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風中飄落的一片雪色花瓣掉落在她半閉的眼睫上,驚動得她倏然睜開眼睛,雙手緊緊地捉住觸手可及的事物。
“祝晶?”井上恭彥睜開雙眸,擱下唇邊的玉笛,低頭看向枕睡在他盤坐膝上的男裝女子。
伸手拾去那瓣沾上她眼睫的杏花,他柔聲喚她。
“晶?”怎么突然醒過來,又出神地發愣?
好半晌,祝晶才緩緩回過神。她轉動眼眸,瞧見四周圍盛放的杏樹,花雨如煙似霧地妝點著早春的曲江池,水畔柳色青青。
他們正坐在一株杏樹下,春色草毯上,有野花透香,蜂蝶飛舞。
恭彥盤腿而坐,她則枕在他的膝上,顯然已經小睡了一段時間,雙手不知何時緊揪住他的衣襟。
看見系在柳樹下的兩匹馬,眨了眨眼,突然領悟過來,她有些失落地說:“我好像聽見了我娘的笛聲……原來只是夢……”
原來,他的笛聲進入祝晶夢中,勾起她的回憶了。恭彥伸手遮住她的雙眸,低聲問:“想再聽一次那笛聲嗎?”
她沒有試圖睜開眼睛,也沒挪開他的手,只是悄悄地流起眼淚。
“我以為我忘了……畢竟都過了那么多年了……可是為什么一聽到那笛聲我就是能夠認出來呢?”
“聽見那笛聲,會讓妳很傷、心嗎?”
祝晶搖頭。“不,只是讓我……很想再一次抱住我娘……”
“像這樣嗎?”恭彥將好友抱進懷里。
“還要再緊一點!彼煅实。
他更緊一點地抱住她,不是男女間相互傾慕的那種擁抱,只是不想讓祝晶哭。
祝晶緊緊抱著恭彥的腰,眼淚一直流。
許久后,才感覺恭彥的手稍稍移開,一陣悠揚的笛聲傳進耳中。
原來……直都是恭彥。
他吹奏著她記憶中的曲調,名日“長相思”……
她緊緊地抱著,靜靜地聽著,眼淚不再流了,心中充滿了溫柔的情感與暖意。
長相思,在長安……
想起去年在北里……這才明白,他學笛,是為了她。
這領悟使她感動不已。
他確實是為了她,這一點,恭彥亦心知肚明。
不管祝晶是男是女,他對她……或許早在許多年以前,便已心若明鏡了吧。盡管這輩子他都不會當著她的面承認這件事。
不是因為不夠愛,而是不愿意讓她一個人承受必然的離別與悲傷。
他是井上家的次子,家中有年邁的雙親苦苦等候他歸鄉。領受天皇恩德的他,在眾人期待下踏上遣唐之路,男女間的感情不應當出現在他此生中。
結識祝晶,是意外。
與她為友,是意外。
她的熱切與真情,于他來說,是出乎意外。
為她學習笛曲,則是沖動與憐惜。
當時他以為祝晶是男子,無論如何放縱內心的思念,都不會帶來傷口。
可祝晶再度成為他命中的意外。
她似乎總是如此……一再地挑戰他既定的人生道路。
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控,擔心已經太晚了……
在沉醉于笛聲的祝晶眼中,他清楚看見她的戀慕。
她愛上了他。
祝晶愛他。
這領悟,使恭彥不由自主地停下笛曲,眼底閃現一瞬的驚慌-
“崔同年,你應試雜文時的那首詩真是一絕!
遠遠傳來這么一句話,有些突兀地介入這仲春曲江靜悄的角落。
伴隨而來的,是更多的人語和腳步聲。
有人往這頭走過來了。
恭彥與祝晶坐在一簇早早綻放的花叢后,前來踏春的游人轉進這片杏園時,得很湊巧才能在適當的角度看見他們。
早春杏花開得極美,吸引了游人駐足。
來人是一群夾雜著青、中年的士人,從斷續傳來的對話中,顯然是在今年春闈中剛剛及第的新科進士,在還沒有正式舉辦一連串的曲江宴集前,先來到曲江游春。
如果現在他們突然站起來,勢必會和這群人碰上面。
許是有同樣的想法,祝晶和恭彥皆沉默不語,繼續坐在原地,不打算移動。心想,或許等會兒這些人就會離開了。
而此時,兩人心底,還有更要緊的感覺想要厘清。
心思紛亂的兩人,一直都沒有聽清楚這群新科進士的談話,只大略知道,他們正吹捧著彼此的文才。
大唐帝國是詩歌高潮的國度,在幾乎所有讀書人都要會寫詩、讀詩、懂詩的盛唐時代里,唯有具備極高的文才,才能在官場中贏得名聲。
君不見,明皇所寵信的賀知章、張九齡等人,莫不是能詩好手。喜愛音樂、藝術與詩歌的唐明皇自然也會喜歡能詩善賦的文人。
新科進士們的談話乏善可陳,是遙遠記憶中那熟悉的詩句,吸引了祝晶的注意。
不知道是誰說出口的。那群進士,他們聊著-
“……啊,剛剛說到哪了?崔同年,你那兩句『一夜紅薇悄零落,春泥何曾不護花』,可教座主贊賞極了。聽說座主當場閱完卷后,還笑封你是『護花郎』呢!”
進士科有三鼎甲,即:狀元、榜眼、探花。崔元善雖只考取進士科第十七名,取得進士出身的資格,但“護花郎”之名已傳遍審閱考卷的主考官,連帝王都耳聞此事,甚至傳出有意召此“護花郎”入翰林院供奉,是極高的賞識。
接下來人群中又說了什么,呂祝晶都已經聽不進去了。
什么“護花郎”!“春泥何曾不護花”是恭彥的詩句!
當年,她親眼在他房里看見過的!
她氣憤地跳了起來,撥開花叢就要沖出去把事情問個清楚,但左手卻被人用力拉住,教她無法如愿。
“恭彥!”他怎還能這么冷靜?
“祝晶,不要!彼呀洶l現自己早年寫的詩被人所盜的井上恭彥,只是沉著地捉住祝晶的手,不讓她沖出去。
進士群并未在原地停留,而是一邊說笑,一邊往杏林另一個方向走去。
擔心就要錯失機會,祝晶十分急切。
“恭彥,快放手!讓我去問個!”
“我說『不』!惫┯昧⒓拥淖>Ю厣磉叄p臂緊緊簸抱住她。她像頭小牛,見了紅,就想角抵相斗,他不得不將她抱緊一點,卻弄痛了她。
祝晶蹙結著眉,不解地看著恭彥。“怎么……為什么?”
恭彥一時間無法解釋清楚。怕祝晶沖動,他只好先安撫道:“說不定只是誤會一場,崔世兄極有才情,也許只是湊巧!
“不可能會那么巧!”祝晶用力搖頭!安豢赡!”她掙扭著身體,還是想要去問個明白,而且恭彥抓得她好痛!
“祝晶,別沖動。”恭彥努力勸撫道:“妳沒聽見他們說的話嗎?連皇上都已經準備召他入翰林院供職了,只怕『護花郎』名號已經傳遍長安城?妳如果真要把事情問個清楚,勢必會引來軒然大波的!
井上恭彥一席話教呂祝晶愣住,一時間忘了要掙扎。她訝異地看著恭彥!澳闩律拢俊
恭彥自有其它更深入的考慮,他心思縝密,已預想到如果與人爭辯“護花”一詩,大概只有兩個結果。
其一是貽笑大方,他從此成為長安城的笑柄。
其一是在各打了主考官與當今天子一巴掌的情況下,他勢必得被迫入宮面對他一直想避免的事。
而無論是哪一種結果,他都不樂見。
見恭彥不否認,祝晶有些心痛地問道:“難道你真的要看別人盜用你的詩,還得意洋洋、四處宣揚?”
“不是那樣子的,祝晶……我只是-”他痛得縮回攔抱住她的手。
祝晶咬了他!
“我沒辦法看我最好的朋友受這種委屈,我一定得把事情問清楚!不然我這輩子都會睡不著覺!”
恭彥方松開手,祝晶便掙脫他的懷抱,沖出花叢。
他攔不住她。只好陪著她一同站上火線。
這輩子,到底有沒有辦法真丟下她不管?答案恐怕早已擺在眼前。
一咬牙,追上祝晶,再下一刻,他們已經站在先前那群新科進士面前。
他看見崔元善在見到他的瞬間,眼底閃現心虛。當下,恭彥便明白,今天清早在學院時的偶遇,他表情短暫的糾結是緣于何故了。
不愿意讓祝晶替他承擔,他走到崔元善面前,行士人禮道:“崔世兄,好巧,又見面了。剛剛我在杏林那頭聽說,您試雜文時所寫的詩句-『一夜紅薇悄零落,春泥何曾不護花』,敢問能否討教全詩?”
進士科試“排律”,而他寫的是七絕。聽說大多是五言排律,但偶爾也會出現七言,且多試八韻,合計十六句,僅頭尾兩聯不須對偶。沒有意外的話,這兩句該是用于全詩的末聯。
祝晶站在恭彥身邊,為他抱不平。
崔元善因為不敢直視井上恭彥,目光猶疑,一時無語應對。
身邊其它同年進士一聽,也紛紛表示想一睹全詩。
先前那名背誦出那兩句詩的新科進士不明就里,熱心道:“這詩我是聽吏部的官員傳出來的,全詩倒記不大得了。這次律詩的試題以『麻』字為韻,崔同年的詩是末聯備受佳評,我也才記憶猶新呢。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崔同年不吝賜教!
見自己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崔元善冷汗涔涔,不敢直視井上恭彥的眼睛,頻頻推辭:“不敢不敢,拙詩幸蒙座主提拔,才能如愿登第,在諸位同年面前,小生不敢獻丑。”
新科進士三鼎甲皆在場,見崔元善不愿吟詩,以為他是謙虛,紛紛笑了起來。
從頭到尾都站在好友身邊、冷淡地看著崔元善的呂祝晶,忍不住嘲諷道:“崔公子既已及第,想必是真有才能,又何必如此謙虛!
“是啊,崔同年,請不必謙虛!逼渌幻鲀惹榈倪M士們紛紛鼓動道。
但崔元善依然搖頭道:“不、不了。”
祝晶氣惱地開口:“或者要我來提醒你,崔公子,我記得那首詩應該是這么寫的吧!飄洋涉海已歲余,夢里長安非吾家-”
“祝晶!惫┑吐曋浦梗S即對諸生抱拳道:“十分抱歉,打擾諸位賞花的雅興,我們另外有事,這就要離開了!
“恭彥!”祝晶已經快氣炸了,恨不得當場揭開“護花郎”的真面目。
可恭彥卻只是求饒地看著她!鞍萃校灰!
這欲言又止的情況,教在場眾人看了,也不禁感到有些納悶。
由于并非正式舉行的進士宴,只是幾名新科進士的游春活動,剛中舉的這群未來官員心中春風得意,自是不言而喻。
但因為在場的眾人,只有崔元善認得井上恭彥,其它進士多是外鄉人,見恭彥似與崔同年相識,有人興致高昂地留客道:“呀?何必急著走,都還不知道公子該怎么稱呼呢!.何不與大家一同游春賞花?”
在恭彥請求的目光下,祝晶忿忿不平地跺著腳。
“算了、算了!”說著,也不理會其它人的注目,她扭頭就走。
“很抱歉!惫┘奔毕虮娙嗽俚狼敢宦,才趕緊追上祝晶。
這是今天里,他第二次追在她身后,而抱歉的話,則已經不知說了幾次了。
“祝晶,妳不要那么生氣,聽我說-”
“我現在不想聽!”她氣呼呼地解開系在柳樹下的韁繩,牽著馬離開曲江畔。
恭彥緊跟在她的身邊,見她氣憤苦惱,心底很是焦急,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知道祝晶不諒解他阻止她在眾人面前指責崔元善,可是他有某些顧慮不得不考慮。
“唉!彼麌@著氣說:“不要生氣好嗎?我原本就不覺得那兩句詩很出色。”
當初只是一時興起,隨手拈來抒發思鄉情感的詩句,從來也沒想過要把詩公諸于世,他甚至不清楚崔元善是何時看到那首詩的。
祝晶不肯說話,兩頰還是氣鼓鼓的,臉色十分難看。
“不要生氣,祝晶!
相識那么多年以來,他從沒見過她氣成這樣,彷佛與人有了不共戴天的冤仇。
他萬分不樂意見她向來開朗的臉上出現那種氣憤的表情,更不用說只是為了替他抱不平。
“妳不說話,是在氣我,還是氣別人?”
祝晶突然停住腳步,才轉過頭看向他,眼淚又掉落下來。
討厭!匆忙又別開臉。她今天怎么這么愛哭!
恭彥見她掉淚,下意識就要幫她抹淚,但伸向她的手卻在下一刻硬生生縮回身側,彷佛另有顧慮。他站在她身邊道:“對不起,祝晶,我又惹妳哭了!
“不要跟我說這些!”祝晶吼出聲!拔沂菤!很生氣!我氣你明明可以說出真相,卻要那么委屈自己!”她今天晚上一定會氣到睡不著。
她從沒這么生氣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有這么憤怒的時候。她氣得,整個胸口都在發痛,好像有什么正撕裂她的心。
看來終究還是得說個明白。恭彥松開馬韁,走到祝晶這頭,不敢碰觸盛怒中的她。怕一碰觸,就會碎。
他試著解釋他不愿意揭穿崔元善的理由。
“我跟他是多年同窗了,雖然不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有來自家族的壓力,逼迫他不得不考取進士。當然,這不能用來作為推托的理由,我也無意為他找尋借口……”
頓了頓,確定她有把他的話聽進去,才又繼續說:“今天我若當著眾人的面揭穿他、當下一定是非常痛快的。然而,揭穿了之后呢?我并沒有留下當年那首詩的手稿,沒有辦法證明那的確出自于我,今天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宣稱那是他的詩句。屆時,我必然將成為笑柄,而這還只是最無害的結果呢!
祝晶稍稍恢復了一點冷靜,她悶聲道:“也有可能……人們會相信你啊。我就是相信,還有阿倍-對了,阿倍當年也看過那首詩的!”
恭彥再度搖頭!八,妳是想讓阿倍冒著欺君的危險,替我背書嗎?”
“欺君?怎么會?”祝晶愣住。
“怎么不會?”恭彥進一步解釋道:“崔元善能中舉,代表他有一定的才能,主試的考功員外郎不會只憑兩句詩就錄取他。清河崔家在朝廷中也有一定的勢力,倘若這樁科舉舞弊鬧上了朝廷,不僅主考官會臉面無光,勢必也會傷害到其它同榜錄取的進士,他們一定也會被人質疑,懷疑這次的貢舉是不是還存在著其它的不公平。萬一這些人當中,有人是朝中權臣力保的,在長安無權無勢的我,以及阿倍,難道不會被人冠上欺君之名嗎?”
恭彥的話,令祝晶逐漸冷靜下來。
他很不喜歡見到這個樣子的祝晶,知道接下來的話,一定會傷害到她,卻又不得不說個清楚。恭彥咬緊牙又道:“別忘了我是個留學生。祝晶,我總有一天要回家鄉的。但是崔元善不一樣,假如今天他盜取我的詩這件事鬧大了、往后,我不知道他該怎么在這國家立足-不要誤會,我不是在為他講話,我只是……就事論事。”
盡管恭彥只是“就事論事”,可他那一句總有一天要回家的話,依然使祝晶瑟縮。她不想聽,不想聽恭彥這么冷靜地分析他的處境。盡管她也知道那是事實,可她就是一直不想面對終有一天他會離開的事。
“祝晶,不要生氣了,好嗎?”見她依然沉默,恭彥遲疑地碰觸了她的肩。
才被輕輕碰觸一下,祝晶便跳了起來。
“祝晶?”她的反應令他大為愕然。相識多年,許多分際早已消失,碰觸彼此曾經是如此自然的事。
“我、我不知道!弊>Ьo閉了閉眼,又睜開!安,或許我是知道的……可我就是沒辦法……我不能……”她聲音因哽咽而破碎。
恭彥迅速上前將她擁進懷里!皩Σ黄,讓妳受委屈了!
原本,受委屈的,應該是他;可祝晶為他設想,替他打抱不平,弄到最后,彷佛真正受了莫大委屈的,竟是她了。
臉埋在他胸懷里,好半晌,祝晶問聲道:“我累了,回家吧!
在那天之后,連續幾個夜里,祝晶都睡不好。
白天時也沒精打采\連小春拚命講笑話想逗樂她,祝晶都意興闌珊。
恭彥來找過她幾次,祝晶都假裝在睡覺。
生平第一回,她竟有一點……不想見他。
她心中的委屈,正因為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出于對朋友的忠誠-特
別是在明知道恭彥的考慮是那么合情合理的情況下,那份委屈感越見加深。
她怒忿成疾。
恰如兩年前在拂菻……她曾因過度的憂懼而病倒。想要笑一笑讓家人安心,卻笑不出來。
想多吃飯讓小春開心,卻吃不下飯。
身、心、魂、神……彷佛由不得自己。
隱約問,她曉得自己恐怕是第二度發病了。再如是幾次,她就會死。
見祝晶身體不適,又頻頻吃不下飯,小春焦急得團團轉,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小公子怎么會笑著出門,卻冷著臉回家。只知道,自那天以后,小公子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鐵定是跟大公子有關。
虧他還有臉上門!
打定了主意要為祝晶爭一口氣的小春,在恭彥再度登門之際,竟彷佛天王院里供奉的佛法守護神毘沙門天王一般,將竹掃帚當作寶器,擋在門口,不肯讓他進門。
已經連續好幾天沒見到祝晶的恭彥,乍見小春像門神一樣地杵在呂家大門前時,他的心重重一沉。
這幾天,每次他來,祝晶都推說晝寢,不肯見他。
全不似以往那般,與他親近友好。
恭彥非常不習慣祝晶對他冷淡。
他猜想個中原因,知道自己盡管心思縝密,卻仍失算了祝晶的反應。
他絕不想因為一首詩而失去今生最好的朋友。
本來他就打定主意,若今天再見不到她,就要-
“小春,怎么杵在門口,不歡迎我進去嗎?”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問。
“歡迎,當然歡迎!毙〈鹤炖锶缡钦f,但她手上的掃帚可不是這樣講的!爸灰蠊酉冉忉屒宄趺次壹倚」铀奶烨伴_開心心出門找你,回家后卻像換了個人似的,笑容都不見了,小春自然會讓大公子進門。”言下之意,是怪罪他。
一聽說祝晶的狀況,恭彥立即擔憂地問:“祝晶還好嗎?她在哪里?”
小春原本強迫自己要堅定立場,一定要問到答案才能放行。
可當恭彥流露出明顯的擔憂時,她立即跟著焦慮起來。
“不好,她不好。”小丫頭很擔心地道:“這幾天她都沒睡,就是前天主子爺回家時,也只是為了安主子爺的心,才勉強吃了幾口。主子爺才一不在家,她就一口都不吃了-我、我聽說過小公子活不過二十五歲,那是真的嗎?她就快要死掉了嗎?嗚哇……”還沒說完話,就忍不住開始爆淚。
恭彥愣住!皠e胡說,小春,祝晶不會死的!”
連小春都說祝晶活不過二十五!
恭彥不由得心驚膽跳起來。難道那天祝晶喝醉時說的話,都是真的?不!怎么會?!她會長命百歲的!她一定要!
“可是-”小春還沒揉完眼睛,就見恭彥自己推開大門,登堂入室!按蠊樱阕咤e了,另一頭,小公子的房間在-”她趕緊追進屋子里,不確定是要幫恭彥帶路,還是阻止他闖進祝晶的閨房里。
恭彥一心擔憂祝晶,忘了他不該這么大剌剌地闖進未婚女子的閨室。
但他無暇顧及禮數了。
他沖進祝晶房里時,祝晶還躺在床上,閉著眼,動也不動。
若非她胸前尚有微弱的起伏,他真會以為她……不、不會的。
恭彥走近,矮身蹲在她身旁,仔仔細細地看著她消瘦的容顏。
“祝晶……妳怎么了?”
祝晶沒說話,也沒有睜開眼睛。感覺很不對勁。
“小春!”恭彥轉頭大聲喊道:“快請大夫來!”回頭又大聲喚祝晶:“醒一醒,呂祝晶,快醒一醒!”
小春聞言,當下立即沖了出去。找大夫。
彷佛聽見了他的叫喚,祝晶掀了掀眼皮,不確定有沒有看見他,但只一瞬間又闔起眼。
他摸著她的臉!皠e嚇我呀,祝晶。如果妳還在生我的氣,那妳快起來,我讓妳好好揍一頓,保證絕不還手。”
祝晶還是沒有回應。
他連喚她好幾聲,她都像是進入不醒的長眠。
等不及小春找大夫來,已焦急得幾乎失去理智的恭彥連人帶被抱起祝晶,一路奔跑著前往距離永樂坊最近的醫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