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光潔清亮的玻璃落地窗外,流水潺潺地順著整片大理石墻奔落而下,好個充滿意境的禪風造景。
「坐吧。」谷東川抬頭望看四周,對著另外兩人輕松地說。
「好!购钦Z伸手掩住裙擺,很自然地想往里面坐。
「慢著!古讼埠鋈簧焓謹r住她。偏著頭,他煞有其事地端詳許久,看得她臉都紅了,才開口!高@位應該是二十五歲的胡秘書吧?」
「我是!褂斜匾獜娬{年齡嗎?莫非她又做錯了什么?
「既然是胡秘書,那就去坐門邊的位子。難道……」他挑著眉,皓齒間逸出一抹冷笑!改氵以為是來約會?」
秘書應該坐在最外面,努力服侍主子和客人,讓一頓餐宴可以賓主盡歡才是,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胡星語瞬時雙頰爆紅,一臉赧然,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并不是真的不懂主客關系與職場倫理,而是她很早即與谷東川熟識,總被當作妹妹般看待,一時忘了自己此刻的身分,才會順勢自然地優先入座了。
天呀!她竟然犯下這種錯,而且,還是在似乎老找她麻煩的潘席安面前!
她想解釋,卻又說不出口,真想立刻消失算了。
倒是谷東川輕松地拍拍她,長手一揚!竾啠,沒什么!
「這么寵秘書,不怕別人說閑話?」獨厚這只菜鳥,潘席安怎么想都覺得其中必有問題。
谷東川只是笑笑,不以為意。他知道潘二少向來愛在嘴上叨念,調戲別人的秘書當娛樂,但純粹只是口頭上消遣,沒什么惡意,所以他任由這位少爺調侃,沒特意解釋,也不打算全盤托出錄用胡星語的原因。
但胡星語很受教,她認真擺出鞠躬作揖的姿態!概私浝碚,副總請!构д垉晌蝗胱,自己才坐在最外邊的位子。
服務生先送上茶,瞥見她還安靜地低著頭,潘席安又有意見了!溉缓竽兀恳灰姨妗耗稽c菜?」他刻意學她的敬語。
點菜?胡星語一凜,即刻靈光一閃。
她懂了!刚埳缘!顾⒓磸姆⻊丈种薪舆^菜單,送到兩位大人面前。
潘席安涼涼一笑,墨眸睇了她幾秒,這才放過她,專心看起菜單。
終于點完菜,服務生也退下后,谷東川這才開口。
「說吧,究竟有什么好事、好機會,否則潘少不會這么特地還撥空出來找我吃飯!姑魅瞬徽f暗話,何況他們又不是昨天才認識。
「好,你我向來都是爽快的好兄弟!古讼岔,才剛要開口,目光又瞄到一旁端坐的小秘書。
「不過……」他偏著頭瞅著那張小臉,語氣雖是平淡,態度卻頗嚴肅!高@位小朋友應該只有長耳朵吧?」
胡星語一臉茫然。什么意思?為什么只有長耳朵?
「放心吧。既然帶她出來,就表示沒問題!
潘席安思考三秒鐘,薄唇優雅地一揚,臉部線條輕松許多!感∨笥,秘書守則第一條,只長耳朵不長嘴,出去別多話,懂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甘!我的口風很緊,真的!」她立即舉起右手,再三保證。
「那就好!骨逍隳樀吧系纳袂榭磥硗φJ真,潘席安這才繼續話題。「我想談一樁生意。聽說『大伊』電子商務部的業績狀況極好,打算另外成立公司獨立運作,有沒有興趣和『兆邦』合作?」
這幾年,商界四處都在搞并購,大者恒大,強者越強,合作反而比各自單打獨斗來得有實質利益。
谷東川呵呵一笑!赶氩坏奖止具@種小廟,潘二少也會有興趣?」
「谷子,你越來越謙虛了。」拈了顆毛豆送入薄唇,潘席安若有所思地應著。
何止是小廟?光是「大伊」電子商務部就已握有將近二十億的業務規模,要是能并下這一塊,就等于大幅增加「兆邦」證券部的業績,不但可乘機拉抬整個集團的聲勢,而且,若能證明「兆邦」擁有并下外資投信公司的能力,接下來要想再并購其它的小銀行,相對也會更容易。
最重要的是,藉此機會,正好可讓他在龐大的家族企業體系里,正式展現經營手腕與談判能力。
他出身豪門世家,父親在第二代之中排行老大,其它的三個叔叔和兩個姑姑也各自在尚未分割的家族產業占據勢力與地位,多年的刻意栽培之下,家族的第三代個個表現不凡,別說那些堂表弟,他的大哥……也就是常理中的第一號接班人,目前已經穩坐「兆邦銀行」的總經理大位,接下來該輪到他有所表現了。
也許在外人看來,他的努力是為了爭取日后整個「兆邦」王國的版圖劃分,可事實上,他并非真有什么強烈的事業企圖心,僅僅是不想輸給那些堂表弟罷了。至于錢,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賬面數字的變化而已,稱不上所謂的理想或目標。
「或者,你的目標是并購外資投信公司,而敝公司這間小廟,剛好是最低門坎?」即使潘席安說得輕松簡單,不過仔細琢磨之后,谷東川已了然于心。
這只狐貍原來也挺清楚的嘛……潘席安不動聲色,與他對視半晌,笑笑地開口。「如果你要這么想,我也不反對!
「那好,也不是不能談,總得先談了才知道結果。」
「好,果然爽快!古讼彩掌鹦,開始一步一步和谷東川談起。
本益比、資產額、市場比較法、boltonacquisitions……一堆專有名詞,中英文夾雜地滿天飛舞,胡星語覺得自己好像到了外星球,不知道還得看多少書才能聽得懂。
她又發現,擺明是談交易的潘席安,不僅低調單獨來訪,連計算機或厚厚的文件數據都沒帶,但他慢條斯理地吃著生魚片,竟也可以把「大伊證券」三年來的營業狀況如數家珍。老實說,就算是報表擺在她眼前,她也未必可以念得這么順口。
看起來總是態度閑適,說話很假意又曖昧的潘二少,卻是思緒條理分明、言談綽有余裕,真是好個深藏不露,反觀自己,明明很認真,卻笨拙如小學生的矬樣……胡星語越想越苦惱。
一開始進入秘書室時,她的工作內容偏向文書處理和行程安排,這些還不算太難,她自認尚能應付過去,可最近王秘書也開始教她看財務報表,她極度討厭數字,又不得不屈服……既然想在商界闖出一番成就,再不喜歡也得忍耐下來。
當秘書可不是穿得美美的,成天替老板接電話泡茶沖咖啡而已,外在內涵兼備不說,還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把自己變成老板的左右手。
想當個稱職的秘書,似乎越來越難了……
她兀自分神揣想著,一抬眼猛然發覺,眼前這兩人簡直就像是深山里的高僧,情緒似湖水,談吐輕松,這就是所謂的談笑用兵?
那么,她得學習的功課,還有很多、很多……
兩人談話告一段落,潘席安劍眉輕揚,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丟了句話。「升了副總果然不同,兄弟一起吃個午飯,還得讓秘書做紀錄?」
他早就注意到這個小菜鳥,眼前細致豐盛的日本料理一口也沒動,專注聆聽兩人的交談,秀氣的眉頭還微微蹙著,不時埋頭抄抄寫寫。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實在忍不住要問。
谷東川詫異地側過頭,這才發覺她的手里握的不是筷子,而是筆和記事本,上面寫得密密麻麻,不知已經寫多久了。
「做什么?」他吃驚地問:「我只是和潘少閑聊,不用紀錄的!
「不是啦。」胡星語遲疑了幾秒,低聲囁嚅:「因為……有很多聽不懂的地方,所以想抄下來,回去再查數據!
竟然是因為……聽不懂?!
潘席安揚眉瞅著她,足足十秒鐘,才低低笑起來。「我說谷子,原來你這么放心讓她跟來,是因為她根本聽不懂?」
那聽起來并不難聽的笑聲里,明顯有著輕嘲和難以置信,胡星語整個臉蛋先是爆紅,又慢慢轉為鐵青。
「胡秘書是主修英國文學,所以得多花點時間學習,過陣子就熟悉了,沒什么!
「嘖嘖,谷副總,您不只用了個小朋友,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文科出身。我猜……」潘席安放低音量,問:「莫非,這是個特別的布局?」
「布局?」谷東川一怔,隨即朗笑!改阆胩嗔恕!
他也回以一個優雅的淡笑,等著答案。
「我會讓她進來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簡單到……不太好對你明說?傊,是你想得太復雜了!
「是嗎?簡單到……難以啟齒?」潘席安輕松叉起甜點果盤里的哈密瓜,優雅地送入口中,瞇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著蜜甜的滋味。
「找個文科,而且剛畢業的小朋友……」再開口時,他唇際懸著笑意,似褒又似貶地說道:「升了副總,想法和作為果然就是不同!
「我真的……不是小朋友!」莫名被拿來當作討論的對象,胡星語終于忍不住了。
為什么要這么瞧不起人呢?
「我早說過了,這跟年齡無關!古讼埠攘丝诓瑁笃鹕,準備結束午餐。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著胡星語,若有所思地瞅著她。
撇開她存在的特殊原因不說,這位小菜鳥還算靈敏,起初點過她之后,后來不僅盯著上菜順序,也注意到添茶、遞濕紙巾等等細節,最后竟還認真地做起筆記。
雖然做筆記的理由有些可笑,但表示她至少有心學習,也許日后頗具潛力。
而且,那眉頭微蹙的表情……也挺可愛。
「不過,她還挺認真的,谷子,算你運氣還不是太糟!古讼蔡鹁條優美的下巴,順便朝著她手上捏著的記事本努了努。
糟什么?這是什么話!胡星語的粉唇幾度咬緊又微掀,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放棄了。
瞧他一副故作瀟灑的風流樣……什么潘安再世,他真以為自己是潘安嗎?
明明只是個太子爺!
她最討厭的那種自私、狂妄、無知、蠢蛋加三級的太子爺!
「大伊證券」公司,十樓秘書室。
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上的米色布簾,映落在辦公桌上。
此時正是午餐時間,胡星語一邊啃著面包,一邊努力研讀著下午要召開的會議資料。
她之所以這么認真,完全是因為谷東川終于認可她的表現,點名要她陪同參加會議了。
參加會議……忍不住笑意,胡星語的臉上綻開異樣光彩。
以往由谷東川主導的大型會議,通常都是由王秘書負責會議紀錄,她甚至連在一旁觀摩的機會也不曾有過,只能在腦海里天真地幻想自己就像是很多廣告里的專業秘書一樣,穿著正式套裝,腳踩著高跟鞋,臉上掛著優雅從容的微笑,抬頭挺胸地跟在老板身旁參加重要會議,隨時提供最新最完整的資料,還可以迅速地在筆電上啪啪啪地打字,一字不漏地作出令人激賞的會議紀錄……
她既緊張又興奮,更何況,這可不是一般的內部會議……她人生的第一次會議經驗,竟是「大伊證券」電子商務部與「兆邦金控」并購合作案的首次會議!
她已經偷偷看過與會人員的名單,瞄見潘少爺的大名與谷副總并列在上位,所以她更認真努力地準備,完美地表現自己的能力,這回,鐵定要讓他挑不出毛!
想到這里,胡星語斗志高昂,她挺直腰桿,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午餐,繼續利用午休時間埋頭苦讀。