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子,這邊請!
某個城鎮(zhèn)的街道一角,富紳模樣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頭,領(lǐng)著一名身著華服的年輕男人走進一間鋪子,里頭的柜臺、桌椅都蒙著一層薄灰,從擺置約略看得出這兒以前是間飯館。
“您眼光獨到,曉得挑上我這間鋪子,這里人來人往,開什么賺什么。只要您滿意,我開出來的價格也會讓您滿意!泵髅鱽砹税肷我矝]見有人從門前走過,富紳還是說得口沫橫飛,一點也不心虛。
年輕男人從進了門就不停朝外張望,猥瑣膽小的樣貌和那身華服一點也不配,倒像是硬生生套上去的。
一心想把鋪子賣出去的富紳雖覺得怪,仍熱絡(luò)地直推薦!澳灰嚼镱^瞧瞧……”
“許牛,你終于出現(xiàn)了!币坏佬焐蛏ひ敉蝗豁懫,讓富紳當(dāng)場跳離地面三尺。
“誰……”回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頎長身形,富紳更是嚇白了臉!拔也恍赵S,也不叫什么牛啊豬的,你認錯人了。”他急急否認,閃身就要沖出鋪了,卻被一把拉住。
對方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地握住他的臂膀,卻不論富紳怎么掙都掙不開,讓跟著富紳進來的年輕男人看傻了眼。
“你可以走了!绷硪恢豢罩玫氖诌能輕松彈指,劃弧飛出的銀兩不偏不倚地落在年輕男人面前,他伸出手剛好接住。“順便將門帶上!
有錢最大,管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年輕男人立刻捧著銀兩喜孜孜地離開,門一關(guān)上,窗戶都緊閉的店鋪頓時暗了許多。
富紳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計,憤怒咆哮:“你設(shè)了陷阱把我誘出來?卑……”卻在對上那雙冷列眸子時,最后一個字硬生生地吞下肚,憶起面臨的危機,心里叫苦不迭。
他現(xiàn)在可不敢再小覷這人了,都怪這男人長得一臉俊逸,第一次見面時,自個兒瞎了眼將他當(dāng)成好欺負的書生,結(jié)果眼睛都還來不及眨,胳臂就差點被他扭斷,幸好有人經(jīng)過,讓他幸運逃回家。
他躲了好多天不敢出府,這人都沒再出現(xiàn),他還以為風(fēng)頭過了,沒想到……
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霍戎輕輕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若不這樣,怎么能讓你離開家門?只要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你平安無事,反之──”他停了口,握住對方的力道象征性地緊了一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對付方式,許牛這些年來享盡奢華,早已成了貪生怕死之人,些許的威嚇及疼痛遠比利誘、苦勸來得有效。
感覺到握在手中的臂膀正拚命發(fā)抖,霍戎滿意地勾揚唇角。
找到許牛,代表他的任務(wù)已到尾聲,回去向王爺稟報結(jié)果后,他就可以將經(jīng)歷過的一切拋到腦后,包括她……突然脫羈的思緒讓他眸色一暗,迅速再凝聚意志力,強硬地將那張清麗面容自腦海抹去。
他很絕情。
在確定那個村莊沒有他所要找的線索,立下決定離開,甚至沒有正式的道別,只有似是而非的一句再會,這就是他給救命恩人的回報方式。
她那時水眸圓瞠的受傷表情,總在他心神失防時占領(lǐng)他的思緒,譴責(zé)他的自私,他必須用更多的冷硬去鞏固自己,才能將那抹情緒壓下。
幸好這個難找的許牛轉(zhuǎn)移了他不少心思,在他們的鄰村問到有人在十?dāng)?shù)年前突然離鄉(xiāng),聽聞后來在另一個省城以租售房產(chǎn)發(fā)跡,剛好也姓許,各項符合的條件讓他追到了這里。
隱姓埋名的許牛讓他又費了番功夫?qū)ふ遥貌蝗菀讓⑦@個城鎮(zhèn)以租售店鋪牟利的財主篩選得只剩下他。而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他面前,那聽到“許牛”二字大驚失色的反應(yīng)騙不了人,更讓霍戎確定自己押對了寶,于是他故意等,好幾天都沒再出現(xiàn),等到對方松懈了心防,他才從街上找了個地痞,給了賞錢和華服要他假扮買主引許牛自動送上門。
“你到底想怎樣?”許牛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
“想問你當(dāng)初置產(chǎn)的本錢哪里來──那五百兩。”霍戎斂回心神專注逼問,不再讓紛雜的念頭困擾他。
許牛瞠目結(jié)舌,好半晌才說得出話!澳恪阍趺粗?”就算知道他發(fā)了橫財,也不可能知道確實的數(shù)目!
“我還知道,那筆錢是用一塊玉鎖片換來的!被羧掷湫Γ溉粎柭暢鈺ⅲ骸翱煺f!你怎么會有那塊玉鎖片?!”
許牛嚇得軟跪在地,眼淚開始奔流!澳闶抢咸炫蓙砹P我的吧?我就知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是、可是……我沒害死人啊,這些年我也過得很不安,放我一條生路吧……”他索性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人和命案有關(guān)?霍戎一把將他提起,眼神森冷地逼視他!笆钦l指使你的?人呢?你把帶走的人藏哪兒去了?你殺了她是不是?!”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許牛先是嚇傻了,而后迭聲驚喊!拔抑皇侨∽哂矜i片,最多只是見死不救而已,我根本沒動手,而且她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人沒死,我沒殺她。
越聽疑點越多,但許牛驚慌的神情并不似偽裝,為了問出詳情,霍戎只好暫先斂下氣勢。
“把話說清楚,我再決定要不要殺你,若被我發(fā)現(xiàn)你有摻雜半句虛假,我保證會讓你比死還難受,懂了嗎?”他一字一字緩緩輕吐,讓許牛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恐嚇。
許牛僵直了身子,神色慘白地點點頭,咽了口口水,這才開口說道──
“那個嬰兒是我在山上發(fā)現(xiàn)的,她被一只狼叼著跑,還是我拿柴丟狼才把她從狼口救下來的……她身上又濕又臟,看起來像是活不了了,我又沒錢治她,只好把她丟在山上!
狼?霍戎驚訝不已。許牛的故鄉(xiāng)離京城數(shù)百里路,而龐琤的襁褓遺落在京城近郊的山澗,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是她被兇手丟下河,不知足何原因不但沒淹死,反而隨波逐流,然后又被野獸叼走才會到了那么遠的地方。
若真是如此,歷經(jīng)這一切還能活著真算她命大。
“別拿沒錢當(dāng)借口,知道要拿走玉瑣片就代表你明白價值,拿來當(dāng)她的醫(yī)藥費綽綽有余,你卻選擇了見財起意!彪m然暗自思忖,霍戎的注意力仍系在許牛身上,駁斥他為自己脫罪的說詞。
“我以為是假的嘛……”許牛羞愧地脹紅了臉!拔液髞碛性倩厝ィY(jié)果她已經(jīng)不見了,這不能怪我。”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還活著?”說到后來又成了謎團,霍戎勉強按捺怒意問。
“我離鄉(xiāng)之后有再回去過一趟,那時候聽到村里有個老太婆從山里撿回一個小女嬰,我就知道是她了,隔了幾年,又聽說她被有錢人收養(yǎng),現(xiàn)在過得比我還好,所以說我當(dāng)初沒帶她走是對的,不然……”說到后來,許牛忍不住幫自己講點好話。
“那個孩子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霍戎冷聲打斷他。
許牛的行為雖然讓人鄙夷,但也不能說全是他錯,自私之心人人皆有,他后續(xù)仍會留意龐琤的狀況,代表他還是有些良心。既然許牛與兇案無關(guān),當(dāng)年的遺棄他也懶得追究,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龐琤,將她帶回去交差。
“我有點忘記那個姓了,滿少見的復(fù)姓……”許?嗨,書念得少,不常見的姓氏就記不怎么牢!澳且粦羰俏覀冟彺宓挠绣X人,那女孩本來叫小草,后來改了個怪名字,也是什么草的……”
霍戎心一凜,那些話凝聚心頭成了個漩渦,轉(zhuǎn)得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曾聽她提過小名叫小草,她住的村子就在許牛故鄉(xiāng)的鄰村,家里也是有錢人,茱萸更是草木的一種……
別那么巧,千萬別那么巧。他在心中不住默禱,背脊冒出冷汗。
“端木……茱萸嗎?”他從不知道要從口中吐出這個名字有這么困難。
他的祈禱無效,許牛的拍手喜喊粉碎了他的冀望。
“是啦,就是這個怪名字──端木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