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前后是精品消費旺季,一直到年終、農歷過年是苗子齊最忙碌的時候。
只要手機開著就有接不完的電話,除了廠商洽談演出事宜,還得安撫工作量遽增,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因而脾氣暴躁的模特兒。
自從上次陪同席寶琳挑選圣誕節禮物后,苗子齊連著三天實在擠不出時間到「余暇」。
原本一向喜歡在店里看書、畫畫的席寶琳,突然之間有些不習慣,原本平靜無紋的心湖也莫名其妙地起了些微騷動。
他是不是真的把她想成揮霍無度的拜金女?
還是發現她故意整他,讓他來來回回搭電梯搭了好幾趟,每次都以為把禮物放回車上,可以輕松瀟灑地陪她逛街,結果卻發現她的禮物買不完?
耗了他一個下午和晚上,東奔西跑,最后,他的車后座、后車廂,全塞滿了一盒一盒的箱子,原本應該分一個星期買完的禮物,一天之內采購完畢。
送到專門包裝禮物的店里后,她也實在累壞了,隨手招來計程車,只說了聲「謝謝」,便將苗子齊給獨自留在臺北街頭了。
席寶琳暗自吐吐舌頭,承認,是有點過分……
小時候有父親母親疼愛,家里、店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寵她寵得不得了,她那嬌蠻的個性是到母親過世后才慢慢收斂,然后,父親也走了,為了經營他留下來的事業,她不得不一夜之間成熟。
支著下巴,望向店外那棵老榕樹,整把整把的榕樹須隨著風蕩過來又蕩過去,像個正在呵呵笑的老爺爺。
眼角瞥見有人推開門進來,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維持姿勢不動,萬一進門的是苗子齊,她不想反應太快,讓他以為她在等他。
憋了近一分鐘之久,聽見服務生在背后詢問點餐的聲音,她才垮下肩膀,不是他。
氣死了,他想玩欲擒故縱,小王子馴養狐貍的把戲是不是?
故意每天都來,然后突然消失,好讓她了解他不在的時候是多么寂寞無聊?
神經病,他會不會想太多了,以為來個那么幾天,她的生活就會因此而為他掀起軒然大波?
她莫名地生起苗子齊的氣,更氣自己沒事一直在店里賴到太陽快下山,簡直浪費時間。
「咻」地,她抓起皮包,跟小偉打聲招呼,像要掩飾自己失常的舉止,匆匆離去。
用力拉開玻璃門,埋著頭沖出去,速度太猛,一不注意竟和迎面而來的客人撞在一塊。
叩!
她的鼻梁不知撞上什么堅硬的東西,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眼冒金星,疼得眼淚飆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妳還好嗎?」被席寶琳撞到的客人沒開罵,還回過頭來關心她的狀況。
她擺擺手,表示沒事,只不過鼻梁上的陣陣抽痛令她睜不開眼、說不出話。
「席姊,妳沒事吧?!」陳偉軍趕過來。
她一只手往旁邊摸索,企圖找到陳偉軍,又往空氣中胡亂指一通,意思是要他扶她到后面辦公室,別給客人添麻煩。
突然,她就被騰空抱起,又是一陣暈眩。
待疼痛稍稍減輕,她睜開眼睛,只看見一個衣領半敞、肌肉緊實的寬闊胸膛。
小偉雖也長得高,但單薄了些、娃娃臉,沒這么壯,經這一分析,她立即聯想到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男人懷里,一陣掙扎,就要下來。
「別動,妳流鼻血了!
這聲音?
苗子齊將席寶琳輕放在員工休息室的布沙發上,讓她身體微向前傾坐著、低頭,接著捏住她鼻頭軟骨。
這一動作又惹來她一聲嗚咽。痛……
「小偉,你拿兩條干凈的擦手巾來,一條弄濕,一條包些冰塊!
「喔、好!」慌張的小偉得到指示,馬上沖回吧臺。
鼻腔里的血腥味令席寶琳感到惡心,干嘔了聲。
「忍耐一下,再幾分鐘就好了。」
這時,席寶琳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撞上的客人就是苗子齊,這就叫「冤家路窄」嗎?
雖然明知是自己沖太快,可是,想到害她現在如此狼狽的元兇一定是他那好看卻硬死人不償命的下巴,忍不住前債自動生利息,更氣他了。
心里氣著,想揮開他的手,她自己會捏住鼻子,才不要他假好心、獻殷勤,只不過,她才抬起手想推開他,鼻骨便傳來一陣陣刺痛。
還是算了……
苗子齊單腳跪下來觀察她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見她鼻子被捏著,眼睛拉得細細長長的,不知道在氣些什么,拚命送白眼給他,那張原本純凈柔和的臉,頃刻之間變得像只可愛的白狐貍,忍不住,就笑出聲了。
這一笑,讓席寶琳更覺自己虎落平陽被犬欺。
「齊哥,冰毛巾來了!剐ズ芸鞗_回來。
「謝了,我來照顧她,你到前面招呼客人吧!」苗子齊說。
「好,麻煩你了!剐ヒ娒缱育R如此沈穩迅速地處理這個意外,開始有點佩服他了。
席寶琳心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獸性大發撲向她。
在她眼中,苗子齊就是這種無恥之徒。
想叫住小偉,可是,她的臉才稍稍偏了下,話到嘴邊又痛得只剩一聲「嗚」……
「別動,我看看……」他松開指尖的力道,觀察她的鼻腔里是不是還流血。
下巴被捏住,動彈不得,任一個無恥之徒盯著自己的鼻孔看,這么丟臉的事,讓她心想干脆讓血流干算了。
「血止住了!顾闪艘豢跉,應該沒事了。
他由半跪的姿勢起身,坐到她身邊,將包著冰塊的小方巾遞給她!竸偛抛驳降牡胤奖笠幌!
她接過方巾,扭過身,背對他。知道現在不冰敷,晚點就會腫起來,她只能悶聲照著做。
他又將她的身體扳回來。
「做什么啦?!」力氣不敵人家,像只小雞被拎來拎去,她沒好氣地將無名火發在他身上。
「幫妳把鼻血擦干凈。」他溫柔地說。
她撞上他,沒道歉;他幫她止血,沒道謝,平日的氣質不見了,莫名其妙地生氣,活脫脫像個野蠻公主,不過,安撫女人的情緒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他倒高興她對他發脾氣,至少表示,對她而言,他不是個陌生人。
「我自己擦!顾霌屗稚系臐窠。
「妳看不到血在哪里,聽話。」他哄著,一邊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擦拭,根本不容她拒絕。
兩人面對面的距離不到十公分。
他的鼻息,他身體的溫度不斷干擾她的思緒,她假裝不在意,瞪大眼睛,將視線調向他耳朵后方的米白墻上。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很慢,彷佛呵護著一顆珍貴的寶石,讓她無法不集中精神抗拒他的溫柔,一秒都覺得難挨。
擦完鼻腔外緣的血,他換了塊干凈的方巾,接著擦唇瓣。
她的鼻翼薄薄的,鋪著細細白白的茸毛,吸氣時細微地動了動,吐出的氣息,如花香般芬芳。
她的皮膚好光滑、好嫩,像掐得出水來,她的唇好柔軟,像誘人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俯身品嘗……
他為自己要來了一個又甜又苦的差事,動心忍性,人間酷刑。
席寶琳一直屏著呼吸,一口氣吐盡了才吸另一口氣,怎么他還沒擦完吶?又不是血流成河。
忍不住,她偷偷瞄他一眼,冷不防地和他的視線對個正著。
那黝暗的黑眸直直凝視著她,像會勾人似的,壓迫感好大,彷佛就要吻上她,倏地,她用力縮回下巴,推開他。
「我待會兒到化妝室整理!拱パ!忍不住捏自己大腿一把。剛才她怎么就沒想到可以到化妝室對著鏡子擦,白白讓他瞧了老半天,不知道有沒有想著什么下流的事。
「都擦干凈了!顾麗澣蝗羰,也為不必再忍耐松了一口氣,將沾上血漬的方巾折成一小塊,扔進垃圾桶里,又幫她將手上有著冰塊的方巾扭干。「繼續敷著!
她按按鼻梁,不那么痛了,便想快點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小房間里。
「不痛了,我……」
「再敷五分鐘,乖!顾醚院逯,將方巾擺到她鼻梁上。
他那突來的一聲「乖」,讓她恍神了。
小時候,父親每次出國收購寶石,一去就是大半個月,她總是趁父親在玄關穿鞋時,跳上他的背,勾著他的脖子,撒嬌、耍賴,不讓他走,母親拉也拉不動她。
父親會瞇起那很多笑紋的眼眸,轉過身來摸摸她的頭,說:「爸爸是去買禮物給琳琳,乖,聽媽媽的話!
恍神間,憶起了好久以前的事,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聽話地將小方巾接過來了。
「回去后如果還紅腫就繼續冰敷,每次十到十五分鐘,間隔個兩小時再敷,明天晚上改用熱敷,可以散瘀血!鼓L貎鹤咝憬洺E_,這是他的心得。
「知道了……」她很想回他一句「你很啰嗦」或是「雞婆」什么的,可是,不知怎的,沒說出口。
她也該任性夠了,禍是自己闖的,不但沒說句道歉的話,他好心幫她治傷,她也說不出謝謝……心里那份別扭,別扭得很奇怪。
認真算,他根本也沒得罪她,怎么就對他任性起來了?
「我到前頭找小偉聊聊天,如果頭還暈著,躺下來休息一下!顾麚釗崴彳浀陌l絲,起身離去。
席寶琳摀著自己鼻頭,不感覺到冰涼,只覺得鼻腔里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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