釋心澄好像聽出了點端倪,卻又有點懵懵懂懂。
李蘭皋低垂美目,以懾人的眼神睥睨著她!澳闶撬牡茏樱我匀绱擞薇?想不到他也有看錯人的一天!
“蘭……”
“我要讓洛斐破了你的處子之身,讓你師父痛苦難受。”李蘭皋驀然抽手。
釋心澄穩(wěn)不住自個兒重心,隨著驚愕往后撞上門梁,疼得她直皺眉頭。
“我?怎么會是我?你是不是弄錯了?”蘭皋姊姊是怎么了?前一秒還溫柔得像是玉面觀音,下一刻卻像個玉面羅剎。
玉面羅剎?無雙邪魔,鬼見愁、神搖頭、佛避首……男邪女煞!釋心澄嬌容一白,恐慌的龜縮秀頸。
想起三師叔說過的鬼故事,她杏眸圓睜,語音顫抖,“難道你也是那無雙邪魔的其中一人……”
李蘭皋臉上一徑冷殘,哪來的溫柔良慈?她瞪著縮成肉球的小臉,不知對誰發(fā)聲,“釋斷塵,我就不信你不來,你越是拖延,我就越能找機會破了她的處子之身,讓你疼愛的徒弟身敗名裂。”
金色光束透過窗欞,灑落在芙蓉初綻的玉頰上,照亮了嬌美容顏,緊閉的雙目與彎起的嘴角顯示好夢正酣。
一陣嬉戲笑鬧的聲響驚醒了榻上人兒,釋心澄翻身坐起,迷迷糊糊的雙眸還透著一層水霧,然后下榻,走出廂房,循聲而去。
澄澈碧湖之上,矗立著一座遮蔭亭子,斜臥在鮮紅軟榻上的絕美男子閉目假寐,一旁的女侍嘻笑玩鬧,長桌之上盡是瓊漿玉液,豪奢宴席,那美食香氣陣陣撲鼻而來,站在遠遠這頭的她都嗅聞得到。
釋心澄撫了撫扁平的肚皮,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唾沬,怯懦的覷了一眼亭中的絕美男子,打了個寒顫。
有吃人邪魔在場,罷了、罷了,為了避免一時貪嘴,誤了自己的小命,還是先逃為妙。
李洛斐徐緩的掀開眼皮,露出極冷的淺笑,像是早已察覺站在廊上的釋心澄。
他對這個蠢娃娃是有些許興趣,只是不愿介入蘭皋與釋斷塵之間糾葛不清的情仇。
他緩緩的起身,朱紅外袍長長曳地,一頭青絲如墨,未曾束起,始終披散在肩后,襯映一張膚白若玉的朱顏益發(fā)殊艷。
“殿主,您怎么了?”低首斟酒的女侍恭敬的問道。
李洛斐望著那方,看見釋心澄一時胡涂摔了個跤,趴在地上,低垂秀顏,掙扎了許久才爬起身,她拍拍雙膝和前襟的灰土,滿臉通紅,依稀可見幾顆淚珠在眼眶里滾動。
不知怎地,看見那個蠢娃娃,心情格外大好,李洛斐臉上的笑意加深,頎瘦的身軀使出輕功,凌空飛越過湖面,停在釋心澄的身前,堵住她的去路。
釋心澄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楹柱,借力起身,瞧見李洛斐,立即倒抽一口氣。
“你……你又想做什么?”她逼回眼中的淚珠,勉強提起膽量,與這尊美麗的邪魔面對面。
李洛斐又逼近了幾分,高挺的鼻尖抵在她的面前,一股灼熱氣息吹拂過她的眼睫,撩撥著她浮躁不定的心,她很害怕,碰上他總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什么要丟了。
“釋斷塵有你如此愚鈍的弟子,還真是奇事一樁,你真的是佛門子弟?”魅眼淡淡掃過她焦躁不安的面容,又掠過一頭及腰順滑的烏絲,眸色一沉,停留在她的臉上。
“如假包換……不成、不成,我怎么能害別人落入魔掌?好吧!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背誦地藏本愿經(jīng)讓你驗證。”順道超渡你的邪魂魔魄,不過你別妄想上極樂世界了,沒下無間地獄就是佛祖的天大開恩。
李洛斐的俊顏飛快閃過昭然可見的厭惡感,“你要是敢在我的面前吟誦那些低俗不可入耳的經(jīng)文,我便割你的舌頭下酒!
“割舌頭?你當(dāng)自己是地獄仲裁者呀!哼,小心死后上刀山、下油鍋!
“你當(dāng)真不怕?”他瞇起眼,像是慍怒。
釋心澄心一凜,瞪他一眼,隨即敗下陣來,因為腹部發(fā)出一陣低鳴,連帶的,胃也泛酸,隱隱作痛,她悶哼一聲,小手撫上腰腹。
李洛斐揚聲大笑,“怎么?要成佛成仙的人原來也會餓?”
“你廢話,我是活生生的人,當(dāng)然會餓,哪像某人專吃人肉,惡心。”她快餓死了,根本沒心思跟他斗。
“我話還沒說完,你想上哪兒?”他怒意盡消,回復(fù)往常的慵懶神態(tài),紅袖一揮,即刻攔住轉(zhuǎn)身欲走的人影。
“回房!彼乱庾R的噘嘴,輕哼一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就是寄人籬下的可憐……不對,她現(xiàn)在是無雙邪魔的人質(zhì)才對。
“不餓?”他散漫的目光挪至她的腹部。
她當(dāng)下滿臉紅光!安火I,出家人過午不食。”再餓也得忍,師父千交代、萬叮囑,就是要她不能破佛戒,怎么說也得死守。
魅眼閃過一抹陰邪戲謔,李洛斐大掌一探,扯過釋心澄的柔軟身子,像是在捉奶娃娃,將她高高提起。
“你……你想做什么?”她的身子懸在半空,雙腳猛踢。
“這里是無雙殿,不是潛龍寺,規(guī)矩由我定!彼渎暰嫠,挺拔穩(wěn)健的身子也沒閑下來,半摟起嬌軟得像小動物的身子,輕若飄云,點水躍過綠色湖面,霞袍輕揮,掌風(fēng)震開亭內(nèi)一干女侍,嬌呼聲此起彼落。
釋心澄被陡然松握,自兩尺高的半空跌入亭內(nèi),著實摔疼她嬌軟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